第3章
第 3 章
冷曉書進了宿舍,室友還沒有回來。她取下随身小挎包往床上一丢,然後大字型撲到床上,臉埋在枕頭裏。
累死她了,從沒有哪一次和周景然相處時,像這一次這樣艱難的。她本就不擅長掩飾情緒,而且在周景然面前的她,是最放松的時候,不需要做任何掩飾。可從今天開始,她或許也要學着掩飾了。
冷曉書翻了個身,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想:為什麽要喜歡別人呢?就不能喜歡我麽?
轉而又想:不喜歡我才是正确選項吧。她自言自語地問:“你有什麽值得景然哥喜歡的呢,冷曉書?你配得上他麽?”
冷曉書側頭,看着窗臺上養着的一盆微型景觀多肉,那是上個月過生日時,周景然送她的。
從陶瓷花盆,到裏面的龍貓和小女孩的造型,全是周景然現學現做捏出來的,裏面的多肉也是他小心翼翼地栽進去的。按周景然的話說則是:“我可是從你入學那天起就開始準備了,景然哥對你好吧?”
好,怎麽不好呢!她的景然哥從小就對她這麽好,連個生日禮物都送得這般用心,所以才讓冷曉書生出懷疑,景然哥是不是喜歡我?
可怎麽會呢?那麽優秀的景然哥怎麽會喜歡我呢。
她就是在這種反複懷疑和否定的過程中,發現了自己對周景然的感情,早已經變了質。
冷曉書重新把臉埋回枕頭裏,把眼眶裏湧出來的淚擦到枕頭上,假裝自己沒有哭過。
好一會兒後,她起身站到了鏡子前,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裏面的自己。
鏡子裏的人生了一張心形臉,額頭飽滿,下巴小巧,輪廓線清晰緊致。只是臉上皮膚黑了些,還長着雀斑,讓人看了不免有些嘆息:可惜了,要是祛一下斑,皮膚再白一點,那就是個大美女。
但就是這樣一張讓人覺得可惜的臉,卻也還是擋不住她那雙過于美麗的眼睛,讓人在可惜之餘又加上一句:這雙眼睛可真好看啊。
冷曉書的視線移到眼睛位置。她雙眼狹長,眼頭有些低,眼尾卻往上翹,天生帶一點媚意。小時候人們還誇她眼睛好看,像“曉書真可愛”“這誰家的女娃娃,長得可真是漂亮”“曉書長大了肯定是個大美女”這樣的話,她都聽膩了。
可等她再大一些,就沒再有人誇過她了。那些曾經誇贊她,還說想讓她做自家媳婦的人,早已經換了一套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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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雙眼叫狐貍眼,長這種眼睛的人以後是會克夫的!”
“狐貍眼可不只是克夫,還招桃花,這要是誰娶了她,以後準得帶綠帽!”
“就是,你看看她那張臉,這才多大就那麽招人,長大了肯定是個狐貍精。”
……
聽多了這種惡毒言辭的冷曉書,在女孩子都愛美,想着法子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紀,卻留起了長到快要遮眼的劉海;穿起了寬大的,能把屁股都罩住的中長款衣服,顏色還總是低調的冷色系;再加上那張有些黑的臉,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從哪個山村裏走出來的。
她的室友就曾以為她是山裏來的貧困生,有一段時間總想方設法地,給她提供一些物質上的幫助。
冷曉書拿過卸妝水,倒在化妝棉上,鏡子裏的女孩那張有些黑而顯得暗黃的臉上,凡是被化妝棉擦過的地方,就變得白皙起來,就像埋在淤泥裏的玉,洗幹淨後,顯示出它原本的白皙無暇來。
看着鏡子裏臉白如玉,天生一雙媚眼,把眼裏的哀怨都掩蓋掉的人,冷曉書對她說:“要不你就趁了她們的意,做只狐貍精好了,這樣至少會有人喜歡你。”
然而說是這樣說,到了第二天,冷曉書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戴妍香給約了出來。
站在校門口,冷曉書看到前方款款走來的好友,目光停留在戴妍香那張清秀的臉上。明明不是長相很出衆的人,可就是給人一種很舒服很溫婉的感覺。
那是她希望長成的樣子,所以在初次見到戴妍香的時候,她一反常态地主動認識了她。
“你在想什麽?”忽然響起的溫婉女聲打斷了冷曉書的回憶,她擡頭,看見戴妍香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冷曉書挽着她的胳膊往地鐵站走:“我想起了我們倆第一次見面的事情。”
戴妍香沉默片刻,溫柔一笑:“你那時候吓我一跳。”
冷曉書想起自己走過去就問人家:“我能跟你做朋友嗎?”确實會把人家吓一跳。
“那是我第一次那麽大膽。”那一次的一時沖動,過後連冷曉書自己都很驚訝,為什麽那一刻她會像是中了蠱一樣地湊上去想要跟人做朋友呢?
但一細想又覺得理所應當,畢竟看到有人活成長成自己最希望的樣子,免不了會被觸動心緒,試圖想抓在手裏。
而且,那時候她已經喜歡上了周景然,所以心底裏埋藏着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渴望。
“我猜就是。”戴妍香說着笑起來:“哪有人會跟你那樣,明明是你想跟我做朋友,過後那被吓到的樣子,比我還厲害。”
兩人說說笑笑地上了地鐵去市中心逛街。在地鐵上,冷曉書給早他們一趟地鐵的周景然發了條微信,所以等出了地鐵的時候,就能假裝在地鐵裏偶遇,兩人行變成了三人了。
三人彼此都認識,也不用做介紹。冷曉書特意觀察了下戴妍香見到周景然時的表情,戴妍香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叫了聲“社長”。
冷曉書換到了戴妍香右邊,變成了戴妍香在中間。她挽着戴妍香的胳膊微微探頭看着兩人,空着的那只手卻用力揪着衛衣衣角:“妍妍,景然哥跟我誇過你呢。”
戴妍香看了一眼周景然,周景然适時展顏,笑得暖如春風。戴妍香便也回以微笑,轉頭問冷曉書,好奇地問:“社長誇我什麽了?”
周景然哪裏說過,他昨天才第一次跟我提到你的名字。冷曉書便只好現編:“景然哥說你啊,性格溫柔,說話溫柔,還喜歡看書,寫的文章也非常有文采,是個溫柔的才女。”
周景然垂眸,看一眼她那只像要把一片衣角揪下來的手,嘴角上揚,連眼裏都帶滿是笑意。
戴妍香看他一眼,見他這幅模樣,笑容又深了一些。在冷曉書剛好因為避開旁人看不見兩人小動作的時候,對周景然調皮地眨了下眼:“我們才華橫溢的周社長誇人這麽直白的麽?”
冷曉書愣了一下,總不能說他根本沒跟我誇過你吧?更不能把話撤回,于是下意識地去看周景然。
周景然啞然而笑,對着笑得三分狡黠的戴妍香聳了聳肩,随口說:“說話嘛,直白些好,有些人啊,話說得很白都理解不了。”
“有道理。”戴妍香點頭,觑了一眼冷曉書,最後一句話明顯是說給她聽的,可惜這人從今天見面的時候就有些不在狀态,更別提這種不明顯的暗示了。
三人邊說這話便在街上逛了一陣,然後約了一個地方一起吃飯。周景然想起冷曉書說過,戴妍香跟她一樣喜歡吃魚,都很喜歡加了芋圓的奶茶,恰好這附近就有一家非常有名的烤魚店,于是帶着兩人拐去了旁邊一條街吃烤魚。
冷曉書原以為三人相處,肯定要自己找話題,誰知兩人坐下來後,戴妍香先提了一下文學社的事,然後兩人就能從文學社說到文學作品上面去,後又從文學作品聊到他們最近看的書,轉而還能談到各自喜歡的文學大家,讓她這個書看了不少,但90%為小說的人根本插不上嘴。
冷曉書看一眼侃侃而談的兩人,又看一眼端上來許久,卻像沒怎麽動過的烤魚想:哼哼,你們不吃,我就一個人把魚全部吃掉。
于是自欺欺人,覺得低着頭不去看兩人,就不會難受的冷曉書悲催地吃撐了,周景然還體貼遞過來一本奶茶:“我多加了一份芋圓。”
喝還是不喝,這是一個問題。冷曉書頭一次對着喜歡的奶茶沒有想喝的欲望,卻又不得不笑着接過:“謝謝景然哥。”
“你們接下來要去做什麽?”周景然說這話的時候朝冷曉書眨了下眼,意思是該你表現了。
捧着奶茶低着頭的冷曉書沒能接收到他的信號,直到周景然偷偷拉了她的袖子一下,才反應過來:“哦,我們就出來逛逛,沒啥安排,景然哥也是出來逛的嗎?”
這是冷曉書給的劇本,她把戴妍香約出來閑逛,在地鐵出口遇到早就等在那裏的周景然,然後就可以一起吃飯,飯後自然要問接下來去幹什麽,然後冷曉書就可以說她們沒安排,再順着問周景然他原本是出來幹什麽的,周景然答說:是打算看電影的。
沒有人問一句,為什麽看電影要跑到市中心來,學校附近的影院很差嗎?周景然說完後,明顯都是在演戲的三個人都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這個解釋,等周景然再順口邀請兩人一起,冷曉書當然立即就答了好,戴妍香也沒有拒絕。
結果要去買票的時候,冷曉書卻以吃壞肚子為由跑掉了,讓兩人不必等她,此後就再沒出現過。
這劇本實在太爛了,撮合的意思只差沒直直白白地寫出來。戴妍香看着據說吃壞肚子的人不往廁所去,而是跑出了電影院,轉頭對周景然說:“我算是真的相信你的話了,不逼曉書一把,她可能真的不會承認自己喜歡你,難怪你不直接跟她告白。”
周景然的視線還落在冷曉書消失的地方,臉上的笑容已經沒了。他嘆了口氣,看着戴妍香說:“我要是跟她說我喜歡她,會把她吓到的。所以只能找你來幫忙,就是你得委屈一陣子了,她心裏指不定怎麽酸你呢。”
“那你可得努力,不能讓我白受這委屈。”戴妍香笑容更盛:“不過,我倒是有點想看到曉書真正的樣子呢。”
周景然不知道想到什麽,也跟着笑起來,眼裏帶着無限希望:“會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