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我準備回雲州了，工作的事媽媽以後不會幹涉你，有空回家看看就好。”
付芸說完準備走，柳茵看了眼檢票口空無一人，忽然放松了下，喊住她。
“電影已經錯過了，要不要喝點東西？”
付芸轉過頭，眼眶有些微泛紅，扶了下眼鏡框點頭。
影院附近的咖啡廳，長窗玻璃下。
“上次你去醫院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媽媽想去但怕你生氣，你會怪我嗎？”
柳茵抱着杯冰水，眼神盡量略過付芸：“嗯，我知道。”
付芸見女兒沒有誤會，欣慰了不少，“上次接電話那個男孩，不是你老師吧？”
柳茵沒想隐瞞，坦蕩的，“嗯，是我男朋友。”
“嗯，挺好的，你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
付芸想起當時打電話，對方很有禮貌，留下的印象很不錯，沒有反對的意思。
“媽媽知道你在平京有人照顧，放心很多，那孩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跟爸爸截然不同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離開我。”
付芸的表情有一絲愣住，若有所思：“其實你爸爸也不是什麽惡人，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柳茵随口道：“無所謂，我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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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芸意識到提了不好的事，只是笑了下：“他跟我說，你的病情需要最親近的人陪着，我就知道他是個好孩子，比我這個親媽都靠譜。”
柳茵低頭摳着杯子，點頭：“現在這樣就很好。”
“你平常沒什麽事，也給媽媽發個消息好嗎？”
常年看不到柳茵的朋友圈，付芸養成了随時抽查的習慣，現在才不得已說出原因。
她終于看向付芸的眼睛，心軟了下：“好，我會的。”
付芸放心了起身離開，看女兒走遠，忽然覺得她突然就變懂事了。
也許是真的遇到了合适的人，才能撫平傷口，這麽快長大。
林醉走出公司大樓，在街邊點燃一支煙，漫無目的看向遠方。
他走着，渾渾噩噩中撞了人都沒有察覺，找到車坐在駕駛座位上，才想起剛才葉長冬的話。
沒有來一陣惡心，将煙蒂狠狠按滅。
葉長冬把簽約文件遞給他，那些虛僞至極的話，從口中自然流出。
“我把公司注冊在了你的名下，過幾天就有資金進入，只要你幫我去做個擔保就可以，只要我東山再起，你是我的親兒子，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要是我不答應呢。”
“你傻啊兒子，這是好事啊，你現在要成家也需要錢吧，是贏是輸，都是你來定好不好？”
葉長冬說完着急去見客戶，他留在窗明幾淨的會客廳，看到外面來的人和他握手。
他似乎在介紹什麽，對面的客戶還往這邊看了一眼，林醉看見葉長冬滿臉自豪的表情，一股沒來由的厭惡，沖上心頭。
他拉會議室的門，走到了他們中間，将撕碎的紙片扔到了葉長冬臉上。
“不好意思，葉總，這生意不公平，我談不了。”
林醉慢悠悠，扣上領口離開，留下錯愕的一衆人，和氣急敗壞的葉長冬。
那張發怒的臉和映在鏡子中的他的面孔，緩慢重疊。
林醉翻江倒海的惡心就湧上來，他沒來由的，突然想起林宜自殺前一天的事。
那是再平常不過一個周末。
林醉放學回家，在巷子口看到有兩個人鬼鬼祟祟，從鄰居家翻窗出來。
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抓住小偷，年少的他尚且不知道自保，一股血氣方剛的勁上來，為了攔住他們，扭打在一起，驚動了街上的人。
兩個人見事情鬧大了，故意把東西丢給他，賊喊捉賊：“快，抓小偷啊！”
“就是這個小子，給我站住，看見了還想跑！”
林醉被按倒在地，他奮力反抗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幾個小混混連忙把東西塞到他手裏，裝作扭送的樣子，要把拉走。
“可算逮着你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了——”
林宜那天做工回來，看到這場面，不分青紅皂白拉他認錯：“為什麽要偷東西？”
院子裏人來人往，林宜把他推搡到鄰居面前，林醉委屈的梗着脖子，“媽，不是我。”
林宜更加生氣，巴掌結實落在他臉上：“我讓你道歉就道歉！”
“我不。”林宜氣上頭拿着拖把棍子，重重的打在他脊背上。
“我，沒，有。”林醉被打的紅參青紫，咬牙扛着，眼神卻淬了火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那幾個混混樣子的人，都被這陣仗吓住，有人小聲說，“這好像是東子的媳婦，那瘋子砍過人，指不定這小孩也是瘋的，還是算了……”
兩人琢磨過，立刻過來勸阻：“大姐，沒事的，我們沒怪孩子。”
回到家後，林宜卻吃不下飯，背着他哭，林醉敲不開門。
到晚飯的時候，想去安慰她，戰戰兢兢站在門前，端了杯水給她：“媽媽，我錯了。”
“不是你，是媽媽不好，媽媽有病，下手太重了。”
林宜抹掉眼淚：“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可在這裏認一次錯，好過時時提防，你能理解媽媽嗎？”
林醉點頭：“我知道，這不怪你。”
林宜看見這麽懂事的孩子，心裏泛起回憶，狠狠道：“要怪就怪那個畜生，害得我們過得這麽苦。”她嗚咽着，忽然在他胳膊上猛咬了一口：“你一定要替我記住，要恨他。”
“嗯。”林醉不覺得疼，只是心裏難受，哭出了一滴眼淚。
“好孩子，媽媽能養出你這樣的好孩子啊，就放心了。”
第二天他上學回家，看到林宜自殺在房間裏，死于煤氣中毒。
她原本想帶他一起走，最後卻選擇了一個人悄悄死去，林醉遲鈍的感覺到手臂的傷口生疼。
林宜大部分時間都是個好媽媽，只是偶爾時候情緒激烈，他安靜的像個容器，承受了所有她的埋怨和痛苦，他也學會了把恨意埋在心裏。
可她還是走了，走得悲傷又決絕......後來他才知道，媽媽的傷口，不是他聽話就能彌補的。
他只能延緩，卻不能改變她死亡的命運，這無力而殘酷。
他在這樣的單親家庭長大，林宜灌輸給他的細膩體貼，總是吸引受傷的女孩靠近。
為了避免多餘的情感，他從來都以疏離的面貌應對，甚至認為自己沒有動心的能力。
現在葉長冬的出現提醒着他，他答應林宜的心願還沒有完成。
就沒有資格坦蕩的享受幸福，等到有一天完成媽媽的使命，才能真的獲取陽光。
只是，他太不甘心了。
憑什麽這樣的人渣要毀了他兩次人生。
林醉閉上眼靠在座椅上，努力平複心緒，将剛才的事努力遺忘掉。
卻按捺不住怒火，像是将他的五髒六腑灼燒殆盡，直到變成一灘廢墟。
他攥煙的手指節泛白，聽到手機緩慢震動聲，接了起來。
是柳茵的聲音，輕而軟的遞過來：“我電影看完了，想跟某人約會，有空嗎？”
電影已經錯過了，柳茵只看了後半場，和程雪在旁邊的店逛了逛。
在游戲廳裏，程雪跟人組隊在玩街霸，柳茵覺得無聊，找了個推幣機玩。
換了一袋子游戲幣，丢了一顆進去試試運氣。
看那搖搖欲墜的金幣，只被推動了幾毫米，屢屢不甘心。
學着別人迅速撒了一把下去，卻都砸了空，還是差一點點。
她忍不住趴在玻璃箱上，默默念叨：“喂，你這個機器人怎麽油鹽不進，把我的硬幣還回來。”
“小財迷。”柳茵猝不及防回頭，看見林醉帶着飲料走過來。
隔着十幾米遠，像加了柔光濾鏡，黑襯衫在他身上穿出禁欲感，格外誘人。
他遞過來檸檬茶，似是誘哄道：“錯過了電影，幫你賺錢花好不好？”
眼看着林醉用剩下三枚硬幣，打重了她最初屢戰屢敗的臺子。
速度又快又準，金幣嘩啦啦往下掉落。
柳茵簡直像看變魔術一樣，嘴都要合不攏：“你怎麽做到的？好神奇啊。”
“還好，這是撿漏的機會。”
林醉攬着她玩其他機器：“還想要什麽？”
轉喝了半天，收獲了一只史迪仔還有小鱷魚，抱在懷裏，滿滿一堆。
他們拿着戰利品走在路上，驅散走了各自的陰霾，心情暢快了不少。
柳茵低頭搖晃着硬幣袋子，又有點小煩惱：“我們這樣會不會，把後半輩子的好運氣都花光了？”
“這是什麽說法？”
“就是，假如人的運氣就那麽幾次，一次太順，後面就會有坎坷。”
林醉想笑，但看女孩認真的樣子，又嚴肅起來。
四處看了一眼，給她指着前面的小吃街：“那我們就花光它，怎麽樣？”
柳茵兩眼放光，用力點頭：“好，把這些錢都花掉，好運氣就回來了！”
小吃街密密麻麻，煙火氣十足，他們漫無目的游逛。
吃吃喝喝，一袋子硬幣換了左右手拎着着的各種吃食，上揚的嘴角就沒下來過。
最後累極了，才找了家面館坐下。
林醉随口點了他家的招牌肉丸湯，随口問道：“這次該花光了吧？”
“剛剛好。”柳茵滿意的晃了晃袋子，空空如也，一臉滿足：“花光錢的感覺可真好。”
很快，熱氣騰騰的肉丸湯上來了。
柳茵兩眼放光，喝了一口就極力推薦給他：“你試試，真好喝。”
林醉看着她心情莫名的舒暢，什麽也不想了，慢悠悠的吹着熱氣：“嗯，不錯。”
柳茵瞧着他，似乎興致不高的樣子，有些疲憊。
她撐着臉盯着他，遲疑地問：“林醉，你是不是不開心？”
林醉有些意外：“為什麽這麽說？”
“你不開心的時候，會總是笑，不一樣的那種笑。”
柳茵比劃着，嘴角克制上揚的弧度，露出來一朵小梨渦，看起來有種不常見的可愛。
“我們小茵居然會察言觀色了。”
林醉眼裏含着笑，還是愣了一下，看着她半開玩笑地說：“那我要藏不住秘密了。”
“畢竟我已經工作了這麽久，多少學了點。”
柳茵回想了下，寬慰他道：“因為剛才錯過了電影嗎？沒關系的，下次還有。”
林醉吃完肉丸，點她鼻尖笑笑：“怎麽會，只是有點累。”
“是啊，你最近工作也太忙了，回來都沒怎麽休息。”
他們一起走出店門，呵出暖烘烘的氣團，驅逐寒意。
林醉瞧着她，眸光帶着潋滟之色，盯着她的嘴唇：“嗯，是應該充充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