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十三
這天下午，雖然已經不需要寫劇本，但依舊習慣了窩在書店打發時間的桑绮和衆人正閑閑地聊着天。
大家談起一個有趣的話題——神轉折。
老楊是第一個發言的，“上次老板在家長裏短留言板搞了個主題——你做過的最幼稚的事情是什麽。你還記得嗎？”
“記得。”桑绮點頭。
“老板翻牌的衆多留言裏有一條是——我做過的最幼稚的事情就是，一次一次地相信她，她說她會改，然而并沒有。當時我和老板看了，都腦補這背後是怎樣一出愛恨交織的感情糾葛。結果隔兩天，那人領了優惠券來店裏消費了，你猜是個怎麽樣的人？”
“怎麽樣的？”桑绮問。
“居然是個才到我腰的小學男生，小學生！我和老板都驚呆了，問他留言是怎麽回事？他說——‘對啊，我媽每次打完我都很後悔，她每次都發誓要改掉打孩子的習慣。可當她發現我又考了不及格，就把自己發過的誓忘得一幹二淨了。’”
“天呢！”桑绮頓時笑得前俯後仰。
“後來，他拿着優惠券買了本《金牌數學題庫》，垂頭喪氣地走了。聽說是他媽逼着他買的。”老楊說完，笑着示意下一個人繼續。
擊鼓傳花來到霍文濤這兒，他略一思考，嘴角含笑，“前陣子讀完了一本小說，結局堪稱神轉折。”
迎着衆人好奇的目光，他慢條斯理道，“男女主角因為身份懸殊，戀情遭到了男主角父母的阻擾。老父親希望兒子和門當戶對的女二號聯姻，而女二號更是因為癡戀男主角，明裏暗裏地欺負女主角。由于男主角是個商界奇才，他做空了女二號家族産業的股票，把她的家族逼到瀕臨破産。女二號幡然悔悟，痛哭流涕，跪地求饒，而老父親也被兒子的手段折服，點頭同意了他與灰姑娘女主的戀情……”
等等……一旁的桑绮越聽越不是滋味，她甚至默默倒吸一口冷氣——這劇情怎麽有點兒熟悉？
霍文濤瞥見她僵硬的臉部肌肉，忍不住笑了，“結局的神轉折來了，原本以為男女主角的愛情已經沒了障礙，但最後一個章節，女主角忽然得了絕症，且病入膏肓。我非常好奇，男主角不是一個可以調動全球頂級醫療資源，連感冒藥都可以為女主的基因量身定做的霸道總裁嗎？怎麽上一章女主角剛确診，下一章她就躺在男主角懷裏永遠地閉上眼睛了？再下一章就是男主角站在墓碑前發誓替她守一輩子寡……啊抱歉，是緬懷她一輩子了？怎麽不多搶救搶救呢？”
桑绮的嘴角微微抽搐，死去的記憶正在鞭打她！鞭打她！
小林姑娘滿面疑惑，“老板，這可真不像是你會看的書，這本書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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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叫《霸總，請你把心……》”霍文濤話還沒說完，桑绮已經情急地在桌子底下猛地踹了他一腳，随即連忙轉移話題道，
“輪到我了吧！其實前幾天就有一出神轉折發生在眼前……”桑绮說着，笑着對小林姑娘眨眨眼，“當社團成員們知道，那天高競在比賽後隔空表白的對象居然是小林姑娘時，都很驚訝呢。”
“這倒是，吃烤肉那天，聽說那個小夥子是來接小林的，我也很驚訝。”老楊點了點頭。
倒是小林姑娘面露尴尬，“……那，現在我也給你們來個神轉折？我和高競已經分手了。”
“什麽？”此聲感嘆來自于除了小林以外的所有人。
“為什麽？”霍文濤笑得很諷刺，“他又突然對別人來了感覺？”
桑绮瞪了他一眼，又說，“是因為他比你小很多嗎？”
小林擺擺手，“我對年齡并不介意。只是與他交往時的确沒有心動的感覺，沒必要拖着。”
“哦，真是缥缈虛無的理由，”霍文濤道，“其實心髒每時每刻都在動，所以你們女人所謂的‘心動的感覺’真是十分鬼扯。”
畢竟是給自己發工資的人，小林姑娘面對老板的吐槽，只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而桑绮則毫不猶豫地怼了回去，“拜托，你又不是沒談過戀愛？難道你當初不是因為心動而開始一段戀情的？”
“還真不是。”霍文濤雙手環臂，一臉傲然，“她對我表白，我順勢答應了而已。”
“可那時你明明也樂在其中啊。”冷不丁地，老楊又開始放冷箭了。
“你怎麽知道？”桑绮詫異道，“哦想起來了，你是他表舅！”
“是啊，”老楊樂呵呵的，“逢年過節我們都會走動，那時他提到女朋友總是笑呵呵的，可不像是勉為其難才答應人家的。我記得那時候……”
“咳咳……”霍文濤繃不住了，輕輕咳嗽了一聲。
老楊便識趣地嘿嘿一笑，見好就收道，“哎呦喂，昨天的賬還沒算呢，走了走了。”
小林憋着滿面八卦卻不敢追問，又在霍文濤銳利的目光下站起來，“啊……我也有好幾個杯碟沒洗，去了去了。”
他倆一前一後地散了，落地窗便又只剩下了桑绮與霍文濤兩人大眼瞪小眼。
桑绮才張了張嘴，霍文濤就截胡道，“想挖人八卦的話，最好先想一想要付出什麽代價。畢竟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就像上次，你挖我八卦，換來你替社團比賽當車夫？”
“這叫等價交換。”霍文濤笑了，“很公平，不是嗎？”
“……的确，”桑绮無可反駁，遲疑着，“……那，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霍文濤聞言，卻愣了下，“你對我和前女友的故事就這麽好奇？你确定你沒有在暗戀我？”
“前者是，後者……不是。”桑绮搖搖頭。
“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不需要寫劇本了吧。”
“我……”桑绮頓時咬到舌頭似的，話都說不利索了——社團比賽那天，霍文濤凝神看着舞臺上的初戀故事，那專注又深思的神情一直印在桑绮的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她是真的很好奇，霍文濤這樣堪稱‘奇葩’的男人，也會有一段一提起就嘴角上揚的美好初戀嗎？
甚至‘霍文濤’與‘初戀’這兩個人都極其不般配！
所以桑绮告訴自己，她只是太好奇罷了，才不是在暗戀他呢。
于是此刻，面對霍文濤探究的目光，桑绮撇撇嘴随口扯了個理由，“啊……話劇社團又不是拿一次獎杯就解散了，還是要延續下去的。我和表姐等下半年就升大四了，會越來越忙，趁現在還有時間，想多給社團的後輩們留一些劇本。”
以上這番言論也不完全算是謊言，畢竟阿萱是真的建議桑绮再多寫幾個劇本，但當時的桑绮果斷拒絕了。
“所以，你這是在赤 ~裸 ~裸地告訴我，你挖完小林的八卦寫了一出劇本，現在輪到我了？”霍文濤語帶諷刺。
“額……”桑绮頓時面紅耳赤得說不出話來——她甚至覺得羞惱，她到底在為自己的好奇心鬼扯什麽理由？說到底，連這份好奇心她都不該有！霍文濤的初戀管她什麽事兒。
于是她驀地起身就要走，差點兒撞倒桌上的玻璃杯，但霍文濤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
“也不是不可以。”霍文濤挑眉道。
“……什麽意思？”桑绮的目光從他的臉上，一點點移到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我說，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付出代價。”
“……好吧，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來了，你想要什麽代價？”
“怎麽，我想要什麽，你都能給嗎？”說這句話時的霍文濤，神情居然很有老舊電視劇中，反派色 ~狼的意味。
吓得桑绮眉頭一蹙，霍文濤這才嫌棄地哼哼一句，“你別想歪了，我對作為女人的你沒興趣，但如果作為一個暑期工的話，我可以對你略有興趣。”
“暑期工？”桑绮眨眨眼，這話題怎麽轉彎得如此生硬。
“x大學就快放假了吧。整個暑假，與其無所事事，不如來我店裏幫忙？放心，我會給你薪水……和八卦的。”
桑绮思忖片刻，“可我比較喜歡無所事事。”
霍文濤于是松開了她的胳膊，朝天翻了個白眼。
……………………
暑期工的事兒，到底還是定了下來，連帶着阿萱要她寫新劇本的事兒也一并答應了下來。
于是暑假裏某個驕陽似火的午後，桑绮正在雲間書店一邊幹活兒一邊碎碎念着，“……神轉折……我原本是尊貴的客人，現在卻變成被呼來喝去的員工，這不就是神轉折嗎？”
霍文濤捧着一疊新書從她身後路過，輕笑一聲，“我以前經常收不到你的錢，你只能算三分之一個尊貴的客人。”
“三分之一？”
“我算的是你付賬的概率。”霍文濤陳列着新書，“至于現在，我付你的時薪并不低。你可以去附近的奶茶店和便利店打聽一下，就知道我對待暑期工有多麽的仁愛慷慨了。”
桑绮撇撇嘴，握着手裏的掃把灰姑娘似地又掃了幾下，“可我真沒料到，我暑期工的一大任務居然是打掃衛生……所以書店原來是誰負責清潔打掃的？”
“我們有請固定上門的打掃阿姨。”老楊的聲音從收銀臺後飄來。
“哦？”
“不過前陣子老板讓她暫時不用來了，”老楊繼續道，“讓她過了暑假再來。”
“天呢，我竟無意間搶了保潔阿姨的飯碗……”桑绮握着掃把的手都要立青筋了，“為什麽不直接買個掃地機器人？”
“因為掃地機器人無法面面俱到，比如……”此刻回答的是霍文濤了，他伸手摸了一下臺階與臺階的縫隙，“比如這裏，麻煩你先用掃把，再用抹布，最好用撕開的細條紙巾伸進縫隙裏都撸一圈。”
桑绮已經想用掃把怼他的臉了，“所以我甚至需要蹲下來用紙巾撸灰的工作，報酬到底什麽時候給？”
“工資月底會轉賬給你的。”霍文濤的表情仿佛在說——你急什麽。
桑绮瞪眼，“我在這兒做灰姑娘是為了錢嗎？”
霍文濤看着他，臉上漸漸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想起來了。你想套我的料。”
“那你還不趕緊說？”桑绮氣呼呼道。
“行啊，等你把臺階縫裏所有的灰塵都撸完，上二樓來找我。”霍文濤笑得氣定神閑，先一步上樓去去了。
………………
霍文濤坐在二樓落地窗邊，悠哉悠哉地喝着紅茶。而桑绮灰頭土臉地搞着臺階的衛生，一點點拾階而上，于是霍文濤便看見她先是露出個頭頂心，露出半個腦袋，又露出整個愁眉不展的臉蛋兒，繼而是麻利兒幹活的身子，最後腰板一挺地走到他身邊，一屁股坐下。
“幹完了，特別幹淨，你可以用你那尊貴的手指伸進去盡情檢查。”桑绮沒好氣道。
霍文濤皺皺眉頭，桑绮又說，“其實你一開始設計這種有縫隙的臺階，就是為了日後折磨打掃的人而準備的吧？”
“我在裝修書店的時候，可沒料到幾年後會認識你。”
“哈，你承認了！”
“承認什麽？”
“你承認你現在就是在折磨我，不是嗎？”
霍文濤頓了頓，直接切換了話題，“不想聽我的八卦了？”
“想！”桑绮眨眨眼，趕緊正襟危坐。
“需要攤個筆記本嗎？”霍文濤看着她認真的模樣，只覺得好笑。
“不用，”桑绮打開手機錄音功能，笑道，“開始吧。”
霍文濤于是聳聳肩，“我和前女友是在大學時認識的。”
“嗯嗯。”
“我們是在參加社團活動時認識的。”
“嗯嗯。”
“她向我表白，我順勢答應了。”
“嗯嗯！”
“後來她劈腿我的朋友，我們就分手了。大學畢業以後她來找過我幾次，但我對她已經沒了興趣。以上，結束。”
“以上，結束？”
“是的。”
“等等……等等等等！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啊！”桑绮叫道。
“哦，是嘛。”霍文濤佯裝無辜地克制着上揚的嘴角。
“我要的是細節，是細節！”桑绮揮舞着灰姑娘的小拳頭。
“哦，那你不早說？”霍文濤蹙眉，一臉認真，“細節的話……得加錢！”
哦，天呢……
所以，這難道不是又一出的神轉折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