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你為何要殺了她,如曦。”炀川站在如曦面前,他一身紅色衣袍,卻恍若這世間最一塵不染的色彩。
如曦冰冷的對上他眼眸,玩轉着手中冰棱,猝然狠厲擡眸:“區區人類,竟敢妄想留在神的身邊,得到神的垂憐,就該死。”
“你此時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炀川無奈看着她,沉着聲音道:“到我這裏來。”
千離目光冷峻,一如往常漠然,扯着唇角道:“炀川你可看清楚了,她身邊站着誰。”
“不勞你提醒。”如曦閑适環住雙臂,又往楚清河的方向挪了幾步,“我被樓澤關起來,是他救了我。”
千離斜睨她一眼,聲線裏不含任何感情:“你要背叛神界。”
“我怎麽敢。”如曦狠狠勾着唇角,眉梢中皆是詭魅之色,驀地笑出聲來,“你們既然能接受詛咒之神,又怎麽可能會容不下我。哥哥,你說呢。”
炀川上前一步,難得平靜看着她道:“如曦,夢魇最擅長威逼利誘和迷惑心神,你莫要被他騙了。”
“騙?”如曦表情緩和了半分,慢慢攥緊了雙拳,“我才是被樓澤騙了,他不配做這衆神之主。”
千離冷漠看向她,眼神帶着一分嘲弄:“你能殺得了手無寸鐵的人類,卻殺不了她,如今就算是楚清河,恐怕亦無法動她分毫。這一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我動不了她,你卻可以。”如曦站在楚清河身側,目光朝着千離而去,“我始終想不明白,你為何改了主意,放她一條生路。”
“你以為這是生路。”他薄情眉眼動了瞬,顧自說道:“我從未說過不動她,她若是多事,這命遲早要還回去。”
她眼中揉亂了愁緒,周身浮起冰花,聲音陡然擡高:“你可以等,但我等不了了,千離。”
“如曦。”炀川上前幾步,收了一身傲氣,循循善誘問她,“若你不願見她,封印也好,讓她避開你也罷。不管發生何事,我都在你身邊,只要你回來。依仗魔尊楚清河,你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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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冰冷看着他,後退開一步。
“太遲了,哥哥。”
楚清河順勢上前一步,将如曦擋在自己身後,停頓片刻,唇角笑意很輕,卻不是因為得意。
“我既然救了她,就不會讓你們把她帶走了。”
“是嗎?”炀川攥緊雙拳,眸中散發着陰鸷冰冷的目光,擡手捏了火劍,瞬行而去。
楚清河眼睛閃過一絲陰冷,微眯着雙眸,聚起周身寒冰,執掌接下他那一招。
千離在他身後,袖手旁觀盯着那道背影。
“她要離開便由她去也無妨,神界随時能擇一人選替代她的位置。”
炀川狠蹙着眉,硬生生握劍深刺一分,雙目沉了下去。
“她是我的妹妹如曦,誰也替代不了她的位置。”
“是啊,她是獨一無二的。”楚清河淡淡觑他一眼,挑釁一般擡着眉,“想要換走她,就帶那個人類來。”
“無需多此一舉。”炀川掀起眼簾,語氣沉穩,眉目淡定,“我會帶她走。”
望見風橪身影那一瞬,樓澤從長椅上站起,一身從容悠然的氣質裂開縫隙。
“她這是怎麽了。”
繁月抱着風橪,低垂着頭,神情陰沉沉的。
“禀告風神大人,她體內生息——已經散盡了。”
“把她交給我。”樓澤疾步前去,将風橪接到懷中,“去喚司命來。”
“是。”
藤冶端詳了床上安睡的人片刻,輕輕搖了搖頭,避開樓澤的目光。
“她這一世作為除妖師風橪的命已經盡了。”
“你這話是何用意。”樓澤長睫微微顫動,心口處跳動似是被盡數挖空了去。
“樓澤,你留不住她了。”藤冶神色自若,仿佛早已看淡天定命數,聲音低啞暗沉:“她本來就是作為詛咒之神而生的,若無法成為神,這一生亦會終結。”
“若是能成為神,便可為她續命?”
“她雖有神骨,可讓她成為神并不容易。稍有不慎,你的命也會搭進去。”
“無妨。”
沒她的世間,長生亦不過是虛妄一場。
用他的命搏她一線生機,有何不可。
藤冶拿出一面神鏡,照着風橪。
“一旦被這鏡子照到,你的神識與她的神識接會被困在其中。抹去她全部記憶,用新的記憶覆蓋上去,是她成神的第一步。可若你失敗了,你也出不來了。”
樓澤沉着瞳眸,眼中皆是她安穩睡顏。
“風橪——”他輕握着她冰冷指尖,目光中是從未有過的眷戀,“你等我。”
藤冶沒再猶豫,将那鏡面對向樓澤。
他眼前暗過一瞬,轉瞬間,人已落身別處。
而他見到的第一幕景,是風橪被人踹在地上。
桑暮軍一腳踩在她肩上,手中木劍戳在她頸肩,滿眼厭惡對着她:“風橪,你真無用。”
她的劍掉落在一邊,根本無法觸及。
樓澤神色漸冷,對着桑暮軍就是揮袖一扇。
可什麽都沒有改變。
這裏只是她的記憶。
所以他的攻擊,對其他人根本不起作用。
只有她才能看到他。
“桑暮軍,是你偷襲我在先。”風橪眼裏罩着股狠勁,抽出腰間除妖棍,一擊打開他的劍,“你再同我過幾招試試,我定能贏你。”
“我不偷襲,你也照樣打不過我,莫要癡人說笑了。”他挪開腳,眼翹吊着冷漠,居高臨下看着她,半晌轉身離開。
風橪慢騰騰的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在聽到風動葉林的沙沙聲時,遽然擡眸,望向那處。
她禦起一柄長劍,臉色微變,目光淩冽看着樓澤:“你是誰?”
“我是誰,你感知不到?”他陡然上前,瞬行至她身前,聲音不疾不徐。
她後退一步,猶豫着開口,神色缺十分堅定:“你是……神?”
他方才那一步猶如風馳電擎,所至之處空氣皆被剝碎開來,但不是殺氣。
所以她大膽猜測,他沒有敵意。
風橪登時收了劍。
“你也是。”樓澤淡淡道。
他一開口,風橪只覺如鲠在喉,猝然失去心緒。
“我是什麽?”
“是神。”他看着她,聲音沉着穩重,“山神風橪。”
風橪一頭霧水望着他,一時間無法明白他話中意思。
“我是叫風橪沒錯,可我——是人啊。”
“很快就不是了。”他的語氣溫和有禮,神态平靜,那一瞬,竟讓她覺得有幾分熟悉。
“是人是神,難道不是生來便注定的嗎。”
“并不如此。有些神以人身降生,待渡劫已滿,變會成神。”
“可這實在令人費解。”風橪将佩劍別在身邊,對着樓澤轉了兩圈,“你看看我,從上到下,哪裏可有一絲神的樣子。”
“你不需要。”
“什麽?”她腳步停下,擡眸愣怔看向他。
他走過來,擡手輕輕揉着她的發:“你做你自己就好。”
風橪緩緩眨了眨眼睛,心髒忽然間劇烈跳動起來。
就像是——認出了誰一樣。
塵世間,黃土飛沙,風卷浪起,一切還是本來模樣。
無生命的東西像來更擅長恒古持久。
炀川立于光璟身後,目光落在刻在墓碑的名字之上,輕輕咳了聲。
“她的死,我替如曦向你道歉。”
光璟直直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她離開後,他又變回了本來模樣,寡言少語。
他的變化,只因她才存在。
炀川上前一步,手中火焰落進地裏,圈成一道高牆。
那是永不熄滅的溫暖與光明。
“若我能早一步到達,興許她就不必丢了性命。”
“我本可以救她,是她不願。”他冷冷幾字落下,“與你無關,但如曦卻不可脫了罪責。”
“你既能将麒麟弓與她一并下葬,為何又要将她留在這裏。”
“她終歸是人,這裏才是她想要的歸屬。麒麟弓會保她身體不腐,不被打擾。”
他注視着那處,目光不曾偏離開一刻。
炀川看着這樣的光璟,竟覺得他有些陌生。
“光璟。”炀川輕哂一聲,沉思片刻,又道:“你該不會以為,還能等到她吧。就算能再一世,也不會是她了。”
“為何不會。”光璟轉過身來,掀眸那刻,空中驚出一道哀鴻,雷電随即墜下,“我會找到她,無論多久。”
“她只是一個人類,你又何必非執着于她不可。若是歉疚也罷,可你為何——偏偏對她動了情。”炀川忽地蹙眉,神情嚴肅看着他。
像是在迫切等他一句否認。
光璟眼神冷冰冰投過去,沉下聲音。
“我也好奇。”
好奇自己為何忘不了她。
為何——還想再見她一面。
他還想再遇見羅煙芷這個名字。
“等見過其他人,你就會忘了她。”炀川擡手搭上光璟肩膀,“只因她是與你接觸的第一個人,你才會留意。過不多時,你的記憶中将不會有她。”
那一刻,他體內心跳驟然一靜,耳中又響起了羅煙芷的聲音。
那日,她格外認真看着他,執拗着等一個答案。
“若我……不在了,雷神大人可還會記得我。”
他沒有回答。
那時,他根本沒有想過,她會有離開的這一天。
思慮半晌,他才淡淡道出一句。
“樓澤對那女子,原也這是這般感情嗎。”
炀川手握成拳按了按眉心,這才反應過來,短短幾十年來,光璟動心,卻是第一次。
他并不了解這種心情,更不知如何處理這份感情。
如今自己就算再怎麽說,恐怕他也不會懂。
此時誰都不知道,百年後,電光撕裂長空,雨水踏平古城。
他們會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