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華燈初上。
風橪找到了花青皖,破除了林商的神咒,金沙鎮得以回到最初的樣子。
如今金沙鎮也再不是木偶鎮。
繁月心不在焉走在熱鬧繁華的街上,走馬觀花着看高高挂起的每一盞花燈,興趣闌珊。
長街上的人成雙成對,包括樓澤風橪,林商花紫芊。
她慢慢踱步,揉了揉疲乏的眼掃向身後——望見了獨自行走的津鳴。
只是這一瞥,一雙波瀾已定的墨綠眼眸就已暗戳戳的霸占了視線。
又是他。
繁月心一動,想起了津鳴救她那日的場景。
他與她四目相對,氣息相纏,可卻連半絲旖旎都尋不到。
他的眼中容得下一切,卻未曾有什麽真的入過他的眼。
如果有,那應該就是木神林商。
真沒意思。
“喂——”繁月鬼使神差的停下腳步,轉過頭叫他,面上沒有渲染半絲情緒,語氣生硬:“一起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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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不小心就說出口了。
津鳴的視線淺淺與她擦邊,步速如常,面無表情的走過繁月的身旁,聲音聽起來硬邦邦的:“木神大人說讓我與你保持距離。”
“……”繁月被他赤.裸.裸.的回絕,愣了一下,半字未吐,快速将手背在身後,昂首挺胸着低聲細語道:“誰稀罕。”
之前,她本以為山神大人是說話最死板的,現在看來,已經有人搶走他的名號。
津鳴津鳴,津有歸途,鳴聲穿骨。
如此看來,他的名字也并非十分普通。
若沒有風橪的出現,恐怕自己也沒有機會與津鳴認識了。
只是認識而已。
正走着,繁月突然間被抓住了胳膊,她轉頭去看,面向一張和藹可親的臉。
“姑娘,買個花燈吧,這盞燈名叫圓月,寓意花好月圓,家人團聚。姑娘瞧起來不是本地人,既然如此,帶着花燈回去留個紀念如何。”老婦人笑容慈祥,語氣柔和溫暖,繁月心下一愣,竟沒有第一時間回絕。
“不,不用了——”繁月尴尬的搖了搖手,目光如同凝固在花燈上面,笑容淺淺,惋惜的輕聲推拒:“我不需要花燈,況且,我身上沒有錢。”
“沒有錢?”老婦人笑容依舊,将那花燈摘了下來遞到繁月手中:“那就送給姑娘了,就當有緣相見的禮物,天就要黑了,姑娘注意安全。”
“謝——”繁月遲疑着接過了花燈,話還沒說完,一道身影已經快速移到她身後,将幾枚銅板放在老婦人的桌上。
繁月怔忡片刻,伸出去的手彎了彎,随即又縮了回去。
是他……嗎?
“這燈我買了。”背後聲音涼涼,話語中帶着隐隐氣勢。
“公子與姑娘可是相識?”老婦人驚聲問。
“是。”對方回答很快,須臾,從繁月身後伸出手接過了花燈。
她心下一亂,根本沒聽清那道聲音。
繁月心中凝起疑慮,轉身擡腿就走。她握着腰間的劍,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仰頭望天的時候,發覺夜色又逼近了幾分。
猝然間,一盞花燈遞到了她的面前,伴着一串聲調毫無起伏的聲音:“你的花燈。”
繁月輕掃一眼,語氣冷淡:“那是你的。”
“……”
繁月繼續往前走,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麽,邊走邊問:“不是說保持距離嗎?給我買花燈做什麽。”
“保持距離?你說誰——”樓澤越到她面前,試探性的看着她,冷聲道:“你以為我是誰?”
“沒——”繁月擡頭望向前方,凝視那道越來越小的身影,形式化的接過樓澤手中的花燈,想着那雙眼眸,語氣失落的扯了個謊:“謝謝山神大人,什麽都沒有。”
方才自己怎麽會聯想到他。
明明數十年裏,自己的世界,只山神大人一個。
然而,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花青皖又不見了。
風橪是第一個回到木屋的人,她雙臂搭在窗沿上,看着門外那一串腳印,蹙眉深思。
事情比想象的要棘手些。
地面上留下的估計是男人的腳印,但這腳印又時有時無,并沒有每一步都踩實。
就像是飄走了一樣。
飄?風橪用手拄着腦袋,突然間恍然大悟般驚大雙眸看向那片濃密的森林。
這手法,估計不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那麽難道是……樹妖?
這樹妖既能害繁月,那麽自然也有可能會害人。
敢在木神眼皮底下作怪,必非善類。
想到這裏,風橪忽然扭頭跑了出去,趕到繁月面前問道:“繁月,那樹妖的老巢,你還記得在哪裏嗎。”
“我帶你去。”繁月啓唇正要回答,下一瞬,一道高瘦的身影擋在她的面前搶先回答了問題。
是津鳴。
“那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吧。”風橪雙手一拍,喜上眉梢,扯着津鳴的胳膊擡腿就要走。
“咳——”樓澤輕咳了一聲,負手走到風橪身邊,冷聲道:“別想一出是一出,做事不經大腦。”
“……”風橪無語的朝他翻了個白眼,愠怒嘟囔道:“我什麽時候做事不經大腦了。”
樓澤冷漠的瞥了她一眼,漠視道:“你幾時有過一次冷靜行事,再不收斂,你的沖動最後會害了你自己。”
“你說我行事沖動,那你到冷靜的分析一下,花青皖此時在何處。”風橪反駁他。
“她在哪裏與我無關。”
樓澤說的沒錯。
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風橪輕嘆一口氣,偷偷的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林商,暗自肺腑道:“你是不在乎,可是有神在乎她啊。”
“若要走,算上我一個。”林商拂袖走到風橪面前,朝着樓澤的方向冷嘲道:“你要尋她,我便同你去,絕不食言。”
“這感情好啊!”風橪擡手吃力的輕輕拍了拍林商的肩,誇贊道:“還是木神大人重情重義,那麽我們就出發吧。”
林商自是在乎花青皖的。
但他親自前去,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樓澤不受林商挑釁,冷聲對繁月吩咐道:“你随她去,事成之後回山見我。”
“是。”繁月毫不遲疑的點頭作揖,電光石火間,已經站到風橪的身邊,厲聲道:“可以出發了。”
“……哦。”風橪無語的看了繁月一眼,弱弱的回複道。不知為何,知道樓澤不去之後,她心中竟有些失落。
心情好奇怪。
但此時的風橪利落的掃清了這種情感,擡眸對上繁月的視線時,又不自覺的走到津鳴那一邊,壞情緒一掃而空,默默道:“我們,走吧。”
深入濃密陰冷的林間深處,風橪下意識的攏了下衣襟,向繁月身邊靠近。
誰知繁月涼瞥她一眼,扭頭就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風橪身上。
風橪正想說些什麽。
只見繁月避開她的視線,按了按額角解釋道:“山神大人叫我照顧你。”
“……哦。”風橪瑟縮了一下脖子,嘴唇發白,只覺寒風硬生生的戳上她的脊梁骨,一秒就打透了她身上的衣服。
這風有些古怪。
想必已經離那樹妖不遠了。
她偷偷瞄了繁月一眼,又走了幾步,忍不住開口,語氣有些沉:“繁月……我能抓着你的胳膊嗎?不然我們走散了可就麻煩了。”
“不行。”繁月不明所以的看向她,眼神微妙。
風橪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癟着嘴盯着她看。
等了片刻,繁月把一只胳膊遞過去,淡定的改口:“就,抓着吧。”
津鳴走在林商身邊,淺睨了兩人一眼,随後抽回視線,嗓音沉澈道:“木神大人,前面那棵樹就是樹妖的本體。”
“修成不逾百年,竟然敢在我的地盤上動土,看來,是時候将它連根拔起了。”林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嘴角的笑容有點感慨。
津鳴不為所動的看着他,目光尾随林商的背影遠走。
“津鳴,我可以拽着你嗎,我害怕進去後就走散了。”風橪握着繁月的胳膊,湊到津鳴的身邊笑吟吟道,目光迫切。
畢竟繁月根本打不過那樹妖。
有津鳴在身邊,便可事半功倍,風橪想道。
繁月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與津鳴交彙,見他垂眼,表情很淡,別開頭道:“不可以。”
“哦。”風橪頹廢的牽起嘴角,再擡眸時,瞥見無數藤枝條旋轉着朝着他們而來。
那一瞬根本來不及逃走。
思及此,她當下抓着繁月的胳膊向後,沉聲道:“小心!”
“你們退後。”同一瞬,津鳴自覺的擋在繁月面前,拔劍說道:“藤條是被操控住了,你們不要擅自行動。”
風橪盯眼一看,隐約看見一道行走在黑色森林中的身影。
莫非,是花青皖?
她蹙眉思索,即刻決定沖出去一探究竟。
津鳴想要追過去,被繁月的劍攔在原地。
繁月冷漠的看着他,雙唇一開一合道:“保護她的人是我,你要守護的是你的木神大人,別越界。”
“你怎麽知道木神大人沒囑托過讓我保護她?”津鳴不耐的擡頭睥睨的看着她,快速越到她身邊,擡劍一斬。
她根本沒時間避開。
“什麽?”繁月詫異的看着靠近自己的津鳴,落眸時,瞥見幾根藤條在她腳下掉落。
方才,是他保護了自己。
“別走神。”此時此刻,津鳴正好站在她身側,用餘光略微掃了她一眼,随後化作一道飛煙轉瞬而逝。
“你倒是等我一下啊。”繁月看着那道不見的身影,握劍一舉砍下面前的粗壯樹幹。
幾顆百年老樹被頃刻間砍倒,倒下的樹木擋在面前,透過飛揚的塵土,繁月終于看見了風橪的身影。
等一下,她身後拿着刀站着的人是——花青皖?
風橪在感受到了身後的陰氣後,立即轉過身去。
看着面前沖着她詭異笑着的花青皖,她表情認真,正色道:“你不是花青皖。”
“花青皖”聞言大笑一聲,破有深意的看着風橪。
随後,幾重灰煙瞬間蔓延吞噬了“花青皖”,下一刻,一個絕色女子站在了風橪的面前。
緊接着,那名女子身上灰煙再次驟起,她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老太婆。
原來是她。
“你——”風橪擡手指向那名女子,目光深邃地凝視了她一會,收回視線,皺眉道:“你是那日我在金沙鎮門口見到的老婆婆,我竟沒有察覺到,你是妖。”
“沒錯。”這一次,文櫻再次變回了自己的模樣,她用手輕輕擦了擦嘴唇,得意道:“這個老婆婆已經死了,我只不過是負責借用她的容貌引你入鎮罷了,沒想到,你這麽輕易就上鈎了。”
“負責?”風橪淺淺的擡了擡眼,從容不迫的問道:“幕後指使人,他是誰?”
“這可不能告訴你。”文櫻含着溫柔笑意的眸子看着她,豔唇上揚,擡手捋了捋自己裙擺垂眸媚聲道:“死人什麽都不配知道,除了木神林商外,你們今天都會死在我的手上。”
文櫻猛然間擡眸,提刀飛速沖到風橪面前。
風橪快速翻身後退,就在刀尖觸及到她衣服的時候,繁月已經擡腿落到文櫻的肩上,手起刀落。
風橪驚訝的睜大眼,看着繁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束了文櫻的生命。
很快,繁月往後一跳落地,在她走向風橪的瞬間,一具毫無生息的身體在她身後倒下。
文櫻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繁月殺死了。
不愧是……樓澤身邊的随從。
她收回之前覺得繁月不靠譜的那句話。
“有沒有受傷?”繁月手握血淋淋的劍走到她面前,嘴唇輕抿着,弧度平直,眼睛潤澤明亮,無半點情緒,面上浮着虛汗,顯然是匆忙趕來的。
“沒……沒事。”風橪呆呆的看着她,視線模糊,她偏開頭半寸,看見幾縷灰煙從死去的文櫻身上飄出。
一個身影從黝黑的林間走出。
風橪屏住呼吸,擡手緊緊攥住了繁月的胳膊,低聲幽嘆一句:“你身後有人。”
或者,只不過像是個人。
“或許是跟上來了嗎?”繁月眸光穩定,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忽而轉過身,語氣結了一層冰:“不去抓樹妖,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不,不是津鳴。
他亦是妖。
“想要抓我?就憑你們?”陌生男子嘴角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緊接着,他的雙臂變成了木條,映着月色越拉越長,朝着風橪與繁月而來。
她打不過他。
“快跑。”繁月抓住風橪的胳膊扭頭就跑,心覺不好。
這樹妖詭計多端,和他硬碰硬只怕會着了他的道。
風橪與繁月越跑越快,卻覺得腿在地裏越陷越深。
是陷阱。
就在風橪打算就地設法的時候,林商出現将木神神杖刺進地層裏,瞬間,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天崩地裂。
雷電劈斷礙事的樹枝,那男子失去支持後面色發灰着後退。
風橪一個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繁月站在她身邊,也跟着摔在地上。
林商不屑的走到受傷的男子面前,鄙夷的看着他,冷哼道:“只有這點本事嗎?那麽很抱歉,她們兩個的命歸我。”
“她們的命歸你?那麽也有你救不來的命吧。”男子道。
“你殺了花青皖?”林商眉心一皺,面上的冷靜自持一下子瓦解,他雙眼微眯,眼神傳遞着危險的訊息。
“你猜。”那男子将一具女屍像扔垃圾一樣丢在林商的面前,唇角用力的扯着。
林商緊張的彎身去翻那個女子的身體,雙唇緊閉。
關心則亂。
樹妖得逞的咬牙看着林商,手一揚,肆意看着從四面八方飛來的藤條将林商的身體緊緊捆綁,将他帶到半空中。
風橪心頭一沉,站起身望向那個露出臉的女屍,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嘆出一口氣來。
是珺蠻。
她終究,沒能躲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