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番外
番外
【關于尹從一的故事】
[一]
在尹從一的記憶裏,他的生活似乎從來不存在什麽負擔。
在幼兒園裏,與他同齡的小孩們還都在地上摸爬滾打、胡作非為,亦或是挂着兩條鼻涕連話都講不清楚的時候,他就已經主動拿起書架上陳列的學前班讀物開始翻閱。
“你家小孩很聰明,長大以後一定會有出息。”這是幼兒園的老師時常在父母面前誇他的話。
到了小學,班裏同學開始抱怨父母,不能理解為什麽他們要拿別人家的小孩與自己作比較。逐漸叛逆的小孩開始喜歡故意違背家長的意願,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是對的。
但尹從一沒有。除了他父母常年不在家的原因,還因為他原本就是那個經常被大人們以贊揚的口吻提及到的“別人家的小孩”。
凡事都能做到最好,絕對讓人放心的完美小孩,這就是尹從一。
只要他本人願意,別人費盡心思才能達到的高度,他輕描淡寫就能夠觸及。
和很多人的生活常态不同,他早早習慣了旁人投遞來的豔羨目光。
在外人面前,他總是表現得禮貌且疏離,給人一種不可觸及之感。可這種淡然的态度唯獨對一人不同,那是自他有記憶起,便在他生活中占據很大空間的身影——
他的青梅竹馬,洛芙。
這個女孩擁有這樣一個文雅好聽的名字,性格卻十分不合襯。
應該改名叫洛淘氣才對。他曾經這樣念叨過。
作為鄰居家大他兩歲的姐姐,洛芙可以說是非常不稱職了。在他還是個矮她半截的小孩的時候,洛芙就時常帶着他四處“撒野”。愛闖禍不說,惹出麻煩還總是把鍋甩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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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這種時候,兩家父母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他,從而去教訓洛芙的不是。因為次次遭殃的都是洛芙,所以她事後沒少同他抱怨和打鬧。
“為什麽大人們都喜歡你這樣的小孩啊?”有次她托着腮問他,賭氣般鼓起兩腮,很是煩惱。
少年沒聽進去,只瞧着她頭頂一撮翹起的發絲,心道這反而讓她顯出幾分笨拙和可愛。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洛芙悶悶不樂地拍他,又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少年這才回神,但也只是搖搖頭,沒有回答。任憑對方用手捏他的臉,要在他臉上捏出朵花兒來,他也說不出個一二。
在女孩眼裏,他此刻像極了悶葫蘆。
“唉,肯定是因為你長的太乖了。”她眼見尹從一說不出,胸中悶沉的氣焰更甚,氣的虛虛斜眼瞧他,努努嘴架起了胳膊,再次開口時試探的語氣帶上幾分嗔怪,“我都這麽慘了,你下次能不能積極一點替我背鍋?反正他們也不舍得揍你。”
聽到這裏,尹從一重新轉頭看向小女孩。她面色漾着怒氣的微紅,薄唇緊緊抿着,唇瓣還泛着一層淡粉。
真可愛。
他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露出兩顆還沒長齊的牙,“咯咯咯”的映入洛芙的眼底。
[二]
初中以後,尹從一因為成績優異而跳級,恰好跳到洛芙那個班。他們的父母也在那一年因為工作緣故時常無法着家,也是從那時起,他們開始了真正意義上形影不離的生活。
不過在大多數外人看來,都是尹從一在照顧洛芙,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才是那個年齡比較大的孩子。
兩人的性格十分互補,生活也因此熱熱鬧鬧,大小麻煩層出不窮,好在最後都能被解決。總之,兩人也沒再出過什麽大亂子,讓遠在異國的父母們很放心。
在尹從一看來,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然後順其自然走到一起,成為彼此間最親近的人。
至少他認為原本該是如此。
可偏偏隐施恩出現了。
在他們上高中那年,這個女生的到來很輕易地打亂了他們曾經固守不變的生活節奏。
尹從一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可以像隐施恩這樣執着,哪怕自己無數次表示過拒絕,她也會在下一次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尹從一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覺得反感,畢竟隐施恩也沒有做出什麽讓他要惡語相向的事,除了會糾纏他之外。
隐施恩和他交集産生得最密切的地方在數學題。她在這方面很上進,從最基礎的題問起,如果尹從一沒給她講明白,她就會一臉茫然的看着尹從一,然後問他能不能再講一遍。尹從一也是在那個時候發現她的眼睛很大的,臉上還有嬰兒肥,有的時候看起來還有點可愛。
大部分時候看起來很笨。
只是洛芙好像一直不喜歡隐施恩,尹從一也不清楚這中間的緣由,在詢問洛芙無果後,他單方面地将其歸咎于女生之間奇怪的小矛盾。
這純粹是智商高,拿情商換的。
也正是那段隐施恩經常喜歡拜托他講題的時間,尹從一察覺出了洛芙似乎有什麽地方變得不一樣了。他們青梅竹馬,尹從一自認對洛芙的了解不說世界第一,好歹也能排得上前三,細枝末節的地方可能拿捏得不算太到位,但說話方式、神态這樣朝夕相處後能夠察覺到變化的地方,洛芙都有或大或小的改變。
甚至于對學習的态度都積極了不少,這有些太反常了。她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變成其他樣子了嗎?
尹從一感到有些不對勁,一開始明裏暗裏試探過,問過洛芙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感覺她變化不小,難道受什麽刺激了?可洛芙對他的态度又和以前一樣,看不出什麽故意遮掩的慌亂。
“你才受刺激了,哪有這麽跟姐姐說話的!”聽來就是敷衍的語氣,每個字偏還重而清晰,而後少女揚起了拳頭,作勢要捶他。
明明還是那個人,一樣的長相一樣的聲音,連同他們之間的記憶都沒變,可是軀殼內裏卻有什麽不一樣了。
到底哪裏不一樣呢?
他反複思考着,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問題。
聽說有時候人會一下子長大,變得懂事,洛芙應該就是這樣吧,因為她不想拖累自己,所以才拼命努力的學習。
漸漸的,他就不覺得奇怪了。
[三]
後來,兩人考到了同一所大學。
以尹從一的成績,本該有更好的學校可以選擇,可他不願意離洛芙太遠。
他想,那個長這麽大都是一直被人照顧着的女孩,獨自在大學裏怎麽行。
只是他沒想到隐施恩也來到了H大。奇怪的緣分總牽扯着他們,他們幾人之間仿佛勾着一條無形的線,避也避不開,剪也剪不斷。
他能看得出來,洛芙不喜歡隐施恩,哪怕那個女生一直在極力做着讨好人的事情。
尹從一對隐施恩态度的轉變,源自于他們一起去游樂場那天。
那天記憶裏的旋轉木馬亮着燈,兩個人像偶像劇的男女主角一樣坐在獨角獸馬車上,隐施恩倚靠在滿是耀眼的霓虹燈中,第一次和尹從一聊起她的家人。
尹從一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些一直在社交平臺上看見的故事,總有一天自己會在現實中也聽說。
隐施恩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所以她對于父親的記憶幾乎是空白的,只依稀記得那個男人小時候好像抱過他,再然後就是他離開的背影。
等她稍微長大一點,母親就因為過度勞累病倒了,作為家裏唯一健康的人,哪怕她還是個孩子,也不得不扛起生活的重擔。
由于不得雇傭童工的政策,隐施恩只能謊稱店家的侄女,經常躲在後廚幫菜館洗碗,或者是送送牛奶,她把大部分時間都花費在了養家上,學習自然而然就耽誤了,因此才總是拜托尹從一給她講題。
尹從一作為少年的同情心此刻驟然達到了頂峰,更是為自己之前的抗拒感到羞愧。他對隐施恩的改觀從那天絢麗的游樂園燈光開始,漸漸也不排斥她的接近了。
他偶爾會和隐施恩一起去圖書館,甚至改變了對她的稱呼,不再連名帶姓了。
“你以後就叫我小恩吧,叫全名感覺我們還不熟一樣。”少女眨着那雙靈動的杏眸望着他,說話也俏皮得很,“就這麽一個簡單的請求,你不會拒絕我吧?”
現在的尹從一已經沒辦法拒絕她了,他只是屈指彈了一下隐施恩的額頭,默許了她的請求。
很奇怪的是,那段時間洛芙和尹從一吵架的次數變得多了起來,她一向不喜歡隐施恩,現在得知隐施恩和尹從一的關系突飛猛進,又怎麽能心平氣和的看待?
一開始尹從一還在中間當和事佬,說隐施恩也不是很讨厭的女生,希望洛芙不要對她有偏見。
可自從他知道有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慕訴和尹從一關系也好起來之後,兩個人的吵架大部分時候就變成不知道誰在無理取鬧了。
尹從一漸漸也對這樣的吵鬧有些累了,只能相信,或許有一天,兩個人的關系會像小時候吵架時那樣重歸于好的。
他們總會和好的。
可惜,這次的平靜不過是表象而已。
在虛假的平和之下,蟄伏着不知多少的不确定性。而這些,也終于在那場令他們不願想起的藝術節中轟然崩塌。
意外發生的異常突然,當舞臺的背景板朝他們壓下來的時候,他實在沒有辦法拾起自己的思考能力。
他下意識想要去拉洛芙的手,想将人拽到自己身邊護着,可是突然聽到身旁傳來隐施恩的尖叫。
他腦中的弦仿佛都被這聲尖叫驚得繃斷——隐施恩和自己都處在舞臺正中,然而洛芙卻站在舞臺邊緣,只需要往旁邊邁開一步她就能脫離危險。
沒有辦法,他不能見死不救。如果隐施恩出了什麽事,那她在醫院的母親估計也活不下去。
于是尹從一只好咬牙,毅然拉起了隐施恩的手朝外跑去。
然而就在他回頭想看看洛芙是否逃離危險的時候,他卻一眼撞見女孩面上霎時喪失色彩的瞬間,入目的只餘下蒼白。
她沒有動,明明只要往旁邊退一步就能避開沉重的背景板,可她就直愣愣地呆站在那裏,仿佛渾身被定住了般。
尹從一慌了,他大聲去喊,可叫喊聲淹沒在了逆流的混亂人群中。
就在這時,他看到洛芙被一個男生快速拉入懷中,危急時刻躲避了木板,使其碎裂在他們的腳邊。
在飛揚起的木屑中,他眯眼看清了那個抱住洛芙的人,正是那個叫慕訴的男生。
尹從一大口喘着氣,一顆心忽地懸了下來。
他驀然松開隐施恩的手,撥開衆人,邁開腿跑到洛芙的身邊。
他抓住女孩的胳膊,焦急詢問她的情況,然而女孩卻笑得冷靜自持,只用力拽下了他的手。
他看到洛芙自然地抓住那個男生的手,對他說:“我沒事,你去陪着隐施恩吧。”
那一霎,尹從一愣愣地怔在原地。也就在這刻,他忽然意識到,也許他真的會失去她。
[四]
那天晚上,洛芙沒有回到他們合租的小屋。
尹從一擔心她一個女生在外面,大晚上的不安全,所以也不再和洛芙生氣,挨個給洛芙的朋友打電話。
直到蘇卷卷接起後,他才知道洛芙是回自己的宿舍過夜去了。
那晚他給洛芙打了很多個電話,直到對方手機不知道是因為太煩還是沒電關機,尹從一才勉強作罷。
他還給洛芙發了很多消息,但洛芙頭一次不是秒回他,只是晾着他們的聊天記錄,放任彼此的關系墜入冰點。
尹從一給洛芙發消息到淩晨,終于被隐施恩的電話打破了最後的防線。女生很難得在這時候給他打電話,尹從一猶豫了一秒,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的隐施恩哭得語無倫次,尹從一還是花了些功夫才從她的話裏辨識出她母親突然病重,她一個人在醫院快要崩潰了,想問尹從一能不能過來陪陪她。
成為一個女生的依靠或許不需要太多契機,只需要這樣一通電話。
尹從一當即套了件外套,從出租屋裏飛奔前往隐施恩在電話裏告訴他的醫院地址,一肩擔負起了隐施恩的失控情緒。
等他想起來洛芙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聯系他的時候,尹從一終于從忙碌中喘過氣,聽到了學校的流言蜚語。
他和隐施恩,洛芙和慕訴。
尹從一和洛芙的談話像是一場拉鋸戰,尹從一想洛芙陪着他低頭,而洛芙已經無所謂他的态度了。
“可我們并沒有值得互相指責的親密關系吧,”尹從一第一次覺得洛芙這樣殘忍,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尹從一,我們一直以來都只是鄰居吧?”
尹從一記得洛芙小時候和他吵架,也會眼睛裏含着一包淚,宣洩似的哭喊“就是個鄰居有什麽了不起的”,可尹從一現在看來,洛芙并不是那種別扭的想要讓他來哄——她大概是真的不再對尹從一抱有期望了。
那句話漸漸長成了尹從一心頭的一根刺,連着心髒血脈,當血液流動的時候,刺就紮得更深,好讓尹從一的心徹底痛起來。
他終于在和洛芙的關系中變得消極了,甚至自暴自棄的想:就這樣吧。
他們錯過了最适合解開誤會的機會,又或者這個機會從最開始就被尹從一自己親手放掉了。現在就算是亡羊補牢,那羊也都跑光了。
再解釋什麽也沒用了,尹從一想,他和洛芙的關系,終于就這樣輕易的走到了頭。
如果洛芙覺得這樣更好的話,那不再聯系她就是尹從一所能送出的最後一件禮物。
既然彼此身邊都有了各自相伴的人,那好像也不用再打擾了。
打擾,青梅竹馬的尹從一和洛芙,終于要用上“打擾”這種高級詞彙了。
尹從一自嘲一笑,用這樣拙劣的借口欺騙着自己。
自從尹從一決定和洛芙不再來往的那天起,他的夢裏偏偏全是洛芙。
每一個晚上,夢裏都是一樣的景象,一樣的人。
夢中的尹從一像是個冷靜的看客,看着病床上的洛芙從虛弱再到死亡,可奇怪的是,他的心中連一點波動都沒有,更別說悲痛,以冷硬的姿态面對着夢中洛芙的離世。
以至于他每次醒來後,都要花更長的時間去淡忘那種冷漠的感覺,再在夜深人靜的時間裏無數次想起洛芙。
他不敢将自己沉浸在那個夢裏,又或是那種熟悉的感覺,根本不像是夢。
尹從一拉開了窗簾,讓夜風吹醒他被夢魇住的大腦,一時間有些感慨萬千。他想起關系不錯的男生們偶爾喜歡讨論些科幻故事,漫威世界的平行宇宙往往會引起大家小範圍的争執與讨論。
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的話,那那個世界的他就是在傷害洛芙吧?
根據能量守恒定律,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都是報應。
[五]
尹從一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時間不會等待他想清楚後才流逝,在尹從一難以平複心緒的這些天裏,他将相當一大部分的閑暇用來和自己獨處,剩下的一部分留給散心。
那天陽光正好,他獨自走在街上,看着街頭巷尾的人來人往、車輛川流不息,熱鬧的夏日被他按下了靜音鍵,他身處一街的喧鬧中,但似乎又沒有分到半點喜悅。
直到他駐足在一間老的音像店前。
那家店的店面很樸素,早該消失在時代浪潮中的音像店在這條街的尾巴上茍延殘喘,尚且拼搏着一線生機。尹從一站在店門前,上面挂着一張很老的劉德華的海報,華仔梳着大背頭,正從有些老舊的紙張上向繁華的都市投來一抹笑。
店裏放着一首歌,歌名叫《從你的全世界路過》。
不知道是因為這家音像店實在太懂懷舊,還是尹從一根本自己就陷在回憶裏出不來,總之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去年的夏末,正是和現在一樣的季節,他和洛芙并肩走在街上,那個拉着他衣袖的女孩低聲叫住他,又用從未有過的堅定向他确認一件事。
洛芙當時說了什麽來着?
“如果我們的未來都是被提前設定好的,必須按部就班的跟着規則活,你會不會想要打破這些束縛?”
尹從一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從音像店玻璃的倒影裏看到了自己的臉,更看清了自己的心。他終于明白自己一直以來所迷茫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是從沒有給洛芙确切的信任,沒有果斷地沖破阻礙,沒有堅定的站在她的身邊。
海報上的華仔還是那樣笑着,尹從一分明從這中間感受到了鼓勵與催促。
他要去找洛芙,想要現在就去跟洛芙說清楚自己從始至終沒有信任她的抱歉,想要洛芙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抛開一切規則,只為了站在她身邊。
少年人的明悟姍姍來遲,偏偏又不得釋懷。
[六]
不知道一切是不是天注定,還是尹從一終于要去踐行諾言所必須跨過的荊棘,總之剛剛的晴空萬裏驟然暗沉了下來。夏天的雨落得急而迅猛,又落得尹從一心頭酣暢淋漓。
“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他終于撥開雲霧,對隐施恩說出了這句話。
奇怪的是,尹從一并沒有想象中的心痛和難以割舍,只隐隐覺得這樣做才是對的。
壁虎尚且知道斷尾求生,他為什麽不?
對面的女孩面色一怔,原本含情脈脈等着尹從一說些什麽的神情凝滞住了,眼底的不解取而代之。
為什麽?
她一遍遍的诘問,哭聲越來越高。
而尹從一不為所動。他不要再被隐施恩的所謂請求和拜托牽絆住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苦楚他已經受夠了,這次半點期待也不要給隐施恩留下。
[七]
半月後。
霁朝。
尹從一終于推開緊閉了好幾天的房門,風吹進房間的那一瞬間,他身上的黴氣好像也都被吹散了,陽光曬過之後,渾身又溢出了朝氣來。
街道依舊是尹從一熟悉的模樣,下了好幾天的大雨後泛着好聞的泥土香,路面被雨水沖刷得幹幹淨淨,好像那些不美好的記憶也被一并抹去了。他狠狠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只覺得自己如獲新生。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洛芙了,按照以往的經驗判斷,此刻的洛芙應該正在家裏呼呼大睡,享受來之不易的美好長假。
又或者,是和慕訴在一起。
等等,慕訴是誰?
尹從一還沒來得及整理好思緒,這個人的名字就和洛芙的名字出現在了一起,可他好像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
尹從一甩了甩腦袋,像是要清空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記憶。
他覺得自己像是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但記憶分明絲毫不差,告訴他這只是他的錯覺。
他還記得自己因為隐施恩的事情和洛芙大吵了一架,自此洛芙再也不願意見自己。卻不記得有什麽叫慕訴的人……
大概是記錯了吧,尹從一握着拳頭,一臉堅定的暗示自己。
絕對是記錯了,他們身邊根本沒有這麽一號人。
尹從一又深深呼出一口氣,覺得是自己最近壓力太大了,都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他走到外頭,準備去換換腦子,也當是給自己來一場主機重啓。
尹從一原本是沒有目的的亂走,可肌肉記憶騙不了人,他哪怕閉着眼睛瞎轉悠,此刻能想起來去的地方也只有高中校園。
他扒在操場的護欄外面,視線望進空蕩蕩的校園,裏面裝的全是和洛芙有關的回憶。
停自行車的車棚會讓尹從一想起高中時和洛芙一起上下學的場景,那時候他騎着一輛并不很時髦的黑色自行車,每天只願意讓洛芙坐在他的後座上,要麽喝汽水,要麽吃冰棍,然後絮絮叨叨今天都做了什麽。
尹從一不由得露出個笑來,他轉過自行車棚,那間小賣部還在那裏,和自己上學的時候一模一樣,連裝潢都沒變,只是外面擺出來的學習用具比他讀書的時候要好看了些。
老板的臉從門簾後露出來,看見是尹從一,露出了一個讓他熟悉的笑來。
只是那個笑容中間,已經摻雜了好幾條細細的皺紋,
“喲,小夥子,好久不見了。”老板像是還将他當作這裏的學生一樣跟他打招呼,語氣和當年都絲毫不差。
“老板,”尹從一也回他個笑容,“一瓶冰可樂。”
老板笑呵呵的拉開冰櫃的門,揚起一茬冰渣,落在尹從一手背。他取出兩瓶冰可樂,剛好凍成沙冰的樣子,看起來相當消暑。
……兩瓶?尹從一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只有一個人,老板便搶先說起了話來:“怎麽,又和你女朋友鬧脾氣啦?我都說了嘛,女孩子,得多哄哄。”
尹從一心底湧出一個猜想,但他只敢小心翼翼的向老板求證:“你說,誰?”
老板趁着給他那冰可樂拉開了冰櫃,正好将裏面的飲料都翻出來均勻凍一下,嘴上也沒閑着:“就是以前總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啊,你們沒鬧脾氣嗎,我剛剛看她前腳先走了,你就進來……”
聽到這裏,尹從一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內心的震蕩,從兜裏摸出一張十塊錢,拍在冰櫃上轉身就走,嘴裏着急忙慌道:“不用找了謝謝老板!”
那份預感,似乎要成真了。
尹從一馬不停蹄的朝門外奔去。他知道現在應該往左邊走,如果走快一點,那剛好能夠追上——
他終于握着那兩瓶可樂跑起來,好像腳底下踩着風,正送他去一切他想去的地方。
前面果真有個熟悉的背影,當尹從一看見她轉過身來時,幾乎忍不住要喜極而泣。
她也露出了一個久別重逢的欣喜笑意來。
小時候他們愛在一起玩,玩不了多久又要吵嘴,甚至在不懂事的年紀大打出手過,可第二天見到了,又會要膩在一起,你來我家玩,我去你家玩。
直到有一次,尹從一跟着父母回老家了半個月,很難得這麽長時間見不到面,再回到家裏時,洛芙就是這樣的表情,什麽也不說,只是笑眯眯地從上到下打量他,然後說——
“好久不見。”
尹從一怕自己在她眼中狼狽得被扣掉印象分,可更怕她從此以後連打分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幸好,幸好,他松了口氣。
幸好,他的洛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