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洛芙跟在慕訴身後向奶茶店走去。
盯着男孩的背影太過專注，于是腳下一不留神，一腳踏進了路面一處小水窪中。水花聲起，洛芙才頓住腳步，低頭發現了自己狼狽的樣子，有些無奈。
濺起的水花有不少弄濕了她的褲腳，剛買不久的白色帆布鞋也濺上了泥點……
她凝睇着濕透的鞋子，眉頭緊得和打了死結一樣，微不可聞地哼了哼。
心情有些懊惱，可是一擡頭看見慕訴那顆毛茸茸的後腦勺，洛芙忍不住勾唇，覺得事情似乎沒想的那麽糟糕了。
少年走在她的前面，穩健地向前邁步。他的頭發看起來很順，發尾微微卷起，有種大型犬類的既視感，很好揉的樣子。瑩白的耳藏在黑發下隐約露出，耳廓上挂一金屬鏡框腿，在日光照耀下折射出琥珀質感的光暈，平添儒雅。
彌望眼前，洛芙感覺場景有些莫名的熟悉，像極了高中時候。他帶着迷路的自己去教學樓後，調侃她以後別再在學校裏走丢了的場景。那一幕，也是他在前她在後，領着自己向前走，恰好能瞧見那頭烏黑的短發。
發絲利落，卻在她心裏逶迤過太久，不顧春秋，成了一種指引，不是光的顏色，卻明澈。
記憶裏他一直是高瘦高瘦的。體态羸弱，皮膚比女孩子還要幹淨，白得過分，面相長得就不是一張能夠長命百歲的臉，特別容易招人妒忌，叫什麽來着——天妒英才，紅顏早逝？
這種人一打眼瞧上去就是個麻煩精，還偏偏讓她碰上了，一遇就是好幾年。說麻煩，洛芙的眉眼卻不自主溢出蜜糖般的笑意。
命運這種事情，過去誰又會知道呢？畢竟她一開始就沒想到，以後自己會活成這出戲裏的主角。
主角不該愛上配角，可她做不到不愛他。
很早的時候，便總有一個虛幻的聲音在她耳邊告誡着——女配就該有女配的命，于子夜做到一半的夢裏，于黎明第一束光的招搖下。
于是她一度對此深信不疑，連帶着許多事情……便也只能身不由己。
直到某天，她的課桌裏多了一張草稿紙，簡單的白紙黑字，字體清秀隽麗，內容卻讓洛芙大驚失色。
Advertisement
上面寫着：我也是一個配角，但我與你不同，不會因此而頹廢餘生。
她很快回過了神——或許穿書的不止她一個。
有人在以這樣的方式提醒她，不要入戲太深，要為自己而活。
光影交疊于二人之間，洛芙心口隐隐泛疼。
她沒想明白為何會如此，只是打心裏的難受。
如果這時候，那本名為《校草甜寵》的書在她手邊的話，她一定會發現——書的最後一頁已經不再留白。
一個句點，緩慢而虔誠地落在了頁尾，像戒指套上新娘的手。
故事被宣告劇終。
一切都要結束了。
與此同時——
她耳邊猛地傳來呼嘯，夾雜着節奏愈發急促的滴答聲，像是鐘表失了靈，正毫無章法地飛速旋轉着。
極致的慌張迸裂，一瞬便将她層層包裹。
她下意識緊握慕訴的手，手心沁出冷汗。
前面的人似有所感，轉過頭來，一眼看見了她眼底如深海般洶湧的情緒。
“你怎麽……”
慕訴的話還沒問完，就怔住了——
周遭的明媚乍然間暗淡下去，穿透樹葉的光沉澱成了黑色的斑駁冗疊在腳邊，天地間失了生機，色彩被神明剝奪，餘下皆是猶如老照片般單一的枯寂色調。
洛芙遲遲未語，只是咬住下唇不斷搖頭，愈發用力地拽住他的手，任何外力也不能将他們扯開！哪怕是牛頓撬開棺材板，她也想要逆反守則留在他身邊。
指節發白，除了風聲什麽也聽不見。
她想說什麽，唇齒翕動着被風撲打，可是眼前慕訴困惑又驚駭的臉卻逐漸模糊，以慕訴為中心點，一切都不在聚焦，一切都無法駐留。
腦中有過無數畫面走馬觀花，洛芙覺得有霧隔閡了一世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離自己很遠，遠到她伸手也無法觸及這個世界的邊緣。
洛芙的另一只手在混沌中胡亂地揮着，抓到了慕訴的眼鏡，她的心才躍然驚喜起來，然而慕訴的手卻松開了，洛芙怔忪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般低喊，“慕訴？”
可是，無人應答。
洛芙本應下墜，同她的心一樣，然而她的雙腳已然離地，有什麽與她的現實世界聯通了起來，她正不切實際地飛起，慢慢遠離這個世界。
“慕訴！”
洛芙帶着哭腔又吼了句，可是周圍早已扭曲的不成樣子，萬物逐漸形成了詭異的輪廓，生生撕扯着她的思緒，連靈魂都要被撕碎開來般。
良久，少年的音綴終究還是順着風滑入耳中，哪怕支離破碎，攪過風沙，“別怕，回去吧，我會找到你的。”
洛芙聽着他的聲音，依舊可以想象他的眼神該是如何的真誠而澈亮。
她像是受到了鼓勵般，依戀執着于眼鏡的手慢慢松了，破涕為笑，像孩子般真摯地說。
“好，我等你。”
她信他，一直一直。
哪怕她知道慕訴有所隐瞞。
慕訴有秘密，洛芙從來都知道這一點。
但她一開始并不拆穿，只是裝傻。
換個說法，長時間的相處下來，洛芙隐隐約約覺得慕訴之前就是認識自己的——
認識在現實世界的“她”，而不是現在的“她”。
她對慕訴從見面起就有一種微渺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由心而生，每次的交集都像是溫潤的泉水灌滿全身，令她在這片廣闊的虛無中嘗到了片刻安寧和舒心。
直到慕訴在她身邊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時，她才恍然感覺到不對勁，而那時候兩人的碰面已經不能用“好巧”來形容了。
洛芙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真正的所以然——為什麽他會一次次出現在自己身邊？
為什麽他會無緣無故喜歡上自己？
又為什麽他會這麽熟悉自己的一些生活習慣？熟悉到有一些習慣是她本人都沒有在意過的。
這些疑問攪在她的腦海揪在她的心口，或許只有見到了慕訴一切才能有解釋。
洛芙素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講話，尤其是對自己親近的人。
所以春節那天，在游樂園的旋轉木馬旁邊，當她覺得慕訴沒理由再隐瞞自己了之後，她終于很直白地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你認得我？你知道我是誰。”
第二句，無疑是個肯定句。
這句話簡直橫沖直撞，就那樣裝進了慕訴錯愕的眸子裏。
他自己都沒有料想到洛芙會這樣直白的對他質問。
于是他愣了好半晌，才抿抿嘴猶豫道：“……為什麽這麽說？”
洛芙拉着他的手，看似滿不在乎的聳聳肩膀：“你太了解我了，而且你身上有我十分熟悉的感覺，我們以前應該見過吧……我是說，更早以前。”
他眨眨眼睛，突然往後仰了姿勢，垂下手的同時也落下了話音，一身溫文爾雅的書卷氣瞬間被風吹淡了幾分，顯出一些別樣的氣息。
他輕笑一聲，聲線裏卻夾雜了一絲愉悅：“你說得對，我們應該是認識的。”
當然是認識的。
聽到這話，洛芙勾了勾唇，笑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大概知道你是誰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