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做什麽這樣欺負人?
第21章 做什麽這樣欺負人?
黃包車在醫院門前停穩,只有商昀秀一個人下來。他把手上的皮箱遞給門口等的人,似乎不放心跟進了醫院,五六分鐘後才出來。
他又折回東興街,二爺在芙蓉樓等他。
開包廂門之前,商昀秀有一絲抗拒,而這一絲抗拒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衣袖裏的手掐得很緊。
傅榮卿在中途下車前和他說帶他認識一個知己。
商昀秀手頭有許多沒做完的事,這一趟他可以不來。可傅榮卿在提起這位知己時,表情少了平日的輕浮,商昀秀從中看到了的分量。傅榮卿重視,并且尊重這位知己……
如此,商昀秀便想看一看到底會是誰。
虛掩的包房裏傳出談話聲,商昀秀終于擡手推門進去。這間房和那天晚上來時沒多少變化,或許多添了一些花瓶擺件。
傅榮卿背對着門,商昀秀進來先看到穿淡粉色長衫的平陽名角兒。
宋靈聿,宋先生。
原來是他。
商昀秀認得,先前福祥說二爺愛戲如癡,把歇到幕後的宋先生請出來唱臺,好大本事。
哪知,這二位本來就認識,不需要砸錢請,到互稱知己的地步了。
商昀秀朝宋靈聿點頭,二爺見狀扭頭招呼說:“商老板來了,快坐快坐。”他說這話說得很趕,言辭間全是應付和客套。沒等商昀秀坐下,二爺幫宋靈聿面前的水杯滿了半杯,說:“我們剛才說到哪裏了?”
“商會戲班。”
“對對對,”傅榮卿笑道:“那會兒平陽商會戲班不溫不火,是你唱出的名堂,好些人聽你一場,就想帶孩子拜師。”二爺搖搖頭,對拜師一事不置可否,幽幽地說“學戲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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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靈聿點頭,道:“日子過不下去了才送孩子來學戲,這是走投無路,在商會戲班起碼可以讓孩子吃飽飯。”
“現在好了,肯學的多是真正熱愛的。”
商昀秀不說話,也插不進去,他把自己隔開,認真聽他們一來一往。這種感覺和以前應酬洋商有點相似,雖不到如坐針氈的地步,但商昀秀有點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了。
傅榮卿對他的異常毫無察覺,問對面的人想吃些什麽,點了菜又繼續說:“靈聿,我記得你收有一個小徒弟,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學得怎麽樣?”
宋靈聿微微嘆氣,“他志不在學戲,已經好久不唱了。”他抿一口杯中的水,主動和商昀秀說話,都是口頭的客套話,沒坐多久突然想起什麽來,起身說:“差點就忘了,我身上還有別的事要忙,你們先玩兒,下次再來我請你們喝酒。”
他起身拍拍長衫的褶皺,說:“榮卿,你今天說的我都記在心裏了,會考慮的,沒事來梨園找我,我給你一個人唱幾段。”
“行,我送你回去。”二爺特別熱情,眼裏明顯有光,他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好像才反應過來商昀秀也在,于是說:“商老板,你要一起嗎?”
商昀秀搖頭推辭。
二爺說:“酒菜錢都算我的賬上,你想吃什麽再點,別客氣。”
商昀秀溫和點頭,才要說話,就見他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包廂。‘謝’字卡在唇邊,又咽下了肚。他保持站着的姿勢,問自己到底是誰在反複無常……商昀秀嘆氣,心裏沒有別的,只是一陣空落。
送飯菜的服務生碰巧推着餐車進來。商昀秀本要擡手制止,轉念想,飯菜都上了,不吃他來這裏做什麽?他總不能是為了傅榮卿來吧……
“先生,需要什麽随時可以吩咐,我就在門口。”服務生擺完菜,退出包房。
商昀秀心面色從容,拿起筷子不知先落哪一筷。他吃不了豆制品,面前這道千張肉絲就是。他夾起一塊,心理上的反胃先一步蹿上來。商昀秀不在乎,面無表情只吃這一道菜,吃完水也沒喝一口就出了芙蓉樓。
而樓下幾十米遠一直等着輛車,後座一個是宋靈聿,另一個就是傅二爺。兩雙眼睛看着人從樓上下來,徒步往另一邊離開。
傅榮卿拍拍駕駛位的靠背,吩咐說:“跟上跟上。”
“我看他年紀不大,你剛才故意晾着他,他也沒有什麽反應,可表情騙不了人,榮卿,做什麽這樣欺負人?”
傅榮卿專心盯着前面走路的人,遲遲沒回話,開車的唐奕啧啧嘴,幫他回答:“宋先生,您有所不知,我們爺這招叫做‘得寵憂移失寵愁’”
“什麽意思?”
“能什麽意思,”傅榮卿滿不在乎說,“商老板心裏藏的事兒多,你想他老實告訴你,強迫是不可能的,這個口啊,還得他主動開。”
“怎麽主動開?今天這樣不是把人推遠了嗎?”
“冷熱只要得當,心不想在你身上也會往你身上跑。”傅榮卿坐正,微微靠着椅背,“不過,他怎麽能那麽好騙?笨得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怎麽會故意。”宋靈聿笑了一聲,“生存環境促使人老陳,但這些都是表面。他是年輕,又不是傻。不是好騙,是肯信你。”
“你說的這些我怎麽會不懂,但是待在洪錦文身邊的有哪個是省油的燈?”傅榮卿若有所思,遇到想不通的事兒就想摸根煙出來,想起商昀秀,他又不想點這支煙了,光光拿在鼻尖嗅味道。
他在想商昀秀到底拿了什麽案子,之前找人查,也沒查出什麽名堂來,他跟在洪錦文身邊之前的事,一樣都查不到。
“這倒也是,多的是深藏不露的人。”
傅榮卿說:“他前幾天和洪錦文出了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談生意。洋人這幾年在打平陽的主意,一點一點滲透進來了,如果收買的是洪錦文這種蠢貨,把平陽整個城賣了,都是有可能的。由此可見,商昀秀很關鍵。”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這麽做有你的道理。不過,用感情拿捏別人,你就敢保證不會把自己折進去?”宋靈聿是個旁觀者,他看到的比局中人透徹些,他說:“你在心疼他,不然走了就走了,卻還要在樓下等,現在還要跟着把他送回去。”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去別處,這也不行?”傅榮卿拒不承認,還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眼見商昀秀安全進了祥樂彙,他喊唐轶掉頭,什麽都不做回三景園去了。
這邊人才走,商昀秀拿到了一份報紙,上面寫的大概意思是:傅家二爺豪擲重金包下祥樂彙,只為哄歌女未婚妻的歡心,不料林家小姐鐘情商老板,拒絕與傅二爺結婚……
“是這個意思……”商昀秀呢喃有詞,有一點懂,卻不都懂。
本以為傅榮卿包下祥樂彙是想打洪錦文的臉,是他想得太簡單,傅榮卿連他也一并算計進去了。
林婉君是店裏的招牌,招牌不僅是傅家二爺的未婚妻,還喜歡店裏的老板,關系這樣亂,店裏的生意免不了受影響。
是了,平白無故,傅少爺沒點目的,怎麽會親近一個陌生人。
商昀秀把報紙放回桌上,思考怎麽解決問題,太認真,沒注意到過來的人。
“商昀秀,你他媽敢和傅榮卿搶女人,祥樂彙的生意到底還做不做了!”
洪齊柏忽然出現,猛地踹來一腳,商昀秀躲不及時,摔在地上撞翻了桌椅。他一時起不來,偏頭餘光瞄見洪錦文也在店裏。
他默許了洪齊柏的這一腳。
商昀秀的頭不知磕到了哪,濕濕熱熱滑過腦門兒。他不知道疼,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力。
一個人獨行慣了,偶爾會很想念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