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
五十四
五十四
對黎耀桐來說,信心滿滿精心布置的表白慘烈收場,已經是他十八年來受到過的最大痛苦了。哪怕那時候被姐姐丢在工地,人生地不熟,內心也是恐懼好奇參半,還遠遠算不上打擊。
也許他潛意識裏也知道,姐姐不會真的不要他,也不會真的不愛他。因為篤定,所以反而不慌不忙。
可是裴柯不一樣。
裴柯和他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像關鴻小胖一樣與他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他沒有理由對他好,所以黎耀桐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對他們的感情十分自信。
他害怕裴柯不要他。
都說初戀是人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存在,那失敗的初戀殺傷力更大,無疑就會永遠成為心中的白月光。
黎耀桐還太年輕,被家人保護的太好,人生還沒有真正開始面對風浪,以為愛情就是全部的意義,怎麽都過不了那個坎。
他趴在關鴻身邊大哭一場,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從來不愛喝酒的人今天非要鬧着去酒吧。
“一、一醉解千愁……”黎耀桐哭哭啼啼,眼淚糊了一臉,鼻頭都哭紅了,說話也抽抽搭搭,像只無家可歸的小野兔。
張其安在旁哄半天不見效,聽說他要喝酒,哪還顧得上別的,馬上安排上,一邊說:“喝喝喝!咱今天不醉不歸哈!”
只要小祖宗不鬧,他幹啥都成。
關鴻對他這種無原則妥協的行為有些不滿,可是轉念一想,桐桐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也聽不進任何理性分析的話,也許适當的發洩更有用,鬧騰過後精力耗盡,他才能空出腦子想別的事。
于是三人又轉戰至酒吧。這家酒吧是首都最有名的清吧,因為消費門檻高,而且實行的會員制,所以能進來的人大多都是有錢人,避免了不少麻煩。
關鴻偶爾會來這裏小酌片刻,熟門熟路的上二樓給他單獨留出來的包廂,又叫人擡了一箱啤酒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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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啤酒……”黎耀桐腫着核桃大的眼睛挑刺,“要喝白的!”
張其安咋舌:“祖宗,你還喝白的?啤的你都沒喝明白呢,聽話……”
他話還沒說完,黎耀桐惡狠狠使勁拍桌子,更來勁了:“我不!我就要白的!!!”
“……行行行。”張其安哪還有招,轉頭吩咐酒侍重新拿了高度白酒,“今天我陪你喝個盡興!”
“咱喝完就把裴柯那混蛋忘幹淨!”
黎耀桐于是又不高興了,在桌下輕輕踩他一腳:“不許你說裴哥壞話!”
“嘶——!”張其安心疼自己又一雙新鞋,忍不住罵了一句:“都這樣了,你還一口一個‘裴哥’,那臭小子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就不許你說他……”黎耀桐抹了把眼淚,想起剛才裴柯冷淡的拒絕他,忍不住又埋頭哭起來,嘤嘤嗚嗚的,看上去很可憐。
張其安就不愛見他委屈,琢磨着開始出馊主意:“不然我找人把他綁來,他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咱拿他妹妹威脅,逼他就範……”
關鴻皺眉斥道:“你這都什麽鬼話!?”
黎耀桐也怒了:“不許你動小夢妹妹!你這人三觀怎麽這麽歪!?”
被他倆一頓罵,張其安也委屈:“那、那小說裏不都這樣寫得嗎?雖然過程虐了點,可是最後都能HE。”
“別人那隔着血海深仇都能好好在一起,你倆為什麽就不行?”
關鴻頭疼,無奈的說:“你能不能不要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
“這不都是你妹妹推薦的?”張其安也有些不滿,“再說,我這不是想看寫小說找找靈感,說不定能幫桐桐追老公嗎?”
黎耀桐聽到“老公”兩個字,哭得更大聲了。
過了一小會兒,酒終于上來了,黎耀桐不管不顧舉着瓶子就要對嘴灌,吓得張其安忙上去奪:“你不要命了!?”
白酒入喉,一股火辣辣的灼燒感頓時在黎耀桐的口鼻喉嚨處蔓延開,一直燒到胃部。
他“哇”得一口,把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白酒吐出來,嗆得直咳,整張臉都燒紅了。而沒能及時吐出來的酒全部入了胃,疼得他抽氣不止。
“難喝”
黎耀桐覺得天都塌了,全世界都跟他作對。
裴柯拒絕了他,他還要喝這麽難喝的酒,人生怎麽酒那麽難?
“嗚嗚嗚嗚嗚……”黎耀桐越哭越大聲,看誰都不順眼。這要不是在包廂裏,準得有人投訴了。
張其安還想安慰,被關鴻攔住了: “算了吧,他現在不能冷靜,讓他哭一會兒。”
“那也不能這麽哭啊?都倆小時了,眼睛瞎了咋辦?”張其安憂心忡忡,“你說裴柯那小子是不是腦子有病?這送上門的白富美都不要?”
黎耀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腦子都缺氧了,還記得擡頭罵人:“不、不許……你罵、罵他……”
張其安氣得翻白眼:“我算明白了,你特麽就一純純戀愛腦!”
事情都這樣了,張其安和關鴻也別無他法,陪着黎耀桐在酒吧待到後半夜。雖然其實也沒有喝多少酒,可是黎耀桐剛才對嘴吹瓶灌下去的那點白酒還是起了作用,他哭着哭着酒不省人事,倒在沙發上昏睡了過去。
關鴻只能打電話讓司機來接,兩人把他送回了黎家。
接到電話,黎惜竹很意外。前幾天她還說要接桐桐回家,可是桐桐自己不願意,說要為了裴柯在工地待到暑假結束,為此她還特意把裴柯的資料調了出來,剛打開看一半,就接到了關鴻的電話。
車從半山腰的大門開進去,繞過一片花園來到別墅門前。整座山都是黎家別墅區域,每隔兩公裏就有巡邏亭,不用擔心有外人進入,安全系數很高。
黎惜竹帶了兩個阿姨在門口等着,沒幾分鐘就等到了關鴻的車。
見到弟弟被張其安背着從車上下來,她才靠近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臉色果然就變了:“怎麽去喝酒了?”
“別提了,姐。”張其安大倒苦水,“這小子把我倆折騰慘了。”
說着他把黎耀桐背進屋,小心放在客廳沙發上。一旁早已等候的阿姨立刻上前拿熱毛巾給黎耀桐擦拭手腳,邊不住說:“哎呀我們小少爺怎麽這樣了……”
黎惜竹坐在沙發旁,垂眸聽張其安說完事情經過,點頭後道:“時間不早了,你倆留下來歇着吧,我讓人把樓上的客房收拾下。”
張其安連忙擺手:“不了竹姐,我、我回自己家睡,就不打擾你了。再說,你還要照顧桐桐呢。”
他和關鴻堅決要走,黎惜竹便也不強留,叫人把他們送到門口,自己留下來守着桐桐。
她從阿姨手裏接過毛巾,仔仔細細把黎耀桐臉上擦得幹幹淨淨,又替他換上睡衣。期間黎耀桐迷迷糊糊地抱着她的手,小聲啜泣着喊了兩聲“裴柯”。
黎惜竹給他換完衣服,又拉過毛毯給他蓋好,輕聲嘆氣,擡手在他鼻尖輕輕點了點,低聲道:
“就這麽喜歡呀?”
黎耀桐腦子混沌,依稀聽到有人問話,嘴裏咕哝着回道:“喜、喜歡……”
黎惜竹握着他的手,靜靜的看着黎耀桐委屈的睡顏,想起資料中寫明的有關于裴柯的種種,心中有許多念頭。
從客觀條件來看,裴柯無論如何都不算良配。別說他是個男的,還無父無母,就算他家境殷實,黎惜竹也不見得能同意。在她看來,自家弟弟就是最好的,配天上的神仙都有餘,更何況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子。
可她同樣也知道,人的感情不能簡單的用外部條件衡量,假如家家戶戶都能做到門當戶對,世上也許沒有那麽多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桐桐十八歲了,也到了可以愛一個人的年紀,這是他自己的事,即便是親姐姐也不應該橫插一腳,她能做的也不過就是把把關,把未來他可能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她想得很好,甚至做好了将來家裏要多個人的準備,卻唯獨沒料到,桐桐的初戀會以這樣的方式慘痛收場。
對方不按常理出牌,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他。
黎惜竹心裏是詫異的,她承認自己護短,對家裏的幾個弟弟總是偏愛的,可她仍然不能理解桐桐被拒絕的理由,就如同當初黎玉棠被情人背叛時一樣震驚。
怎麽會有人不喜歡桐桐啊……
雖然周景和此前已經給她打過預防針,讓她不要過多插手桐桐的感情生活,但黎惜竹無法對弟弟的眼淚無動于衷。
得找個機會,把那個叫裴柯的孩子約出來好好談談。她久經商場,認為世上絕大部分的事都可以被拿到談判桌前商量,只要給出足夠的籌碼,她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這是她多年摸索出來的經驗。
也許這有些不尊重人,可是黎惜竹生來就處于上位,自身又沒有任何戀愛經驗,想法判斷有失偏頗也正常,她只是想弟弟開心起來,僅此而已。
可是今夜不好過的人又何止一個黎耀桐。他至少身邊還有親人朋友的陪伴安慰,裴柯什麽都沒有。
他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甚至沒有叫一輛車,只靠着雙腳憑着直覺往前走。明明是他先拒絕的,可是裴柯卻覺得自己渾身有種撕心裂肺的痛,卻又說不出具體哪裏不舒服。
他停下腳步擡頭望天,天空灰蒙蒙一片漆黑,月亮被藏在重重迷霧後頭,看不真切。
裴柯又回頭,遠遠地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城市,心頭萬般惆悵。
城市如此繁華,即使已經深夜了,看上去卻比白天還要明亮奢靡。可是那麽多的霓虹燈閃爍,卻沒有一盞屬于他。
他知道,這個城市不屬于他。
而這個城市裏的桐桐,也不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