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挑撥離間
是夜,黑暗如同潮水湧進了大将軍府,于此同時帶來的,還有夜裏的點點森寒。
屋裏點了燭臺照明,角落裏雕着瑞獸的小金爐裏熏着不知名的香,散發着一股子藥味,不嗆鼻卻也不容忽視。
顧溫涼站立在那面光潔圓滑的銅鏡,亭亭袅袅,說不出的雅淡氣韻,目光溫和若水,水中又帶着赫赫風雪。
實則內心波瀾四起,銅鏡中映照出來的人兒膚若凝脂,明眉皓齒,略微笑一笑便現出兩個甜糯的小梨渦來,沁甜沁甜的如點了蜜一般。
這樣才像是個十五歲亭亭而立的貴女。
正是她三年前的模樣,手指還未因為浸泡在寒冬臘月的冰水裏而粗糙腫大,臉上也并未添上幾縷不該有的細紋,三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就如同只是做了一場夢。
顧溫涼不動聲色垂下眼眸,被火海吞噬的灼心劇痛仍歷歷在目,那種撕心裂肺的掙紮與悔恨亦不能作假。
怎麽會是一場夢呢?
“小姐,可是在意頭上的傷口影響了容貌?”青桃手裏端着一碗藥汁,如同墨水般粘稠,屋子裏的藥味就更加濃郁了些。
顧溫涼瞧着她手裏那碗藥汁,不由得晃神,她仍是記得自己死後青桃給衛彬喂的那一碗湯藥。
青桃在用自己的方式替顧溫涼報仇。
青桃瞧着自家小姐的神色,以為說中了她的心思,當下就把藥碗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寬慰道:“小姐莫擔心,大夫說了這傷口淺,過幾日便好了,不會留下印子的。”
顧溫涼回過神來,心裏透過一陣暖意,嘴角淺淺地勾起,一雙耀眼的貓眼瞳彎成了淺月牙形,眸子裏像是承載了星辰北鬥。
“無事,只是瞧着這裹着的白紗,有些不習慣。”顧溫涼纖長的手指指了指額上的白紗道。
她自然知曉額上的傷口不會留下任何的疤痕,過不了幾日便會恢複如初。
青桃将藥碗給端起來遞給她,聲音中帶了一□□哄的意味:“小姐,吃了藥便好了,奴婢準備了蜜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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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用勺子舀了一勺藥汁,袅袅的熱氣升起,不過片刻又消失不見,成功得讓顧溫涼眼角一跳。
她倒是什麽都能勉力一試,唯有這湯藥,還只含在嘴裏苦味便蔓延了全身,實在是叫人打心裏抵觸。
好歹捏着挺翹的瓊鼻喝了下去,澀人的苦一路從舌尖闖到了四肢百骸,她小臉揪成一團,連着吃了幾顆蜜棗才好受了一些,坐在木凳上閉目扶額。
青桃見那碗藥汁見了底,也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淺笑道:“小姐吃藥慣是難哄,每每都要王爺來勸才堪堪喝一些下去。”
她口中這個王爺,自然便是沈徹了。
說完,便端着空藥碗出了門,留下兀自失神的顧溫涼。
被人猝不及防提起他,顧溫涼倒也顧不得口腔裏蔓延的苦澀滋味了,只覺得心底的苦意如同水泡一樣上升,咕嚕咕嚕直響。
比那藥味還要濃烈數百倍。
是了,以往她但凡生了病受了傷,沈徹必是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長身玉立面帶惱意,這個時候,若是她再耍小性子不肯喝藥,必然就是冷冷的一個眼風掃過來。
她自然是捏着鼻子乖得不能再乖。
塵封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裏,顧溫涼默默地用雙手捂住臉頰,些微的涼意沾染在指縫間,牽出了一室寒涼。
顧溫涼想,原來這些她一向不以為然的記憶,全被一點點記在心裏。
這次她受傷,沈唯兄弟沒一句話傳過來,想必也是被她的舉動狠狠寒了心吧。
特別是沈徹,知曉自己寧死不願與他成婚,怕是不知道在哪處借酒消愁呢。
不多時,青桃挑了門簾進來,臉上還泛着清淺的笑意,見了顧溫涼便道:“小姐,奴婢幫你把窗子關了吧?夜裏溫度低,可莫再着了涼。”
待瞧見顧溫涼點頭後,又道:“剛剛顯國公府來了丫鬟,說是衣竹小姐明日裏來探望小姐。”
顧溫涼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擡起了頭,一雙澄澈的眼眸盯住墊足關窗的青桃問道:“便只衣竹姐姐一人嗎?”
青桃頓了頓,半晌才點了點頭。
顧溫涼嘆息一聲,倒也不怨什麽,本就是她自己做了這等叫人寒心的事。
于是,一夜無夢。
待得第二日,天才将将放亮,顧溫涼就睜開了眼睛,細看眼瞳裏還有絲絲縷縷糾纏的紅血絲,顯而易見晚間并未睡好。
許是聽着了動靜,青桃帶着一幹子丫鬟端着洗漱盆具進了來,待得洗漱完,又端了早膳在食案上。
因為顧溫涼頭上的傷,将軍府的廚房特意備了清淡的藥膳,炖得軟糯無比,嘗起來有股子藥味,好在并未有藥汁苦味,顧溫涼這才勉強用了一些。
顧溫涼顧忌着自己重生的事,也不敢在青桃面前過多的表現出來,只得翻看屋裏的書籍了解一些東西。
而顯國公府嫡女秦衣竹進來時,正見到一身素淡的顧溫涼披着長發,坐在窗下,手裏拿着一卷舊書看得出神。
今日天色略顯陰沉,窗外的風一陣陣掠過,引得顧溫涼長發拂動,格外的恬靜美好。
直到她走到身邊,顧溫涼才覺出不同,從書中擡眸。見到是她,不由得放了書卷起身,笑意清淺:“衣竹姐姐來了。”
聲音還如以往那般甜糯,卻沒了那股子高高在上的仙氣兒,倒是讓秦衣竹有些意外。
“若是再不來瞧瞧你,還不知曉你會怎樣糟蹋自己的身子。”秦衣竹自然地牽住顧溫涼如玉的手,目帶關懷地望着她額前的白布。
“你也太胡來了些。”
顧溫涼卻是滿心感慨。前世這個時候,秦衣竹也是來瞧過她的,卻被她不知好歹地趕了出去,從此便很少見面了。
除了後來在封後大典上,顧溫涼作為忠國公夫人去觐見,也只得跪着行了個禮便回府了。
可饒是這樣,秦衣竹還是對她有所關照,正是這份上心,才讓得她在忠國公府撿了一條命,也保住了嫡妻的位置。
顧溫涼撫了撫額頭的位置,沒覺出什麽痛意來,想來是已經結痂快好了。
“是我太沖動了,勞衣竹姐姐挂心。”還不需顧溫涼使眼色,青桃已經備好了點心茶水,放在兩人案前。
茶香四溢,茶盞上方蜿蜒出兩道白汽,照得顧溫涼眼前都起了一片薄霧,對面溫婉而坐的秦衣竹都顯得模模糊糊,虛幻得很。
她捧起茶盞,小口小口地抿着,秀氣得很。秦衣竹瞧她這樣,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放下來些許。
“你我之間,何須說這等客套話?”秦衣竹也只留着一個大丫鬟站在身後服侍,是以倒并不顯得顧溫涼的房裏擁擠,倒是空曠有餘。
先前顧溫涼看過的書卷折了半頁痕跡,放在了桌上,秦衣竹不動聲色一瞥,旋即輕輕發笑起來:“這本游記你竟還翻出來瞧?”
顧溫涼聞言,也往那泛黃的書頁上一瞥,有些赫然道:“你又不是不知曉我,閑時慣愛看這類書的。”
秦衣竹生得英氣,眉宇間又随了顯國公府老夫人的大氣,倒是不輸那些嬌嬌媚媚的京城貴女分毫,且人緣也極好。
他們四人中,秦衣竹與沈唯慣來是不對付的,倒是自己與沈徹最是親近。
可世事弄人,最後走在一起讓顧溫涼瞧着便羨慕的,恰是這最不對付一見面便發生口角的兩人。
此刻秦衣竹聽了顧溫涼這話,笑得越見明媚:“還能有此閑情雅致,可見傷卻是好了。”
“前些日子府裏舉行了賞花宴,我得幫着些,聽聞你出了事又騰不出空來,只得叫了丫鬟過來,你可不許生氣。”
秦衣竹細細解釋道,神色間還有一抹極淡的不自然。顧溫涼了然,衣竹派來探望的那個丫鬟見了她将禮送上便客套了幾句,竟對着青桃說顧溫涼性子孤傲不尊聖上,故意惹得顧溫涼發怒。
現在想想,一個小小丫鬟,哪來那樣的膽子?不過就是受人指使挑撥自己與秦衣竹的關系罷了。
畢竟秦衣竹本人未曾親自來,出了這樣一件事,怕是再好的性子也免不得對顧溫涼生了惱意。
至于是誰插了手,且還對她的性子知根知底,顧溫涼眼睑微垂,壓制住了眼底的漠然寒意,方才帶着歉意開口:“衣竹姐姐一番好意,卻叫我敗壞了,心裏當真是不好受的,幸得姐姐還願來瞧我。”
一旁的青桃聽了這話卻癟了癟嘴,溫婉的笑意全數隐沒了下去。
秦衣竹眼眸一沉,自然沒放過這樣的變化,意識到可能發生了自己不知情的龌龊,當下就沉聲開口:“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顧溫涼見她問起了,也不推脫,她與秦衣竹數十年交好,倒是實在沒必要藏着掖着。
免得自己心裏不好受秦衣竹也心存不滿。
于是理了理思緒娓娓而來,期間秦衣竹的臉色也漸漸地沉了下去。
“我說怎的你突然性情大變,那丫鬟回來禀報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顧溫涼笑了笑,那丫鬟說了什麽不用問便已心知肚明,不過是無中生有大力抹黑自己罷了。
只是這事,到底還是沒完。
作者有話要說: 我日更啊小可愛們。
不要說我短小惹,比昨天粗長惹~
寫大綱把自己甜到了是怎麽回事!!被狗糧虐哭。
筆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