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46
第46章 Chapter 46
Chapter 46
溫竹森被自家小叔的詞彙量驚到了,默默咬着後槽牙忍了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他緊忙把自己略顯失态的笑聲憋回去,同時回頭去看宮先生的反應,随時準備道歉,生怕對方一個不爽就擡腳把自己從樓梯上踹下去。
然而剛一回頭,就對上了宮止的視線。
溫竹森心下一驚。
這下糟了,宮先生八成是生氣了。
可讓溫竹森感到意外的是,當他默不作聲地推了推鏡框,看清宮止臉上的表情時,卻驚奇地發現宮先生看上去不但沒有不悅,反倒還帶着極難察覺的笑意。
見此情景,溫竹森權當是樓道裏的光線晦暗,他誤解了宮先生的眼神。
畢竟那可是被作者描述成“連看狗都深情”的宮止啊。
不過既然宮先生沒什麽脾氣,那麽一切計劃就還是照舊。
溫竹森拗不過非要自己在樓梯上走路的鼎鼎,只得好說好商量地把鼎鼎的小書包哄到了自己手裏,減輕奶娃娃的一部分負擔。
沒想到連書包帶都還沒在溫竹森的手裏捂熱乎呢,身後的宮止就上前從溫竹森手中接過了鼎鼎的小書包,拿到了自己的手裏,不吭聲地示意溫竹森盡管走路,不用管這些事情。
從上了車開始,溫竹森就一陣兒一陣兒地覺得頭暈。
這種感覺很久都沒有過了,以至于溫竹森時常會産生自己身體狀況還挺好的錯覺。
直到暈眩感襲來,他不得不靠在椅背上暗自阖眸調整呼吸的時候,溫竹森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又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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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意呈洶湧之勢将溫竹森包裹在其中,他眼皮打架地瞟了一眼導航屏幕,發現距離目的地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便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就一會兒。
很快就好。
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
千萬不能耽誤別人的時間。
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這樣告誡着自己的溫竹森,到底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曜石黑庫裏南緩緩停下。
宮止熄了火,半轉過身子,跟自家小叔默契地伸出一根手指,無聲地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森森乖乖睡~”鼎鼎用口型對自家乖寶貝說道,“乖寶貝和鼎鼎‘噓噓’~”
宮止:“……”
是噓,不是噓噓。
安撫好了自家小叔,宮止微微偏過頭,視線落在溫竹森的睡顏上。
青年白皙明淨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瑕疵,被和煦的日光映着,總算有了幾分昭示着暖意的血色。
似乎睡得有點兒不安穩,烏黑纖長的睫毛時不時會輕輕地抖動一下,搭在安全帶邊緣的手指也因為用力而泛着青白。
良久,當宮止大概能确定溫竹森是做了什麽驚險可畏的夢時,縮在副駕上熟睡的青年整個人猛地一顫,垂在側邊的手倏而擡起,捂住胸口,急喘着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呼……呼……”
他又夢到曾經在病房裏、在手術室中的凄慘日子了。
那種揮之不去的痛苦糾纏着他的靈魂,無論怎樣都無法徹底擺脫。
還沒等溫竹森緩過神來,面前就出現了一個被擰開蓋子、微微冒着熱氣的保溫杯。
“喝點水。”宮止輕聲道。
除了鼎鼎之外,溫竹森還從來沒有被別人這樣細致體貼地照顧過,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先道謝還是先禮貌地伸手把水杯接過來。
趁他還在發懵,宮止直接用手握住了溫竹森的手腕,确認自己把保溫杯放穩在他手裏後,才緩緩收回了手。
宮止的掌心寬大溫暖,把保溫杯的外沿都握出了宜人的溫度,溫竹森頗為用力地攥了攥杯身,感激地抿抿嘴唇:“謝謝宮先生。”
剛睡醒的聲音帶着點兒啞意,尤其“宮先生”這三個字,尾音微微上挑,聽上去疲憊又釋然。
宮止心頭一顫。
“先喝水。”宮止偏過頭,沒再看他。
“森森喝水喔~”被禁锢在後排兒童座椅裏的鼎叔急得不得了,卻一動也不能動,只得等待下車的時候被森森或者乖寶貝解救下來。
溫竹森喝完了水,宮止順手接過,擰好蓋子,等着溫竹森調整完狀态之後,他們再下車進游樂園。
不過看到溫竹森仍舊略顯萎靡的狀态後,宮止不由改變了想法:“你看上去很不舒服,要不今天就……”
“沒關系的,宮先生,”宮止的“算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溫竹森打斷,“我睡了一覺已經舒服很多了,不礙事的。”
他經常這樣,算不得什麽大問題。
宮止見他堅持,也不再強迫溫竹森轉變想法,只做好了随時帶溫竹森回家休息的準備。
鼎鼎在後排,聽不清也聽不懂他們兩個在說什麽,始終呲着小乳牙看着森森和自家乖寶貝,乖巧地等待着。
由于睡覺的時候低垂着腦袋,此時清醒過來後,溫竹森的側臉也還是留着被安全帶印出的一道緋紅睡痕,跟鼻梁上架着的、給人以沉靜與清冷印象的鏡框形成了有些可愛的反差感。
溫竹森晃了晃頭,想要讓自己再清醒一些,順手摸出口罩和墨鏡準備戴上。
宮止實在不忍心這樣的一張臉上出現一副顏色那麽奇怪的墨鏡,從儲物箱裏掏出兩副墨鏡,拿出一副遞給溫竹森:“戴這個吧。”
溫竹森看着右手的大紅色墨鏡,又對比了一下左手剛接過的宮先生的墨鏡,果斷舍棄了大紅色。
.
今天是節假日,游樂園裏人山人海,歡笑聲和尖叫聲不絕于耳。
好在宮止人高馬大,光是站在溫竹森和鼎鼎身邊,就讓他們周遭的氣壓低了不少,以至于很多人在走路的時候,都自覺地避開了他們三個。
“乖寶貝~”鼎叔毫不客氣地支使着剛被自己收入麾下的三弟,指着一百米開外的飲品店吩咐道,“森森要蘋果味噠~小叔要橙子味噠~”
今天既然是陪着鼎鼎出來玩兒的,宮止便準備不再像平日裏姑姑要求鼎鼎不許喝飲料那樣要求他,凡事盡可能地都依着鼎鼎的意思來。
畢竟鼎鼎也不是一個沒有自控力的小崽崽,今天敞開小肚皮喝了個盡興之後,下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開口朝他要飲料呢。
“好,那你們先去旋轉木馬那裏排隊,我買完果汁就過來。”宮止說道。
鼎鼎很喜歡坐旋轉木馬,但今天游樂園的人很多,旋轉木馬那裏早已排起了長隊。
宮止和爺爺一樣,并沒有打算讓鼎鼎提前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其他人的家庭不一樣,無論是在外面的商場還是在此刻的游樂園裏,他們都讓鼎鼎以平常人的方式來無限貼近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這樣才能在鼎鼎的認知中,把快樂最大化。
這座旋轉木馬一共有兩層,第二層的人可以坐兩首兒歌的時間,所以排隊的人比第一層的多一點。
溫竹森為了能讓鼎鼎單次坐個盡興,便直接帶着奶娃娃去排了坐第二層的隊伍。
旋轉木馬很大,每次換乘都能刷新三四十人,溫竹森帶着鼎鼎剛站定在隊伍尾部的時候,前面的幾十人就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去了大半。
溫竹森擡頭數了數前面的人數,他們排在三十幾名,大概是能夠坐得成下一輪的。
“小叔,還有幾分鐘就輪到我們了喔,準備好了……唔,”溫竹森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突然蹿過來的高大男人撞得一趔趄,堪堪站穩後,他抱穩鼎鼎,提醒前面兩大一小的後腦勺道,“你好,請排隊。”
溫竹森并不在意自己的肩膀被男人頗顯蠻橫地撞了一下,他只在乎本該排到鼎鼎的旋轉木馬,被這一家三口插了隊。
那男人回過頭來,見帶孩子的只有溫竹森自己一個人,長得又清清瘦瘦的,自己這一家三口在人數上就已經贏過了他,他居然還敢讓自己排隊?
秉承着自以為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原則,男人無所謂地對溫竹森笑道:“哥們兒,我兒子比較想玩兒,挺着急的,麻煩你了哈。”
游樂園又不是在醫院看病、車站趕車,何談急不急的事情。
溫竹森懶得再跟他廢話,直接抱着鼎鼎站回到了一家三口的前面。
“嘿,我說,你tm聽不懂人話是不是?”男人見自己的面子遭受到了挑戰,立馬就翻了臉。
溫竹森被吵得耳鳴起來,擡手輕輕按了一下耳畔,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一個大男人,怎麽計較這麽多啊?”女人瞟了一眼面前帶着口罩和墨鏡的青年,不屑地嗤笑道,“虧你長得人模人樣的……嘁。”
“排隊就是排隊,無關性別。”溫竹森的不适感逐漸加劇,聲音淡淡的。
暈眩間,他下意識回頭朝宮止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因為眼前發黑,而沒有辦法看清那邊的事物,只得默默朝後退了半步,避免和別人發生碰撞。
偏生那一家三口以為他往後退是害怕了,便越發耀武揚威起來,理直氣壯地站在他前面,笑着嘲諷道:“病秧子還帶孩子出來,不怕被人一下子撞死啊……”
這男女教育出來的孩子和他們一樣蠻不講理,聽見自己爸爸媽媽這麽有底氣,便越發來了勁兒,趁所有人不備,彎下腰,直挺挺地就朝溫竹森沖了過去,圓溜溜的腦袋直奔溫竹森肚子的方向而去。
好在溫竹森及時發現了小男孩兒的攻勢,緊忙把鼎鼎往高處抱了抱,避免鼎鼎被他撞到小腿和腳踝,但避開的同時,他的肚子不再有作為保護的屏障,被小男孩兒當頭撞了個正着。
“……”
溫竹森原本就頭暈,這工夫為了保護鼎鼎,被那壯如小牛一樣的小男孩兒使勁兒撞了肚子一下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右手無力地攀住身側的扶手,靠着欄杆緩慢地蹲在了地上。
“不許你們欺負森森!”鼎鼎直接伸出小肉拳頭,就着這個高度,捶在了男人的膝蓋上,“壞蛋!”
溫竹森強撐着一口氣從地上站起來,剛好避開了男人因吃痛而屈膝朝鼎鼎的臉頂過去的動作。
見他居然敢對鼎鼎動手,溫竹森不欲再忍,可這裏人多,他懷裏抱着鼎鼎,也不能把鼎鼎随意地放在地上,以免發生危險。
“笨蛋!膽小鬼!”小男孩兒不顧周圍人對他們全家人的議論聲,嘚瑟地指着溫竹森和鼎鼎,“兩個膽小鬼!”
“森森才不是膽小鬼!”鼎鼎指着男孩兒,氣勢上絲毫不輸,“你才是膽小鬼!你們一會兒就是膽小鬼了!”
等乖寶貝過來保護森森的時候,他們都會被吓哭的!
男孩兒看上去跟德米特裏的年紀差不多大,可脾氣卻完全沒有辦法跟德米特裏相比,仗着自己爸爸媽媽在這兒,相當嚣張地扯着爸爸的手,讓他去打“欺負”自己的兩個人:“爸爸你去打他們!”
想着自己一家三口一定是贏家了,男人見旋轉木馬的時間還有一會兒,便應下了自家兒子的要求。
這裏的人這麽多,他要是“不小心”地把人撞倒了,也是沒什麽關系的吧。
難道這病秧子還能報警不成?
他的意圖有些明顯,溫竹森站在旁邊,半點兒都沒錯過,于是也默默做好了準備。
男人裝作跟孩子媽媽說話的樣子,倚在溫竹森手邊的欄杆上,突然朝這邊傾倒了過來,想要用自己不低于一百五十斤的體重砸在溫竹森和鼎鼎的身上,以達成為自家乖兒子報仇的目的。
哪知溫竹森在他碰到自己和鼎鼎的前一瞬,突然迅速側過身子,朝旁邊一閃。
只聽“砰——”地一聲,男人徑直撞上了鐵欄杆,頓時疼得龇牙咧嘴,臉色慘白地彎腰捂着自己的肋骨。
非但半分便宜沒占到,反而一會兒還可能要去醫院做個檢查了。
可這一閃,也讓溫竹森自己的意識變得渙散了起來,耳朵像是隔了層朦胧的屏障,無論聽什麽都聽得不甚真切。
不過溫竹森做這些不是沒有準備的,早在他準備像剛剛那樣做之前,就已經看到了宮止往這邊走的身影。
既然宮先生過來了,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鼎鼎都不會再有危險了。
游樂園裏到處吵吵鬧鬧,只有隊伍附近的人才知道這裏有人發生了矛盾,遠處不知情的人反倒覺得這邊聲音大是因為熱鬧。
失去意識的前一瞬,溫竹森憑借着肌肉反應将鼎鼎護在了懷裏,而後本能地讓自己以後背着地的方式倒向地面——
在溫竹森摔倒在地上之前,買飲料回來的宮止及時将人接住,一把打橫抄在了懷裏。
男人正忍着肋骨間的疼,硬着頭皮抱着自己的兒子,炫耀着自己當年在學生時代打架的“英勇”戰績呢,被突然出現的宮止這麽一吓,直接順着臺階往下踉跄了幾步,想要擡頭罵人的時候,卻對上了宮止那道幾乎能把他凍僵在原地的冷戾視線。
登時連腳步都不敢挪動一下了。
即便今天是宮止陪着溫竹森和鼎鼎出門,Alfredo和Frederick也依舊照常跟着他們。
此時宮止和鼎鼎忙着處理溫竹森的緊急情況,中文稍微好一點兒的Frederick便直接掏出手機,幫着此時騰不出手來的宮先生撥打了急救中心的電話。
那一家三口見人暈了,立馬慫了,見宮止看上去似乎無暇顧及他們的樣子,便互相對了個眼神兒,俯下身子抱起自家惹了大禍的孩子,想要轉身偷偷離開。
然而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後路已經被兩個彪形大漢堵住了,直接摁在了原地。
當男人的身上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幾處大小不等的淤青拳印時,園區的警方也剛好趕了過來,将這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地帶回了局裏。
圍觀的人群有想要拍照的,可看到Frederick那雙威壓感極強的眼睛後,紛紛老實巴交地把手機揣回到了口袋裏,灰溜溜地離開現場,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更別提跟身邊人議論此事了。
反倒有站在遠處、不擔心被那兩個外國人打的游客踩在小路邊的凳子上朝這邊拍了幾張照片,以博人眼球的方式發到網上後,迅速引起了熱議——
【兩個大人都帶着墨鏡,看不出來是誰,但是旁邊的小崽崽我認出來了,絕對是鼎鼎!】
【如果是鼎鼎的話,那麽……躺在那個男人懷裏的人,豈不就是森森了?】
【我靠,難道溫竹森真的有圈外男友?我一個爆哭】
【溫竹森的身體也太差了吧,帶孩子出來玩兒也能暈倒?該不會是作秀吧】
【就沒有人關心現場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我只關心那個抱着我老婆的野男人到底是誰,秘書給我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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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六院VIP單人病房。
溫竹森躺在病床裏,阖着眸子安靜地昏睡着。
日光透過窗戶潑灑在溫竹森正輸着液的手背上,冰涼的藥液流經輸液管,卻在即将輸進血管的前一段,被一瓶散發着熱氣的溫水瓶減弱了涼意。
是宮止在離開病房之前,特意去灌了瓶溫水輕輕搭在輸液管上的。
鼎鼎跪坐在床尾的被角上,jiojio一動也不敢亂動,只傷心不已地用小肉手不停地抹着頰邊的金豆豆。
都怪鼎鼎要坐旋轉木馬,害得森森被壞蛋欺負,鼎鼎也是個大壞蛋!
“小叔……”溫竹森還沒睜開眼睛,聲音裏就帶上了笑意。
聽見森森的聲音,鼎鼎又驚又喜,金豆豆掉得更快了,手腳并用地爬過來,期間也沒有忽略不能碰到森森的輸液管:“嗚嗚,森森~森森你醒啦……都怪笨蛋小叔……”
“怎麽能怪小叔呢……”溫竹森的右手空着,笑着将奶娃娃拉進了被窩裏,碰到鼎鼎濕漉漉的臉頰,便笑着問道,“诶……小叔的眼睛又出汗啦?”
鼎鼎哭得更傷心了。
與此同時,六院腫瘤科副主任辦公室。
“根據顱腦磁共振顯示,”施重的電腦屏幕上是放射科給他傳過來的檢查結果,“溫先生的顱內存在一些淤血,當然,阿止你放心,并沒有損傷到重要的神經功能區。”
話音剛落,宮止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瞳孔微縮,輕聲重複了一遍施重的話:“顱內淤血。”
大概是猜到了好友的想法,施重無意識地滑了滑鼠标,正視宮止:“對,我調取了一下溫先生之前的病歷……他出過一場車禍,時間是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