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咳咳……”
低低的咳嗽聲響起，李臨夏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便抓緊了匕首過去，那邊的反應卻也很快，還沒有說話便已經用鋼絲線擋住了她的殺招。
“不用，不用這麽狠吧……”東方巽的聲音有些虛弱，從雪堆裏露出半張臉，“我是挖了你家祖墳嗎？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一次見面吧？”
是，這輩子的确是第一次見面。
可是在之後三年，他卻是東洲最大的敵人，讓她的軍隊死傷無數。
李臨夏抿緊唇，她的黑巾在雪崩時也已經掉落，此時一道結着血痂的傷口橫貫左頰，顯得那張稚氣的面容也多了些淩厲的氣勢，東方巽嘆了口氣，“罷了，我是打不過你，只是你可否再容我幾個數的時間？好歹也讓我坐起身死得體面些吧！”
李臨夏怔了一下，那邊東方巽手腕一抖，用鋼絲索将她的匕首擋開，掙紮着從雪堆裏起身。
“……三，二，一。”
他低低吐出幾個字，李臨夏突覺不好，然而卻已經是遲了，她心口一麻，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你還真是厲害，中了繞骨柔竟然還能支撐這麽久。”東方巽忍不住抱怨道，一邊靠在雪堆上喘息，“再不發作，我可真擋不住了。”
“我明明已經封住了氣血，為什麽……”李臨夏怒視着他，一面努力調息，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內裏空蕩蕩的，只有那麻痹感遍布全身四肢。
“尋常的繞骨柔你當然能封住。”東方巽低低笑道，竟似乎有些安慰的感覺，“但我這可是加了其他東西進去，哪怕神仙來了也扛不住。”
李臨夏狠狠看了他一眼，幹脆閉眼調息，凡是毒都有其藥性，她曾經被萬藥湯熏泡過好幾年，身體素質與常人不同，哪怕是見血封喉的毒也能抗上一抗。
這繞骨柔雖然加強過，但最多五天便能從她身體裏排出去。
“這麽放心我不會偷襲嗎？”東方巽笑了起來，“我可不是什麽君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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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動得了嗎？”李臨夏冷淡道，“你那兩條腿不是都斷掉了？”
東方巽啞然，繼而竟大笑起來，李臨夏被他吵得忍不住睜開眼，“你是不是腦子摔出了毛病？”
“……我傻，你瘋，豈不是天生一對？”東方巽笑吟吟道，身體往後一靠，舒服地躺在了雪堆裏，“既然都動不了，那今晚就這樣過吧！”他的聲音帶着掩不住的趣味，“你猜猜看，是我的護衛先找到我，還是你的毒先自己解開？”
誰先便意味着另一個人死。
李臨夏沒有作聲，只閉眼專心調息，周圍安靜下來，密集的雪花飛舞在空中，很快地便将兩人披上了一層白色。
天色已黑，遠處山谷裏風聲嗚嗚作響，比起白日裏冷得更加厲害，李臨夏內力被封，如今比起常人也好不了多少，身體除了麻木外竟又多了種僵冷的感覺，仿佛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大冰雕。
那邊東方巽情況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他本就體質孱弱，如今又斷了腿，在這冰天雪地中呆了幾個時辰已經開始發熱，只是強撐着沒有睡着罷了。
輕巧的腳步聲響起，在這雪地中本是悄無聲息，然而兩人都是極為警惕機敏之人，迅速睜眼看向異動發出之處，一起臉色大變。
身體瘦長，雙目赤紅，竟是一頭餓極了的雪狼！
那雪狼也不知在那裏觀察了多久，此時終于确定了這兩個獵物的孱弱，一步一步地朝着他們逼近，很快就要到了李臨夏的面前。
“走開！”李臨夏此時左手還能稍稍用力，飛快地彈射出一顆扣子，那雪狼吓了一跳，警惕地盯了她片刻，到底轉向朝着另一邊走去。
“喂，你這可就不厚道了啊！”東方巽咬牙，然而他雙腿實在使不上力氣，往周圍看了一圈也找不到可攀附的東西，于是嘆了口氣，竟開始跟那頭狼說情，“乖乖，你瞧瞧我，身無二兩肉，去那邊，她年紀小，身上的肉更嫩呀！”
李臨夏聽得無語，但那頭雪狼卻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竟當真猶豫地站住了腳，目光朝着李臨夏而去。
該不會來真的吧？
李臨夏心中一個咯噔，後背冷汗直冒，然而哪怕因為這一激動手腕已能動彈，卻也無法保證能輕易刺中那雪狼要害。
大概是病急亂投醫，眼看着那雪狼越靠越近，她低聲喝道，“走開，去他那邊。”
“不，去她那邊，她肉更香！”
“去他那邊，他血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推搡起來，那雪狼死死盯着他們，肉眼可見地越來越煩躁，終于選定了攻擊對象！
“噗——”
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響起，東方巽收回手，對上李臨夏的目光後笑道，“這可是我最後的保命手段了，自然得省着點用。”
恐怕是省着用來對付她的吧！李臨夏看向那頭雪狼，只見它雖被射中了肩頭，卻似乎并不打算後退，只舔舐了幾下傷口，而後對上了她的視線。
“喂……”東方巽有些顫抖的聲音響起，帶着被凍得厲害的僵硬感，“不如我們合作吧！”
“什麽意思？”
東方巽咳嗽一聲，“這頭狼吃了你也一樣會來吃我，今天不是它死便是我們亡，我腿斷了，卻可以讓你先恢複行動能力。”
“你要把解藥給我？”李臨夏聽出了他的意思。
“嗯。”東方巽道，“不過你要保證，不會将我一個人丢在這裏，有什麽恩怨等我們出去再說。”
也不是不行。
李臨夏思索片刻，反正她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送親的車隊已毀，明飛雪被秦宋帶走，按現在的情況，東方巽也無論如何不可能短時間內趕到血都，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對付了這頭惡狼再說，“好，我答應你。”
那邊東方巽便手腕一抖，将一個東西扔到了她的嘴邊，李臨夏張嘴合着雪一口吞下，很快地便感覺到熱息從內腹中升起，手腳也迅速地恢複了知覺。
而就在這一刻，那頭雪狼也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似的惡狠狠撲來，李臨夏偏頭躲過了它的攻擊，此時雖已解毒，但凍僵的四肢卻沒有那麽快能恢複行動力，只能狼狽的打了個滾兒，摔到了旁邊的雪堆上。
“你行不行啊？”東方巽嘲笑的聲音響起，李臨夏實在不理解他腦子裏在想些什麽，要合作求生的是他，如今看笑話的也是他。
真該讓這頭惡狼吃了他！
她想着翻身朝上，找準位置探出了匕首，下一刻那頭雪狼狠狠撲了過來，然而卻因為沖力過大劃破了肚皮，哀嚎着滾了幾圈後再無生息。
成了！
李臨夏艱難起身，先去那雪狼旁邊仔細查探了一番，然後才走過來停在了東方巽面前。
雪夜下，少女渾身血污，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手持利刃而站，仿佛為勾魂索命而來的玉面修羅。
東方巽仰頭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怎麽樣，你要背我嗎？”
*
“你倒真不怕我殺了你。”
李臨夏背着他往前走，腳步沉重地踩在積雪裏，東方巽人已經燒得迷迷糊糊，卻還知道低笑回嘴，“……大名鼎鼎的小将星，那不是公認的重諾守信，忠義無雙麽？”
李臨夏懶得理他，雪已經愈發大了，腳下沒過了膝蓋，她走得艱難，背上人呼吸滾燙，噴在她脖頸上很快又結成冰霜，遠處已隐隐可見山崖青黑色輪廓。
她微微動了動，“喂，東方巽，你不會死了吧？”
“……放心。”微弱的聲音響起，“禍害……遺千年。”
李臨夏繼續往前，頭發已經結冰凍硬，打在臉上只帶來麻木的觸感，風雪模糊了視線，只能全憑着一股意志力機械地邁着步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停下了步子，“……東方巽，我們不能再走了，不然都會死在這雪裏。”
背後卻再無生息，連那股呼吸都似有若無，李臨夏微微側首，冰冷的臉貼到那人的肌膚，溫度竟比自己還要低上許多。
她擡頭往四下裏張望了一下，很快尋到了一處避風的山體，而後背着人往前走去，幸而天無絕人之路，竟真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山洞，剛好可以容納兩個人的樣子。
她先将東方巽塞了進去，想了想起身往山林裏走去，四處都是枯枝，她找到了合适的粗細，然後拖着回到了洞口處。
“我還以為，你丢下我……自己走了。”
就在她忙活的時候，微弱的聲音響起，李臨夏回頭，只見東方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在積雪反射的光線下閃動着奇異的色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