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園雜蝶飛青草留
幾個宮婢太監都是眼尖之人，見蘇紫陌在門前亭亭而立，不發一語，便都立刻集合，在蘇紫陌前兩米處站成一排，不敢出聲。
幾人都低着頭，蘇紫陌便冷冷向下掃去，三個太監，五個婢女。
蘇紫陌知曉，一般秀女中選，便可從家中自帶兩名宮女入宮陪伴主子。但她只是只身一人，叫了蘇家的丫鬟入宮來，更會容易叫人捏了把柄。
靜谧，不知何時變成了無盡的威壓。
惶恐，害怕，明明曉得，她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小小常在，但跪地的宮女太監們還是控制不住內心的緊張。
但他們只能如此直直站着，不敢有絲毫聲響，直到覺得眼睛幹澀，才想到自己竟然緊張地忘記眨眼。
直到他們聽到一個清雅淡漠的聲音響起，才覺得從深淵中掙脫而出。
“本宮位居這昕雪苑，你們各個心知肚明，此生怕是也難見聖顏。本常在毫無冠寵後宮的雄心壯志，想要随着主子飛黃騰達的，現在便可離去。內務府那邊，便說是本常在允了的，若有任何責任，本常在一力承擔。“
櫻唇慢慢吐出這一個個略帶冷意的字，蘇紫陌眼神卻觀察着面前幾位的動靜。
話音剛落，便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躬身拜道：“小主恕罪，奴婢們因內務府清點登記，調配人手才耽擱了時辰，小主切勿氣壞身子。“
“本常在不氣，方才所說句句屬實，現在要走的，便站出來，每人還可支與二兩銀子。“
這話一出，便有人按耐不住，左顧右盼一番，似是略有掙紮。
蘇紫陌直直看着那人，又道：“此時不走，若日後再走，就別怪本常在追究。“
趨炎附勢之徒她不需要，不願吃苦，她也不需要，別人的眼線，更不需要，只是不知如此，能趕走幾人。
終于，那顧盼左右的小太監站了出來，身邊兩個宮女一見有人走出，也猶豫片刻，上前一步。
“好，這裏是二兩銀子，你們且拿好。“蘇紫陌從懷中掏出一個繡着墨蘭的紫線錢袋，裙卷清風，緩緩行至那兩個宮婢面前，将銀子放到她們手心裏。
Advertisement
走至那個帶頭的小公公面前，蘇紫陌卻只是端着錢袋，直直打量那小公公。
不知蘇紫陌究竟想怎麽樣，那小公公不知不覺僵直了手指，指尖都是細汗，日頭高照，卻覺得渾身發寒。
也只是個膽小的，蘇紫陌盯着其它幾人的面容，将二兩銀子放在哪小太監手心，緩緩轉身道：“我只默數三聲，要走的，便離開這昕雪苑，過時，別怪我責罰。“
聽蘇紫陌如此一說，那三人便争相恐後朝昕雪苑門外跑去，似身後有猛禽野獸追趕，生怕跑得不夠快。
耳邊聽着腳步聲，蘇紫陌數完三聲，轉過頭，見其他幾人依舊如之前一般，便輕擡嘴角，吐出如風聲音。
“如此，你們幾人，往後便是我昕雪苑人，有我蘇紫陌一口飯吃，便不會叫你們餓着。但你們若做出任何背叛昕雪苑之事，叫本常在知曉，必讓你們明白，什麽叫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奴才（奴婢）願跟随蘇主子，一心一意，絕無二心。“
“文心，我且問你，怎麽會被調來我昕雪苑？“昨日攙扶她回儲秀宮住處，又為自己準備浴水，蘇紫陌曾猜測袖中布條是否是她放入，現在她卻已來到自己這裏，不得不對她多加關注。
“回小主，內務府的人見奴婢喜歡照顧蘇小主，便叫奴婢來服侍小主。“文心已經換了一身宮服，素棕色菊花紋，将人襯顯得大了幾歲，但那小臉細細看來，五官卻也精巧，端正耐看。
倒是自己牽連她了，若真如她所說，她便是有心想回內務府，內務府也不容她，自己當真已是如此名聲？
心中暗想，蘇紫陌又看向其它幾人，兩個小丫鬟身着淺棕色宮服，骨架稚嫩，年齡尚小，定是初進宮的秀女，這種人，她用得反而放心。而那兩個太監，一個面色老成，另一個也是青稚得很。
“你們幾個都叫什麽，從你開始說。“蘇紫陌指指那個年紀較大的公公道。
“奴才馬勇才見過蘇小主，小主吉祥。“那公公倒是聰明，聲音高亢地行了大禮，才開口道：“奴才是內務府分配來昕雪苑的掌事公公，今兒後唯小主馬首是瞻。“
“奴婢文心是內務府分配入昕雪苑的掌事宮女，見過小主，小主萬福。“
蘇紫陌朝文心點點頭，發鬓青絲微微搖晃，略顯憔悴，但眉眼間的威嚴還是叫那新入宮的太監聲音變得結結巴巴。
“奴，奴才見過小主，小，小主吉祥。“
“你可是天生結巴。“蘇紫陌有些疑惑，宮中的宦官都是經過嚴格培訓，怎會放個結巴的小太監來。
“奴，奴才不是結巴。“
一聽蘇紫陌這麽說，那小太監便立刻擡頭，眉眼間滿是認真道，似是十分在乎此事，“奴，奴才，只是緊張，才，才說的不順嘴。“
看着小太監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樣子，蘇紫陌倒是覺得頗為有趣。
“你叫什麽名字?“
“奴，奴才叫，叫小蔡子。“小太監聽到蘇紫陌問話，才想起自己忘說名諱，臉上一僵，尴尬道。
“有名嗎？“宮中以姓氏來叫的宦官數不勝數，蘇紫陌不想日後自己一喚名字，便又無數太監站出。
“奴才沒名字。“小太監臉一紅，立即回道。
這話說的倒是順口，但哪裏會有人入宮前沒有名字？蘇紫陌黛眉微挑，冷然道：“誰生來是沒名字的，你入宮前叫什麽名字？“
小太監尴尬地躊躇片刻，才羞赧道：“奴才，奴才進宮前，家裏人都喚奴才狗蛋。“
這話一出，旁邊兩個小丫鬟便噗嗤笑出聲，又怕蘇紫陌怪罪，便立馬捂住了小嘴。
蘇紫陌略加思索，嘴角略挂笑意：“如今進了我這昕雪苑，我便予你一個新名字。“蘇紫陌瞧了這小院一眼，緩緩道：“斷煙疏柳媚晴園，曉寒青弈試春盤，你便喚作青弈，你們兩個丫頭，一為斷煙，一為疏柳。“
“謝小主賜名。“三人齊齊躬身謝道。
蘇紫陌看那小太監站起身來，眼角微彎，一副高興神色，心中也覺愉悅。
而旁邊一個骨架十分纖小的宮女也揚起尖尖小臉，臉染紅塵，眉眼含笑，一副天真模樣，聲音如娃娃般稚嫩，可愛道：“小主起的名字太好聽了！是奴婢聽過最好聽的名字！斷煙疏柳媚晴園，斷煙，奴婢今後便是斷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