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霍嚣正坐在休息室裏回味林安饒離開前喊他名字的場景。
很輕很軟,像用一根羽毛刷在他心上,渾身泛起酥癢。
林安饒的眼睛也好看,淡茶色瞳孔裏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因為懇求,像只小貓一樣張圓了眼睛。
霍嚣分不清是眼角貼上去的碎鑽還是燈光投影的緣故。
他的眼睛很亮,像顆珍貴的寶石,是霍嚣這輩子見最漂亮、最想放在手上細細呵護以致風霜歲月不必侵蝕的寶貝。
......
這麽想着不知過了多久,走廊裏響起高跟鞋快速踏地的聲音。
蔣姝“砰”地一聲打開門,沒成想霍嚣還在她休息室裏,正經端坐在椅子上。
“好啊,你還有臉坐在這,把人送過來又把人帶走......”
蔣姝話未說完便意識到了不對。
要是林安饒走了,霍嚣怎麽可能還在這?
她本以為是霍嚣又不知道犯什麽毛病,或者林安饒不小心惹到他才會在路演直播開始前被帶走。
但現在,霍嚣人好好地坐在這,像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霍嚣聽出蔣姝話裏的意思,頃刻間直逼蔣姝身前,“你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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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姝心下一緊。
如果不是霍嚣帶走林安饒,那麽會是誰?
她和男主演接受完采訪直接去臺前和大部隊彙合,彩排已經開始了,她沒回休息室。
等她到的時候發現林安饒不在,問了場邊一個工作人員才知道霍嚣把林安饒帶走了,說是不參加了。
導演愁得眉毛一把把掉,都放出預告說所有主演都會在,臨了人又湊不齊了,還是霍總把人帶走,他一個靠投資人吃飯的導演哪敢說話。
如果不是霍嚣,從她離開到彩排結束已經過去快一個半小時了,這時間足夠車開出去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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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遠處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叫聲。
霍嚣和蔣姝直奔現場,赫然看見本該跟在林安饒身後的露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蔣姝一探鼻息,快速檢查一番,說:“人沒事,被迷暈過去了。”
蔣姝站起身,吩咐一邊腿軟靠牆支撐的工作人員:“打120,救人!”
工作人員如夢初醒般拿出手機,哆哆嗦嗦撥打急救電話。
周圍站了一圈人,卻都不敢圍上來。
蔣姝看着霍嚣,神色嚴肅:“安饒肯定出事了。他不是自己走的,露露被迷暈在這,輪椅也被丢在這。
他腿傷了,又沒拐杖,根本走不遠。地上還有掙紮的痕跡,他肯定是被人強行擄走的。”
霍嚣裸露在外的皮膚經脈暴起,手機上的紅點一直在移動,放大圖标後顯示人在海上。
蔣姝還在想是誰帶走了林安饒,需不需要報警,還是直接動用一些地下人脈找得更快。
忽見霍嚣快步往外走去,周身散發着駭人的氣勢,似有陰氣環繞,下一秒便會将所有靠近的人絞殺殆盡。
其他人楞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可蔣姝不怕,她見慣了也習慣了這些Alpha不自覺間露出來的威壓。
蔣姝脫下腳上華麗高跟鞋,随即挑選了個和她身高體型差不多的小姑娘,催促對方與她換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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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吩咐好手下、坐上邁巴赫的霍嚣聽到身後傳來蔣姝的叫喊。
“霍嚣,你等等我!”
一邊肩帶因為劇烈奔跑脫落至臂膀,另一邊肩帶堪堪挂在肩膀末端。
蔣姝擋在霍嚣車前,用力砸了砸車門。
霍嚣解開後座車鎖,蔣姝拉開車門坐在後座。
氣還沒喘勻的蔣姝忽然聽到前排霍嚣的聲音,冷酷地讓人如墜冰窖。
“蔣姝,別讓我發現是你們聯合搞得鬼,否則蔣家,你哥哥,包括你嫂子,都要為你賠罪。”
蔣姝氣息停頓幾秒,後反應過來破口大罵,“你有病吧霍嚣,要是我幫安饒逃走你以為我會跟上來嗎?”
飙升的腎上腺激素回落,蔣姝才覺察出一點後怕。
剛剛她是真的從霍嚣語氣裏聽出幾分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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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嘔——”
林安饒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艘游艇上,四面環海,看不見任何生物。
剛被重物擊打的腦袋不甚清明,腦後殘留幾分鈍痛。
吸入體內的迷藥藥效還沒過,渾身提不起力氣,手腳全被綁着。
面前的大門鎖着,這裏應該是艙體。
林安饒清醒沒兩分鐘,一個穿着破舊褐色夾克和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牛仔褲的男人走進來。
林安饒認出了眼前綁架他的人。
“是你,林遠德。”
林遠德陰冷笑了兩聲。
他從沒這麽狼狽過,即使之前被送進監獄,在風頭過去後他父母還有看重他的林正英私下走關系、又塞了一大筆錢,獄警給他安排最好的房間,吃穿不愁。
但現在,他身上已經五天沒洗過了。
穿着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扒拉出來的破衣服,湊近聞還有股酸臭味。五天裏只吃了四頓飯,有一頓還是馊掉的饅頭,活得比街邊的乞丐都不如。
“你從監獄裏逃出來了。”林安饒平靜地陳述事實。
林遠德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慢慢靠近林安饒,企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一毫害怕後悔的痕跡。
但很可惜,他失敗了。
锃亮的刀面貼着林安饒面頰向下劃,林遠德盯着眼前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的人問:“知道我怎麽逃出來的嗎?”
林安饒搖頭。
刀片停留在脖子上,割出一條血線。
“保外就醫。”林遠德收回小刀,盯着林安饒說。
“後來林家出事了,上面的人不知道該不該把我抓回來,又怕林家會借着你的力東山再起,便一直讓我保外就醫,多加了些人手看着。”
“但我還是逃出來了。”
林遠德逃出來後直奔林家老宅,才發現宅子裏早已人去樓空,恢麗的大門上貼了法院的封條。
他又一路躲藏去了祖宅,翻牆從小路裏跑進去,在裏面找到了寡居已久的祖母,八十歲高領的老人竟被一個人扔在這。
祖母告訴他,林家完了。
林正英氣到中風,躺在醫院裏。
他父母忝着老臉去找林安饒,求他看在血脈相親的面子上救林家一把。
但他們連林安饒的面都沒見到,在醫院門口被幾個保镖扔出來,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話。
狗仔追着他父母采訪拍照,一個個嘴裏不幹不淨,他父親氣不過和狗仔起了争執。
在推搡間竟不小心跌在馬路上,一輛貨車剎車不及撞死他父親,他母親跪在地上喊救命,明明醫院就在旁邊,竟無一人伸出援手。
後來喬齊從樓上下來,像看垃圾一般看他父親血淋淋的屍體和衣冠淩亂、悲痛哀戚的母親。
“既然死了,就幫人把屍收了,晦氣的人我不想再看到。也不希望再有無關人士打擾。”
當時林家正在風口浪尖上,曾經交好的那些人沒一個敢伸手幫忙,也不敢來參加他父親的葬禮。
財産都被或查封或凍住,衆人看到喬家的态度,自然知道林家這把是起不來的,連份體面的葬禮錢都不願意借。
他的父親匆匆下葬,母親形容枯槁,一夜間仿佛老了二十歲,鬓邊染白。
為什麽,為什麽林安饒可以安穩地在醫院病床上躺着?
喬家霍家謝家費盡心思把林安饒從這事裏摘出去,把人護得比皇宮裏的公主還寶貴,卻連動動嘴撒點錢給他們都不願意。
林安饒身為林正英的兒子,從小吃林家的穿林家的,又生了罕見的怪病,每年單藥錢就不是一個普通家庭能負擔的,他理應為林家付出。
林遠德回想起父母的慘狀,林家的慘狀,積攢已經的怒氣差點燒光他的理智。
林遠德雙眼發紅,如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死死掼住林安饒纖細的脖頸,鹹澀渾濁的眼淚流到鼻尖上,“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什麽見死不救!”
林安饒啞着聲音,林遠德多幾分力便能掐死他的情況下居然笑得出來。
“我為什麽要救?這件事就是我捅出去的。”
林遠德像是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時間呆愣在原地。緊接着巨大的悲傷與無比憤怒淹沒了他。
林遠德聲音哆嗦,“林安饒,你也是林家人,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林安饒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一字一句從呼吸不暢的胸腔裏擠出理由:“因為我恨。”
“當年林正英抛妻棄子,自己染上賭債用我母親去還,後來林家轉危為安自己一個人跑回國。要不是喝醉酒放大話,你以為他在左擁右抱的時候會想起他在國外還有一個妻子嗎?”
林安饒咳嗽兩聲,聲音因擠壓而顯得喑啞,“你以為他養着我是為了什麽?頻繁帶我出席那些場合又是為了什麽?每次看到那些Alpha下流露骨的眼神我就惡心。”
“但我傍上了喬家,後來連霍家和謝家都來橫插一腳,林正英高興地把我送到他們床上,拿我母親的病威脅我。”
林安饒越說恨意越翻湧。
“後來姜嗣看上我小舅舅,他又使下作手段斷了我小舅舅前程。我憑什麽不能恨他?我恨得巴不得啖其肉吞其血。
還有這麽多可憐的Omega,在你們眼裏能肆意送人的玩物,他們又何其無辜。”
“林家是自作孽不可活。林遠德你又站在什麽立場來指責我?林家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踩在受害者血肉上搜刮來的。林家,早該敗了。”
林遠德聽完林安饒的長篇大論,竟慢慢松開掐着林安饒脖子的手。
“這麽多年,林家沒有一點值得你留戀嗎?”
“留戀?”林安饒看着林遠德。
“是你私藏我的照片值得留戀還是把喜歡我卻無權無勢的人堵在廁所值得留戀?”
林遠德臉上露出且驚且悲的表情,連眼角的疤痕都因痛苦而抖動,“原來你都知道......”
林安饒語氣輕柔,可說出的話叫林遠德痛得渾身發抖:“你看到白槿的時候會覺得恍惚嗎?會幻想是我在你身邊嗎?”
“可惜你是個沒用的Alpha,不敢從喬齊他們手裏搶人,只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找替代品。”
“可惜,連替代品你都吃不上。”
林遠德被激怒,一浪高過一浪的洶湧的情緒沖刷着他。
他像是笑,又像是哭,滾滾熱血從刀刃流下,滴在林安饒臉上。
“真好,我們能死在一起。”
林遠德舉起血淋淋的刀狠狠刺下去。
預料中的痛苦沒有到來,身前的林遠德倒在地上。
滿身狼狽的顧麗麗手裏握着根粗壯的鐵棍。
她用林遠德手裏的刀割開繩索。
林安饒活動了下僵硬刺痛的手腕,腳腕上的傷痛得厲害。
他艱難起身,向顧麗麗道謝。
顧麗麗:“我已經報警了。”
林安饒以為他們只需要在船上等救援就行,沒想到顧麗麗拿着到刺入躺倒在地的林遠德的脖子。
熱血如水槍般噴濺出來,在地上和兩人身上留下幾道蜿蜒的痕跡。
林安饒微微後退幾步,全身肌肉緊繃,“顧麗麗,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