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離開
離開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悶熱，放縱，混亂。
宋熹的爸爸瞧她考完了試，二話不說，第二天就帶着全家去國外旅游了。
宋熹在巴黎的埃菲爾鐵塔下拍照的時候，突然想起後澄奕。在這個浪漫的國度，她想牽着個大帥哥的手，來一場瘋狂的奔跑。
她這趟出來得很匆忙，甚至都沒來得及和他們知會一聲。打電話告訴他的時候，他的語氣也很淡定，只是叫她玩得開心。
他們是掐着高考成績出來的日子回去的。
宋熹的高考成績是後澄奕幫忙查的，他站在她家門口，在那個天都還沒透亮的早晨。周洲、夏雲馨也站在旁邊，他們看見她家的車，一齊用力揮手，那陣勢就像搖着尾巴的狗狗。
在那一刻，宋熹和程以雙雙打開車門，跳車，奔跑。
“怎麽樣怎麽樣，能和奕在同一個大學嗎？”程以推開泡在前邊的宋熹，緊張兮兮地問。
後澄奕微笑，望向宋熹，道：“熹兒考得很好啊。可以去西大的藝術專業，也可以去西潛電影學院。”
因為宋熹打算學習演戲，最好的選擇就是西潛電影學院。西潛電影學院是全國頂尖的藝術學院。
宋熹雖然已經錯過了藝考時間，但徐真導演已經去打過招呼了，程以和宋裏又跑了一趟。
最後的結果就是——只要宋熹的文化分過了，到時候去面個試走個過場，就可以破格錄取了。學校一是給程以和宋裏一個面子，畢竟兩位都是有名的教授；二是看中宋熹的潛力，長得好，年紀輕輕又出演了徐真導演的電影。最重要的是宋熹有徐真導演這個重磅加持，簡直不要太順風順水。
得知這個消息大家都很開心，宋熹雖然也暗自慶幸，但她還有一件事情想要知道，她問：“你們呢？”
周洲嘆氣，說：“我爺爺罵我是扶不起的周阿鬥，我的分撐死了也只能上M大。”
“M大不是很好嗎？”宋熹替周洲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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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雲馨搖頭，說:“熹兒你不懂。他爺爺自小對他要求就高，西大是最低标準了，沒讓他跟後澄奕一樣就哦彌陀佛了。\\\"
宋熹了然，問：“你咧？”
“西大呗，在你附近，挺好！”夏雲馨笑。
在大家都說完自己的情況以後，只有後澄奕沉默不語。當宋熹問及他，他這才回過神來，他思索了一會兒,慢悠悠道：“我爸爸讓我出國留學。”
大約是從未設想過這個答案，宋熹竟征了半天。
夏雲馨又問了句：“那你要去嗎？”
他眼眸宛若含春風，說：“去。為什麽不去。”
宋熹竟有一種挨悶拳的感覺，她咬咬牙，也跟着說：“對，我們奕是天才，怎麽能不去？”
好像真的沒有什麽理由不去。
第二天，宋熹就跟着程以去了西潛電影學院。見過校長，再按照程序一般進行面試。面試官們看到她的第一眼，都愣了一下，甚至有人脫口而出——
“整了嗎？”
宋熹嚴肅回答：“我是純天然的。”
面試的結果很順利，按照周洲的話來說，她只要刷臉就行了。宋熹想不到，在這個時代，臉甚至更加重要。古時候，長得好看除了招惹爛桃花，就一無是處了，甚至還會惹人話柄，說你贻害千年。而在這裏，起碼還能當明星，掙大錢！
剛出校門口，宋熹就接到了後澄奕的電話，他的語氣似乎很焦急，他喊：“熹兒，你見到周洲了嗎？”
宋熹被問得有些迷糊，她反問：“周洲不見了嗎？”
“恩，總之你先來周家一趟……”
宋熹趕到的時候，周家的大廳裏已經圍滿了人。周家爺爺已是不惑之年，他坐在人群中間，拄着拐杖的手微微發顫，蒼茫的面色籠罩着濃重的悲傷。他時不時吆喝着：“去，把這個臭小子給我找回來！”
“我就不信這個臭小子能跑到哪裏去！”
周老爺說着，忽然咳了一聲，臉上漲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看起來很難受。後澄奕站在旁邊，一手去順他的背脊，一手接過女傭遞來的熱茶，寬慰道：“周爺爺，你不必着急。周洲，不會有事的。”
宋熹也沖上去，附和着：“對，周洲啊，沒多久就會回來了。”
周爺爺像是見到了希望一般，攥住她的手，眼裏帶着希冀，問：“熹兒，你見到我家周洲了嗎？素日你和他玩得好，他時不時去找你了？”
後澄奕也望向她，宋熹卻只能搖頭。
周爺爺苦笑着搖頭，發出一聲沉重的哀嘆。他們連忙安慰幾句，可周爺爺篤定地擺手，嘆道：“我了解他。他離家出走，是為了逃脫我的束縛，早或許我不該逼他和雲馨訂婚，不該逼他去西大。”
始終守在一旁的雲馨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她悄悄轉身，從人群裏溜了出去。
宋熹剛想追上去，就被周爺爺拉住，周爺爺道：“他說喜歡你，我還當他是玩笑話，我應該相信他的，反正你和澄奕也沒訂婚！”
宋熹：“……”
後澄奕：“……”
宋熹皺眉，連忙笑道：“不，周爺爺你誤會了……”這死家夥，居然拿她當擋箭牌！
就在這時，老人的淚猝不及防地落在宋熹的手背上，她吓得手抖了一下，擡眼看到老人落寞的表情，心裏像被針紮一般難受。
“他不會回來了。”
大廳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誰也不好信誓旦旦地給出安慰。就在這時，後澄奕的聲音穿透了這股沉默，他堅定地說：“他會回來的。”
誰也沒有想過周洲會離開，那樣吊兒郎當的一個人，是那麽地依賴家裏。可他在被逼急了的時候，竟真的選擇悄無聲息地逃跑了。
實際上後澄奕猜測過會有這麽一天。因為他是唯一個知曉周洲背後故事的人。周洲的爺爺是個強勢的人，喜歡掌控與命令，對他的下屬，對他的兒子，對他最寵愛的孫子。
在十年前，周洲的爸爸媽媽就因為生活在禁锢中，感到無比痛苦，但這固執的老人始終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對于他們的安排，從事業到生活，進行了無所不至的監控。
有一天，兩夫妻在難得的假期裏，唯一違抗了周爺爺的命令，擅自出去游玩。可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們的車駛向了懸崖，墜入了大海。這對老人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失去兒子的痛苦讓他更加的專權，他要密切安排自己孫子人生的每一步，只有這樣，他才能有安全感。
是每天生活在恐懼之中的老人更加痛苦，還是人生被他人操縱宛若木偶的周洲更加不幸？
作為圍觀者他們很難去評定。老人是悲劇的策劃者，但也是受害人。但周洲何其無辜，他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逃跑。
後澄奕說完，宋熹和夏雲馨都沉默了很久。他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個結只能由當事人來解。
當天，他們駕車在西潛找了一天，都沒有見到周洲的身影，他的電話也已經關機。顯然，周洲肯定離開了西潛市。
“這家夥，真讓人操心。”宋熹怒道，等她找到他，扒了他的皮不可。夏雲馨把腦袋靠在宋熹肩上，忽然開口道：“你說，周洲不會真的喜歡你吧？”
語出驚人，後澄奕和宋熹不自覺對視了一眼，宋熹慘叫：“怎麽可能？”
“既然他沒喜歡的人，那和我訂婚，有那麽痛苦嘛？”夏雲馨感嘆道，實在不喜歡她，裝一下也可以啊？
宋熹怔怔發了夏雲馨半天，摸了一把夏雲馨的臉，問：“雲馨，你不會喜歡周洲吧？”
夏雲馨一個爆栗砸過來，她怒吼：“宋熹你腦袋進水了是不是？”
“宋熹你是笨蛋？”
“宋熹你再說一次試一試？”
“我會喜歡那個臭豬頭？”
後澄奕看了一眼後座，兩個人已經扭打成一團，時不時發出尖銳的慘叫。
宋熹再也沒敢問那個問題，夏雲馨這麽激烈的反應讓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但誰又知道，那句有口無心，來得莫名其妙的猜測，實際上印證了那些藏在心底，久而久之，就連當事人都不能察覺的心事。
周洲終究是沒找到，因着這個周爺爺還還病倒了，溫淑過去照顧了好一陣子，這才好轉。
八月的第一天，後澄奕和他的媽媽溫淑來宋熹家吃晚飯。滿桌子的佳肴，宋熹卻吃得有些分心。她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第一見到後澄奕的場景。
她如果沒有猜錯，上一次的相聚，那麽這一次一定是別離。
果然，溫淑提起了，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整個人在燈光下顯得異常溫柔：“這次我們是來辭行的。奕的爸爸打算讓他出國念書，他的爺爺奶奶挂念孫子，催了好多遍了，所以我們明天就啓程了。”
程以事先早已知道，雖然不舍，但也只能送上祝福，順便問上一問：“什麽時候回來？”
溫淑剛要思考這個問題，後澄奕就道：“想回來就回來。”
一句話終結話題。
事實上，後澄奕每個假期都去國外度假，宋熹家裏也已經習以為常了。但宋熹畢竟不是以前的宋熹，她只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後澄奕的存在，對于這樣的離別，一下有種難以接受的感覺。
她悶悶的，一晚上沒怎麽說話，宋青看穿她的心事，就說了出來，問：“姐夫，你走了我姐姐怎麽辦啊，你不怕她被別人拐走嗎？”
“臭小孩，胡說什麽。”宋熹一急，連忙夾了個雞腿，塞進宋青的嘴巴裏。
後澄奕像個沒事人似的，贊賞地看了宋青一眼，摸了摸頭以示鼓勵。但依舊沒有什麽表示。
那個晚上兩人就這麽在沉默中度過了。第二天，宋熹一家人到機場送他們。程以和溫淑說了幾句，就強行把宋青、夏雲馨帶走了，說是要給孩子們一點個人空間雲雲。
可是宋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兩人就這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大片時間。
“其實，你那麽聰明，也不一定要去國外啊？”宋熹抿了抿唇，開始口不擇言。
後澄奕“哦”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她，問：“然後呢。”
宋熹橫他一眼，這家夥總是一肚子壞水，一定是想套她的話，她絕不說！宋熹鼓着腮幫子，道：“去吧去吧，祝你在國外找個洋妞，過一輩子！別回來了！”
後澄奕很誇張地笑了，他無奈地摸了摸宋熹的頭發，說：“有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
“沒有。”
“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後澄奕收起神色，忽然變得很認真，“如果你不是宋熹，那你是誰。原來的宋熹又去了哪裏？”後澄奕看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地問道。
這陣子他思考了很久，也觀察了很久，可以确定的就是現在的宋熹完全不是以前的宋熹。所謂的“穿越”，雖然有點荒唐，但他閱文無數，對于宇宙間無法解開的謎團，他尚可以接受不同的說法，不拘泥于一家之詞。
“你知道哪些女生私底下罵我什麽嗎？”宋熹忽然神秘兮兮地問了句。
後澄奕倒是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狐貍精。”
“我就是。”
後澄奕：“……”
宋熹看後澄奕那一臉被雷劈的表情，實在好笑，但提及原主宋熹，她雖不知道情況，但也有幾分猜測，她道：“她大概和我一樣，遇到了生命危險，然後在那一剎那穿到了我的時代，或者另一個時代。”
後澄奕：“……”
果然，就不該跟他如此坦白。
機場人來人往。
他們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椅子邊。
後澄奕的手機響了，是溫淑打來的，催促他趕緊到登機口集合。宋熹瞄了一眼，剛要說的話又咽回了喉嚨裏。
他把手機放回手掌心，擡眼，微笑，輕聲道：“你之前問過我，是不是喜歡宋熹。恩，原來的宋熹。”
宋熹記得她是問過這個問題的，但他沒有回答，她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緊張，倘若他給的答案是肯定，那麽——
就好像是在否定現在的她一般。
“所以呢？”
她感覺到自己在顫抖。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在意這個答案。
“我想，我不喜歡她。”
“那就太好了。”宋熹脫口而出，說完以後，良心發現覺得自己不太道德。她捂住口，說：“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沉迷于過去，既然我不是她了，你也不要太傷心。”
蒼白無力的解釋，以致于對面那個少年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縫。他修長的手拍了拍她的臉，說：“宋熹啊。你應該問我另一個問題的。”
“恩？”
但他沒有再接下去，只是眯起眼，看向窗外的天。有一架白色的飛機劃過那片湛藍，那是他的起航點。
她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然後——
他抿着唇笑，彎腰在她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少年的熱氣呵身邊。
他語含笑意：“如果你乖乖的等我回來，我會告訴你另一個問題的答案。”
宋熹發誓，她從沒見過耍流氓耍得那麽讓人蕩漾的人！她感覺到自己的鼻血蠢蠢欲動。可是，
那個問題是什麽？
答案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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