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荜門委巷
第64章 荜門委巷
長安城。
長安城的城東,城北,城南均是商鋪林立,一片繁榮昌盛景象。
而城西之處,卻少有店鋪,皆是一層層的深巷子。深巷裏築着高高的牆頭,裏邊大部分皆是居住的房屋。
出入的人穿着的衣裳皆是洗得發白褪色,女子未着首飾,男子未着體面衣裳,俨然是貧民院落的緊湊之地。
這裏頭便有一條幽深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長滿青苔的發黃院牆,有些院牆上還鋪陳着密密麻麻綠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此處多是幾十年的老宅子,原本雪白的牆壁已經斑駁,牆角缺漏了青磚碎角的夾縫裏卻鑽出一簇簇碧綠的不知名小草,正輕輕地迎着風兒搖曳着。
這般景象,卻愈發映得失去原本顏色的黛瓦白牆生機勃勃,并未因陳舊而顯得腐朽之色。
貧苦人家的居住地,雖屋牆老舊破敗,卻少了城鎮中心處的熱鬧喧嚣。
深巷中偶爾有一兩個孩童執着轉動的七彩風車跑過,那般清脆空靈的笑聲,越發顯得小巷靜谧寧靜。
這時,天已經漸漸地落了暮色下來。
一個身形略微有些瘦矮的老人家從街頭處走進巷裏來,他正是城北長街處吆喝叫賣包子的大伯。
他每日都從城西用腳力走到城北去賣包子,獲得的錢財倒是夠他的一家子勉勉強強地過日子。
今日他還意外地得到了一個碎銀子,不過這卻是因為……
大伯回想起今日所發生的事情,面上就現出了一抹憂愁之色。他擡頭看着前方不遠處的一處矮牆,牆頭處隐隐約約地可以見到院中人緩慢的身影。
大伯走上前去,欲去敲那已經有些腐敗之色的柴門。那門有些薄了,不經敲,他想罷還是朝着裏邊叫喚了一句,“老岳,你可在裏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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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裏頭随即便傳來一聲回應,聲音頗為蒼老。
大伯等了一會兒,柴門才從裏邊被人開啓,門裏面露出一個年齡似是五六十歲的老人家來。
他一雙渾濁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窩裏,皮膚皺巴,如老樹皮般的雙手有着不少細碎的小傷口。
約莫是被生活逼迫得太慘,他的頭發幾乎白一半,灰白發淩亂地摻雜在一起,看上去比同齡人還要老些。
除卻那不少的歲月痕跡,眼前人便和市集裏那布衣男子手中的畫中人相差無幾。
被稱之為老岳的老人,見到大伯便是緩緩一笑,模樣頗為和藹慈祥,笑道:“你今日怎麽這麽早就收攤了?”
“今日遇到一些事了,便早些回來了。老岳你……”大伯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改了口,只是出聲提醒道。
“老岳近日可要少出門些,外頭可是不太平啊。”
老岳聞聲便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腿,無奈地笑道:“我本就是走不遠的。”
只見他左腿處如常人,右腿處卻有些彎曲變形了,現在正靠一根爛木頭制成的粗糙拐杖撐着身體。
他在幾年前做活兒時不慎斷了腿去,怎麽也醫不好,就廢了一條右腿。如今便是只能倚着一根拐杖行路,哪裏還能走遠路去。
他平日就靠着鄰裏鄰居的照顧,整日待在屋裏、靠着簡單的手活兒掙些許微薄的錢來。
這般貧苦可憐之人,怎麽還被不法狂徒給盯上?
大伯思至老岳的情況,又是長長的一聲嘆氣,他接着跟老岳說了幾句體己話,便轉身離開了。
日薄西山,昏沉的橙光霞光射不進高高的牆後,只能投射出一片深深的陰影來。
大伯繼續朝着深巷裏走去,卻未發覺他的身後不遠處,那些隐藏在高牆陰影裏的人。
其中,為首的一名青衣男子正緊緊地盯着那扇已經合緊的柴門,手中已經無用的畫像就被他揉成一團。
他眼中冒出了點點滴滴的算計光芒,低聲冷笑道:“總算找到了。”
老岳并未察覺大伯口中的提醒之意,只是關緊了柴門,便撐着拐杖往院中走去。
院中還置着些長長的細竹條,和好幾個已經編制好的竹籃子、魚籠。
這些便是他平日拿去賣的手活兒了。
他慢慢地拄着拐杖,還未待他走到竹籃旁,就忽聞身後傳來一聲頗為驚人的大動靜。
老岳驚訝看去,發現那薄薄的柴門竟被人從外給大力踢開,柴門哪裏經受得住這般力道,立即變成了一塊塊的碎木板,空中充斥着紛紛揚揚的碎木屑。
在這陣迷人眼的木屑粉塵當中,闖入了七八個身形高大壯碩的男子,各個目露精光,不似常人。
老岳陡然一驚,手中拐杖差點脫了手去,指尖顫抖地指着門口的幾人,驚訝道:“你們,你們……是何人!”
“怕我們作甚?我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只是來問你幾句話罷了。”那名青衣男子站在了中間處,似是幾人的小頭領。
他見到老岳這般驚慌,嘴角扯起了一抹笑,那笑意卻不及眼底,低聲道:“我問你,在二十多年前,你可曾在京城皇宮裏當過差?”
老岳聞言便是狠狠一驚,渾濁的瞳孔有些顫動着,幹燥的嘴唇也在緊張地微微張合着。
眼前之人各個不凡,原來皆是皇宮中人。
“為何不敢回答?”青衣男子将老岳的所有細微反應都看在眼裏,愈發地證明這人就是他們所要找的人。
他向老岳做了個看似恭敬的揖,嘴邊卻吐出一句陰森森的話語來,“怎麽樣?曾居皇宮淨身房總管之位的岳公公。”
老岳聞言身形微晃,似是猛地想起了幾十年前在皇宮中當差時所發生的事情,一切都如走馬燈一般一幕幕迅速飛過眼前。
他怔在原地半晌,才長長地嘆氣一聲道:“老朽已出宮多年,如今已是一介草民,為何你們還要來尋老朽?”
布衣男子一直在旁聽着,聽這兩人一來一回的打啞謎,他早就聽得十分地不耐煩了。他立即粗魯地出聲道:“來找你自然是有事情,怎麽這麽婆婆媽媽,沒完沒了!”
青衣男子見狀随即譏笑道:“我問你些事,你如實禀報便是,否則……”
青衣男子說罷,就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來,竟是一把匕首。
他的拇指稍稍頂開刀鞘,便露出了寒光四射的匕首刀刃,似是十分鋒利、削鐵如泥。
老岳見着利器,眼中一緊,雙手緊緊地抓着木頭拐杖。他本就瘦弱的身形,在這秋風蕭瑟當中更顯得滄桑無比。
他好半晌才鎮定心神,最終卻只能無奈地回答道:“小的一定如實招來……”
“如此甚好!”青衣男子收回了冒着森森寒光的匕首,眼眸直盯着老岳,眸中顯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可知道當今的東廠廠督——秦肆?”
老岳聞言,面上立即涮白一片,眼神一瞬間慌亂無比,卻很快地掩飾下去。
他低聲道:“小的出宮已經十餘年了,現如今哪裏還會知曉皇宮之事。小的……小的怕是回答不了大人的問題了。”
青衣男子面上立即現出一抹陰森顏色,冷笑道:“岳公公,你是回答不了,還是不敢答?”
布衣男子在一旁幹着急,聽得滿頭是火,見老岳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實情的模樣,便立即怒意暴漲,大聲沖着青衣男子嚷嚷道:“還啰嗦什麽?直接給他來一刀就乖了!”
說罷,布衣男子就同樣地從袖中抽出一把隐藏的匕首來,快速抽出鋒利刀刃,随即就要刺向老岳。
老岳跛腳,行動十分不便。如此緊張危險之際,卻哪裏都逃不走。一慌亂,手中木頭拐杖就向着一旁歪去,他失去了支撐的力道也随之沉重地倒在地上。
然而,這并不能讓他避開匕首的侵襲,他猛地一擡頭,那深陷的眼睛中便滿滿地映着那極速刺來的鋒利刀尖。
在電光火石之間,竟有一把短刀猛地從屋外射進,帶着極大的破風聲,勁力大到徑直射進布衣男子的喉嚨之中。
布衣男子倏地停住了動作,瞪着滿是紅血絲的眼珠子,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中了短刀的喉嚨處不斷地湧出鮮血,眨眼間便無力地倒地身亡去。
青衣男子見狀十分震驚,倏地朝着短刀來襲的方向看去,他卻在看到來人時猛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