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中秋宮宴
第40章 中秋宮宴
今日,便是中秋了。
天地間隐有蕭瑟之意,枯黃的樹葉随着陣陣微風悄然地飄落下來,同紅紫雀兒一般,在高空裏翻飛,鋪灑在潮濕的土地上。
淺色太陽光溫和中微帶着寒意秋風,夜晚的秋,寒意便更甚了。
為了應付夜晚的寒冷,青黛換了一身體面的秋衣。肩若削成,暗香萦際,低垂的墨色鬓發斜插着珍珠碧玉步搖。
描眉畫眼點朱唇,眉如翠羽,目如明珠又似春波蕩漾,面若夾桃又似瑞雪出晴,秀麗絕俗。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清美之意若空谷幽蘭。
這身裝扮下來,連翠翠都忍不住誇贊道:“夫人今日真美,大人見着夫人這般模樣,鐵定是眼珠子都移不開了。”
青黛面上微露出薄紅,有些羞惱地嗔了翠翠一句,“胡鬧。”
青黛雖是這麽說着,心裏卻是有些開心的。這次宮宴是秦肆主動帶她去的,他也許是已經認可了她廠督夫人的身份。
思至此,她的心忍不住跳動得快了些,緊張的情緒之中又夾雜着期待。
出了督府,便能見門口停着一輛馬車。
馬車上的綢緞繡着大蟒圖案,氣勢淩人十分兇猛,似是怕別人不曉得這車馬是東廠廠督專用的。
青黛由內侍扶着入了馬車,掀開簾子,便有一股清幽的燃香傳出,原是雕花小幾上放着一盞掐絲琺琅暖爐,裏邊正寥寥地升起一股細細地白煙。
正位中坐着秦肆,身上着的玄色衣物使他幾乎與幽暗環境融為一體。他依舊在馬車上假寐,像是潛伏在黑暗中隐藏巨大力量的豹獸。
她的目光在秦肆身上停了一會兒,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他了。
青黛入了馬車坐穩,便輕聲問候了句,“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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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聞聲便緩緩地睜開眼來,臉上浮起一絲劣氣,眼神十分涼薄,似是有些不喜她的出現。
青黛微微錯愕,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此前就惹得秦肆不高興了。
青黛有些想要緩和現在的僵硬氣氛,便主動道向秦肆的身邊湊近,“妾身為督主捏捏肩罷?”
秦肆身子不動,聲音卻很冷淡,語氣裏待着稍稍的疏離,“不必。”
話音剛落,空氣似乎就變得有些冷了。
青黛懸在秦肆肩上的手頓了一下,便緩緩地收了回來。垂在膝上,微微握緊着。
他不是生別人的氣,而是在生她的氣。
在察覺了這個意識後,青黛不禁回想着她這幾日是否做了出格的事情,堪堪地想了好幾遍,卻未能尋見。
前些時候,他不是還贈了她一箱書籍的嗎?怎麽今日就待她這般冷漠了。
漸漸的,她的心思變得落寞了些,連臉上的盛妝似乎都失去了顏色。
馬車徐徐地往往皇宮的方向前行着,車外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不斷傳來,微微飄動着的窗簾,隐隐露出外面火樹銀花般的精致花燈。
車內寂靜得厲害,無人言語。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馬車終于停下了,緊繃的氣氛得以解脫。
下了馬車。
聞得微風一陣陣地吹得樹葉簌簌作響,天色似是落了層層灰霜、牽起了一層薄薄的暗色簾幕,寥寥的一兩顆星星,正同流連不去的殘晝争奪領空。
漸趨于夜色中的皇宮,此刻正燃燒着大量照明的火把。
宮門口停着好些輛達官的車辇,卻紛紛為這繡着大蟒的車辇避讓。官員們恭恭敬敬地向秦肆問好,秦肆神色倨傲地點着頭,碰見幾個順眼的,才會出聲回應。
青黛沒有與秦肆一起走着,只是不遠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後,卻依舊能夠引着探尋的目光過來。
她知道會有這樣的場面,明明做好了大大方方的準備工夫,現下卻有些提不起精神了。她微垂着頭避開他人目光、靜靜地跟着秦肆進了宮去。
宮宴聲勢浩大,大殿內雍容華貴,殿頂滿鋪黃琉璃瓦,鑲綠剪邊,正中相輪火焰珠頂。
由乾清門兩旁門,引至交泰殿左右陳設,乾清宮東西暖閣已經坐下了不少官員,面上帶着笑容,互相地嘴裏都說着慶祝話語。
秦肆的座位在堂下,确是離皇帝最近的,對面坐着的還是皇帝唯一的弟弟——梁王。
朝廷百官私底下不禁感嘆着,東廠廠督的權勢竟然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能與梁王平起平坐了。
秦肆自坐下以後,目光便與梁王對上了,眼神冷然如冰。
梁王年齡在二十五歲之下,明明還正值年輕之際,行徑卻十分穩重,帝王權術已是運用得爐火純青。
面對着秦肆的冷意,梁王面上确是帶着雲谲波詭的笑容。
青黛随着秦肆在位置上坐下,秦肆在哪,光源便是在哪。她靜靜地坐着,卻也免不了被動地接受着衆人目光的洗禮。
她惶惶然,低低嘆出一聲氣。
皇帝及太後很快就落了座,後宮衆妃子則在側堂用宴。
隔着影影綽綽的簾子,都能窺見金碧輝煌映襯着佳人紅妝,愈發顯出妃子們的花容月貌。
皇帝的面上帶着些喜悅之情,染着白皙臉頰都浸一層微紅,“中秋月圓夜,朕今晚別有雅興,特請衆愛卿前來觀月。”
百官聞言,皆俯首應着,聲音有如排山倒海之勢,“臣等謝主隆恩!”
皇帝随即看向秦肆,唇角攜着一個挑逗的笑容,“此次宮宴除了邀衆愛卿賞月之外,也是為秦廠督設下的一個慶功宴。”
“秦廠督這次南下,尋得了解決南澇北旱的法子,乃立了大功。”皇帝接着道:“秦愛卿,你想要什麽賞賜?”
秦肆本是盯着對面的梁王,聞言,深沉的眼中滑過一抹輕蔑的笑意,便道:“微臣無須賞賜,能伺候皇上輔佐朝廷政事,已經是微臣莫大的福分了。”
明眼人皆知東廠廠督權勢大,哪裏還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只要他張一張嘴,多少金銀珠寶便都跟着來了。
“秦愛卿無欲無求,也要考慮自家夫人罷?”皇帝的目光在青黛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眼神柔和了些,似是笑了笑,便道:“東廠廠督夫人端莊淑睿,克令克柔,特賜黃金萬兩,錦繡千匹,如意金珠無數。”
聞聲,秦肆面上波瀾不驚,不鹹不淡地回應道:“微臣謝皇上賞賜。”
青黛被皇帝提及,又是以她的名義做了賞賜,她便也恭恭敬敬地随着秦肆應了句謝。
皇上唇角愉悅的弧度未曾沉下,他似是非常欣喜的,随即便宣布宮宴開始。
話落,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入席前,先上二對香,茶水和手碟;臺面上有四鮮果、四幹果、四看果和四蜜餞;入席後先上冷盤然後熱炒菜、大菜,甜菜依次上桌。
其中,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宮宴進行得熱鬧而流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百官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居心不良者甚至會趁此機會巴結着頂頭上的高官。
奏樂升平不假,卻是宮中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只煩不奇了。眼下,只有桌上的奇珍美食是吸引人的。
青黛稍稍地品嘗着菜肴,漸漸地發覺某處有一道刺人的目光。
她有些疑惑地尋了過去,便見坐在頂頭上雍容華貴的太後看向她,眼神中夾雜着濃厚的厭惡意味。
青黛避不得,颔首回禮之後便不敢再往太後那看去了。
然而,那般刺人的視線卻仍舊不曾散去,青黛如坐針氈。旁邊秦肆又似是不理她的,她一時之間無了背後的靠山。
她有些慌亂地将目光投到別處去,卻意外地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個人。
他神色靜寧而安詳,眸中顏色如星河燦爛般璀璨,頭發墨黑,襯托出他墨發下珍珠似的脖頸,散着詩意光澤。
一身深紫金玉帶的宮服,卻掩不住他身上溫柔的書生氣。
是柳玉……
青黛有些訝異,他怎麽也在這?
細細想來,禮部本就掌管宴餐一事的。他又是朝廷重臣,的确是應該在宮宴的。
柳玉眸光流動,不經意間便與她的目光碰到了一起。眼中稍稍地有些驚異,随後唇角便是漾開了一絲春意,溫和地笑着。
青黛一怔,随即笑着回禮。
她不想惹了事端,剛想轉頭回去。
卻突然覺得身旁一陣冷氣襲來,剛回神就猛地聽見一道瓷器破碎聲。
原是秦肆捏碎了酒杯,索性聲響不大,沒有多少人注意到。
“這酒杯可真薄啊。”
秦肆聲音冷冽,面上神色更是異樣地黑沉,似乎有殺氣在不斷地蹦出。
尋常人哪裏會拿着酒杯就碎了?
青黛不知秦肆怎麽突然就發了脾氣,趕緊拿了手帕擦着沾在他手掌處的酒杯碎片。所幸沒有刺破皮肉,擦幹淨碎屑便無礙了。
秦肆目光冷然地瞥了青黛一眼,面頰僵硬着,似是緊咬着牙,卻什麽都沒說。
倒是秦肆身後伺候着地內侍,驚得額頭滿是冷汗,連忙換了一個酒杯上來。
內侍的這個動作稍稍地引了些人看過來,青黛不太習慣這麽多的目光都齊聚在她的身上,幾乎坐立不安,愈發地不自在。
青黛忍不得了,便低聲對着秦肆說道:“督主,妾身有些不适,可否先出去喘口氣?”
秦肆處于怒氣之中,卻沒有拒絕她的意思,微微颔首,青黛便悄悄地退下了。
青黛一起身離開,秦肆森冷的眼神便立即飄向柳玉。
柳玉猝不及防受着這麽一擊,卻只是溫柔着眉眼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