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機深
第35章 心機深
得到這份工作,丘平的腳步輕盈了,呼吸都暢快了。回家的路上,他給大福買了一堆貓罐頭,一大袋魚幹。喂食小貓時,他說:“不要等別人投喂,爺有錢,養得起你。”大福大口咬向魚幹,差點把丘平的手指一起咬了。
丘平用食指拍它腦袋:“野性難馴!”
喂完貓,整個房間寂靜得很,丘平大聲唱歌,放了幾個響屁,也沒能讓公寓稍有人氣。
範淋勾起了他的回憶——他這熱鬧的公寓,每個周末都有聚會,從來沒有那麽安靜過。曲終人散後,門咔嚓一響,雷狗就大剌剌地進來了。如果他們還沒睡,三人就會喝酒閑聊打游戲,或者看電影。
丘平突然想起一件蠻操蛋的事,當時卻渾不覺得尴尬。他和嘎樂在卧室做愛,尤其是周末的晚上,從不顧忌聲音,甚至不一定會關好門。雷狗就在客廳,他們都知道,但沒人覺得有何不妥,連雷狗好像也不當一回事。雷狗當時在想什麽呢?他在睡覺還是假裝看電視?
雷狗的心理是個謎。他像是守護寶物的龍,為他們守住門口,在他們需要的時候,他就在那裏。他圖什麽呢?他又用不着那些珠寶。雷狗才是真怪物啊!一個變态。
丘平非常想念雷狗,想得無法入睡,撂下臉,他給雷狗發了個信息。雷狗很快就回了,比他平時說話還要多幾個字:很好,不用挂念。錢夠花?
丘平心情愉悅,立馬回道:上個月賺了3000多,車賣了24萬,夠我花天酒地一陣了。
“賠償金有消息嗎”
“快了,下周吧。拿到錢我馬上做手術,你來不來陪我”
“不來”
丘平心裏一沉,但也不能要求更多。雷狗對他實在仁至義盡了。他很想問“康康”是怎麽回事,可死活找不到體面的說辭,總不能問,你女朋友睡我床上了?
他酸溜溜地把“想我嗎”删掉,打了個“晚安”。雷狗那邊再無回複。
下周轉眼就到。賠償金的消息如約到來,丘平心情複雜,有了這筆錢他就能從容開展新生,但也意味着,他将跟過去徹底告別。
他去學校見了系辦公室主任,辦完離職手續,簽了領取補貼金的文件。然後他打算以嘎樂之名,一個個去禮貌性告別。他跟財務人員說:“麻煩您把錢轉進這個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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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務人員說:“喲,這筆錢只能轉進你的賬戶,你發工資用哪個賬戶,就轉進哪個賬戶。”
“那個賬戶我很久不用了。”
“你去銀行激活一下,很方便的,”財務人員搞不懂這人糾纏個啥,“規定就是這樣的規定,你想換個賬號,那得重新申請,等上面審批,程序走下來起碼一個月。”
丘平不願節外生枝,麻煩的是,他不知道嘎樂的銀行密碼,嘎樂的身份證也丢失了,要取錢就得重新申請身份證。衡量利弊,還是申請身份證容易一些。“行,那就按規定辦。”
他去公安局報失,各種麻煩不言而喻。此前雷狗好幾次督促他去申請身份證,然而他對“嘎樂”的身份有抵觸,一直找借口逃避。這回終于躲無可躲。
五天後,他拿着嘎嘣新的身份證,端詳上面的照片。疤痕在平面照片上,看上去有點像化過妝的死人。他不情願地拿着身份證去銀行,一連串的冗長的操作後,櫃臺人員突然說:“您最近是不是使用過賬戶?這幾天有交易記錄。”
“是有一筆錢進賬。”
“四天前有一筆64萬的款項進來,隔天這筆錢就被轉走了。”
丘平感覺呼吸困難,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櫃臺又說:“轉走了整整64萬。這筆交易是您操作的嗎?”
丘平的腦子完全不能思考,機械地搖搖頭:“不是我,我的錢被偷走了。”櫃臺并非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淡定道:“您別急,我讓經理來幫您。”
丘平怔怔地坐在不舒服的轉椅上。誰能拿走這筆錢?不對,首先要問的是,誰知道這筆錢的存在?不止知道這筆錢,還有能力把錢轉走——那人知道賬戶的密碼。
丘平罵自己大傻逼!地球上只有兩人知道密碼,一人已經遠走美國,帶着幾百萬,不會為了這點錢大費周章。另一個人,丘平從來沒提防過他,在此之前,甚至沒想起他也知道密碼。
經理露出禮貌微笑,坐在他對面,安撫道:“您的狀況我了解了,我先問您幾個問題,您把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們一定盡力幫您找回那筆錢。”
丘平道:“沒事了,謝謝你。”
“诶,先生……”
“是要給五星好評嗎?”他随便按了按閃爍的按鈕,迫不及待地離開銀行。機器傳來柔美的女聲:“很高興能服務您,祝您生活愉快。”
丘平打了一輛車,直奔延慶的古村。這條路又漫長,又複雜,到了村門口,丘平的怒意已經麻木了,他對着廣場,用手指提了提臉頰,仿造一個虛假的笑臉,對自己道:“冷靜點,千萬別跟雷子打架,你打不過。”
走進桃園,沒多遠,迎面來了個年輕女孩,短發大眼,秀美清麗,對丘平微微一笑。丘平不知道她是不是“康康”,也沒心思去琢磨雷狗的情史,冷着臉擦肩而過。女孩很詫異,但也沒太在意,繼續往村裏走去。
丘平在禮拜堂找到雷狗。聖母院煥然一新,渣土和破損的磚木都移走了,工人在給牆抹膩子,看來最複雜的電線和水管道、暖氣管道應該已經鋪設完畢。雷狗穿着的背心褲子沾了漆料和塵土,汗水在皮膚上鍍出一層光。兩人差不多有兩月未見,雷狗的眼神卻沒有一點波動,丘平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
兩人在聖母像前走近,直到一個手臂的距離,一起停下了腳步。雷狗還是那樣子,酷硬冷如磐石,仿佛塵世的髒水永不能滲透他。
可是丘平看走了眼。
雷狗非常坦蕩,承認道:“錢是我拿了。”
丘平頓了頓:“為什麽?”
“因為我能拿。”
丘平怒道:“我需要這筆錢整容!”
“我也需要。”
“這錢是我的!”
“你是誰?”
“我是……”丘平的氣勢弱了下來,“這錢是嘎樂的。”
雷狗的表情第一次有變化,冷笑道:“你是嘎樂嗎?”
丘平一口氣堵在胸口。雷狗的每一句話都簡潔而尖利,這家夥,絕對是蓄謀已久。在他把自己送到市裏時,就已經知道這“叛逃者”會自己滾回來。丘平不得以回答:“我是嘎樂。”
雷狗不語。
丘平很是惱火:“你這麽幹,不就是要我承認我是嘎樂嗎?你想把我拴在這裏!雷狗你真他媽太能裝了,我把你當朋友,你在後面算計我。”
“你把我當朋友。”
丘平有點心虛,雷狗為他付出多少他門兒清,要不是為了他,雷狗不會離開市區,重啓這棘手的聖母院。結果丘平一甩臉奔赴自己前程去了,把聖母院和雷狗晾在半道,這事兒确實幹得太不地道。丘平嘴硬道:“不然呢?雷子,這錢是我的救命錢,我找到工作了,只要臉治好,就可以賺錢養活自己。你放過我,讓我走行嗎?”
雷狗冷冷道:“你弄錯了,我不想拴住你,你要走就走。我要的是錢。”
雷狗的神色不像開玩笑。丘平感到涼意從腳底冒升,他以為雷狗是守護的龍,絕對不會染指財寶——他錯了?
雷狗道:“你可以報警,或許現在的技術發達,可以查出誰拿了錢。”
“查個狗屁!”丘平大怒。他在路上就想明白了,雷狗有嘎樂的手機,或許就是他在林裏丢失的那臺,嘎樂母親生病時,他幫嘎樂彙過錢,自然知道密碼;用嘎樂的手機、正确的密碼轉賬,再把現金取出來,放進聖母院的底座也好,給康康存儲也好,哪有那麽容易證明錢不是丘平自己取的?
“你……你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丘平束手無策,對雷狗一點辦法都沒有,不能揍他,罵他也無動于衷,從丘平自己回來聖母院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輸定了。丘平深深吸幾口氣:“行,我認栽,錢送給你!咱倆一刀……一刀……”這話實在很難說出口。丘平轉身,打算把這人和聖母院永遠忘掉!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可以重新奮鬥,一步一腳印,走出自己的新天地。
快走到門口,雷狗還是沒有叫住他。丘平的步履沉重無比,只是想,新天地在哪裏?是那個亂糟糟的蔬菜倉庫嗎?還是路邊的煎餅攤,餐館後面的洗碗間?他這模樣,拿着毫無用處的高學歷,一只腿還是假的,在這社會寸步難行。現實一層層地披在他身上,每走一步,腿就越沉。
門檻在眼前,丘平一只腿伸了出去,頓了頓,他轉過身來。
他走到雷狗身邊,很難堪,很丢臉。聲音像過篩的沙子似的輕飄飄,他對雷狗說:“對不起,我錯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
“錢你不會還我了?”
“嗯。”
丘平感覺要溺水了,臨死之前,他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我沒了這些錢,在市裏無依無靠,很難過下去。我能留在這裏嗎?”
雷狗不答。
丘平鼓起最後的勇氣,擡眼看雷狗:“能不能?說句話。”
“你要留在這裏工作?”
丘平點點頭。雷狗冷淡地說:“工資沒多少。”
丘平低聲道:“管吃住就行。”
“好,我們簽份合約。”
“簽約?”丘平很吃驚:“賣身契嗎?”
“雇用合同,一年一簽,按市場規矩辦事。”
“你還怕我會走?不是,我在外面沒地兒去了,才來投靠你。你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雷狗靜默了幾秒,道:“沒有。你要是不願意,可以不簽。”
丘平感到屈辱之極,從來都是雷狗把他當大爺伺候,現在大爺淪落成丫鬟,而且還是合同制的,大爺的臉又酸又疼。他痛心道:“雷子,你還在生氣。我們倆的關系不至于到這地步。”
“我沒生氣。你對我怎樣,我都沒真的生過氣,你可以随便欺負我,把我當球踢,你還可以打我。我不還手,”雷狗的聲調略略提高,眼神是從所未見的高傲:“但你只可以打一次。”
丘平愣愣地看着他。這是兩人在床上說過的話,當時以為是玩鬧,沒想到雷狗真這麽想。
丘平緩緩低頭,道:“我簽。現在就簽。”
“好,”雷狗簡短回答。這交涉就算結束了,雷狗轉過身,全身的肌肉終于放松下來。他發現兩手都是冷汗,趕緊不動聲色地把手插進口袋裏。
丘平簽了“勞動合同”,而且還是自己寫的,在他看來跟喪權辱國的條款沒多大差別。在白紙上,他簽上自己的名字,嘎樂。清清楚楚的兩個字,童叟無欺。
他在聖母院淪為一個工人,職銜是經營助理,至于有沒有“經營主管”,丘平不知道,或許整個聖母院只有他這一個正式崗位。換言之,他是唯一的打工人,唯一的丫鬟,聽候全院大爺大奶奶們的差遣。
但他的回歸受到了熱烈歡迎。小武見到他笑逐顏開,沖上去就是一個大熊抱:“嘎子哥你回來啦!我好想你啊。”
“太誇張了吧兄弟。”丘平拍拍他後背,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下一個來找他的是聾婆。她用力拍了拍丘平的胸膛,丘平站穩了,做出個大力士的動作。聾婆笑着給他塞了一樣東西,攤開一看,是個繡得非常豔麗的肚兜。聾婆擺了個大力士姿勢,示意他穿上。丘平給她做了個喪氣的臉,用唇語說:拿我取樂呢。
丘平收下了這件禮物。聾婆做的編織品非常符合丘平審美,但老太太閑着沒事,幹嘛給男人縫肚兜?她的愛好也是個謎。丘平感慨萬千地想,聖母院的人精神多少有點毛病。
他退了剛租沒多久的房,拿着同樣的行李和醜陋的黑貓,灰溜溜回到聖母院。湖景房自然沒了,他被分配到溫泉階梯旁的小房間居住,倉庫一樣的房間低矮昏暗,只有A4紙大的小窗和一窩燕子。
這天他百無聊賴,穿上肚兜自拍。倒也不是為了別的變态目的,只是想看看嘎樂穿上紅肚兜是什麽樣。
嘎樂皮膚白,骨架勻稱,肌肉線條流暢,即使不如以前健朗,體型還是美的。攝影機挂在床頭,丘平跪在床上,扭着腰,紅肚兜下屁股玲珑浮凸,白得晃眼。丘平一邊自娛自樂一邊感嘆,以前怎麽沒讓嘎樂裝扮起來?嘎樂在床上太爺們兒,妖的賤的都不愛玩,實在暴斂天物。
丘平張開大腿,撫摸着滾熱的身體,隔着紅布搓捏ru 頭,他發現假肢也挺性感,擺了幾個很騷的姿态,母狗一樣四肢着地,高高翹起屁股……
此時,門嘎噠一聲,打開了。
短發女孩探頭一看,驚得擡手掩住了嘴巴。她身後跟着的雷狗整個人僵住了。
等丘平反應過來時,上身下身一覽無遺,能被人看的不能被人看的,全都被看光了。他光速躲進被子裏,大聲斥責:“進來為什麽不敲門?”
這是廢話,雷狗從來不敲門,門對他來說是不存在之物。而且這破房子也沒上鎖,誰都可以進來參觀他一下。丘平尴尬得無以複加,可悲的是下面還挺立着,嘎樂尺寸大,被子都頂出個小帳篷了。
女孩磕磕絆絆道:“對……對不起,我在門外喊了一聲,以為你聽見了。”
“我沒聽見!”
“下回我的聲音大一點。”
“好的!你是誰?誰讓你進來!”如果穿着正常的衣服,他絕不會那麽惡形惡狀,丘平只希望這兩位趕緊滾出他的房間,別逼他殺人滅口。
雷狗道:“她是我朋友康康,最近會住在這兒,跟你說一聲。”
康康道:“叫我Sally也可以,我換了個名字,英文名比較容易吸粉嘛。”
“幸會!我們認識了,你們可以出去了嗎?”
康康噗嗤一笑:“現在就出去,你的衣服很可愛,很适合你。”
“謝謝!”
兩人走出門口,康康吐了吐舌頭,小聲道:“你的好朋友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雷狗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他笑得不能抑制,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康康拍了他一下:“我看你跟他差不多。別笑了!那麽好笑嗎?”
“不好笑嗎?”
康康沒好氣道:“你到底咋回事?昨天、前天和大前天還悶悶的,突然心情好了?”
雷狗擺擺手,“沒事,我不笑了。”
康康一頭霧水,有什麽重要的事在眼前發生,可她愣是沒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