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十一年後
003.十一年後
霍焱垂下眼眸，整個人漫不經心地靠在老舊的門框上，他又點了一根煙，語氣克制且冷靜。
“你們當時不是都快要結婚了嗎？”
他先是微微停頓，而後笑了起來，“還是說，你們離婚了？”
她曾無數次想過和霍焱重逢時的場景，只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池淼才終于體會到了無力和沮喪。
她總算明白，李叔的憂愁究竟從何而來。
不僅僅是他将自己置于危險之地，更重要的是，這一次他确實一次都沒有聯系過李叔，哪怕是背着她也沒有，否則以李叔的唠叨勁，也不至于不知道她和方之淮的事情。
看來這一次的任務确實比以前要危險得多。
她當然知道自己應該珍惜和霍焱見面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好地跟他交流，可是三年前的對話，池淼沒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到事後才後悔。
意識到霍焱這幾年可能真的連半點聯系家裏的機會都沒有，池淼的心到底還是軟了下來，這三年她多少有些長進，不至于一看到他就情緒失控，從而繼續陳述事實，“只是分手了而已，和平的那種。”
“……哦。”
“那倒是……可惜了。”
說完，霍焱沒有再繼續說話，但不知怎麽的，他夾在修長手指間的煙冒着赤紅色火星卻越燒越旺，在這平靜的場景裏隐隐流露着不平靜。
手上的煙還沒來得吸，煙灰卻在緩慢燃燒的過程中散落，空氣再度回歸沉默和凝滞，在這狹小無光的昏暗出租屋裏，顯得格外壓抑。
池淼心中苦澀，心裏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說，有關心也有擔憂，有怨恨也有感激，他們之間的關系實在是太過複雜，出于那可憐的自尊心，池淼上一次只将負面的情緒傾瀉給他。
這一次，不能再這樣了，想到這裏，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試圖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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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張了張口，想到霍焱這麽多年來半點消息都沒留下，心中洶湧澎湃的情感卻最終還是被傷感克制。
眼前的男人幾乎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了正義和職責。
她不可能從他嘴裏得到任何答案的。
所以，有些時候或許她真的沒必要那麽追根究底，只要知道他現在還活着，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池淼也該放下了，所謂的放下并不是說放棄去愛他。
畢竟年少的情感早已根植，霍焱的存在幾乎驚豔了她短暫的一生，給她平凡的生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不是池淼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能做的是不要再将自己囿于這狹小的感情世界，去做更有價值也更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向一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男人索求對他而言根本無意義的事情。
什麽都比不過讓他好好活着。
因此，她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她真正想說的，只是借着李叔晦澀地表達着自己的感情。
“李叔……李叔這幾年一直很擔心你，幾乎是茶不思、飯不想，等我回去後，我會立刻告訴他你的消息，我想他一定會非常高興。”
“嗯。”
得到的回應自始至終都如此冷淡，池淼此時也徹底清醒了過來，她突然覺得很失望，那種用力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讓她突然覺得……或許事情就應該到此為止。
他不會回頭，只會繼續義無反顧。
池淼不禁自嘲着冷笑了一聲，便扶着床褥起身，“既然你不在乎……那我想，我該走了，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但當她提到麻煩的時候，池淼卻不由得想起之前霍焱朝她發火時說的‘拙劣僞裝’和‘尾巴’什麽的，剛剛她還在氣頭上，沒來得及細想。
可現在冷靜下來之後，想到霍焱即将繼續面對那個可怖殘忍的世界，時刻有着生命危險，她的動作停頓下來，洩了氣，“對了，我剛剛……沒有真的給你添麻煩吧？”
霍焱的表情藏匿在純粹的黑暗裏，此時已經徹底看不清，也并沒有開口給予她任何安撫，似乎只是靜靜地注視她。
而這裏恰好是往來人口複雜的城中村，房子的隔音也不太好，偶爾能聽見有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
聽他遲遲不回答，兩者因素重疊，池淼忍不住地感到有些慌亂，她開始拼了命地回想，唯恐自己當時會不會真的哪裏做得不夠嚴謹，從而間接害了他。
但當時的她實在是太緊張了，現在即便是再怎麽努力地絞盡腦汁，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阿火……”
在喊出那個被塵封已久的名字時，連池淼自己都突然愣在了原地，良久，意識到自己的嗓子實在是太過幹涸，喉間下意識地吞咽，她又像是以前那個剛成年的小女孩一樣，擠出好笑的“咕叽——”聲。
事關他的生死，池淼的精美僞裝全部粉碎，露出脆弱不堪的內在，她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太想問問你，所以才——”
話音未落，突然，眼前的男人突然動了。
手裏的煙一口未吸便已經燒到了頭，他再度轉過頭，随手将煙頭碾滅，磁沉的聲音如同一陣煙，像是嘆息卻又輕飄飄的。
而後，他高大漆黑的輪廓好似沉默的大山朝她覆來，她幾乎無路可逃地接受了山的擁抱，在這個瞬間幾乎要将她淹沒與窒息。
布料摩擦聲，雙臂逐漸收緊，在她僵硬的軀體之上，男人磁沉沙啞的嗓音在她的耳邊喟嘆。
“池三水……要是我真的死了，你會為我哭嗎？”
池淼整個人卻因為這句話幾乎愣在了原地，完全忘記了掙紮。
她心中驚慌，真的很怕自己把這件事情搞砸，連聲音也跟着顫抖，“難道，真有‘尾巴’跟過來了嗎？”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池淼急得語無倫次，甚至開始抽噎起來，“對、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就……別去了——”
池淼差點就要掉淚。
而聽到她提及不可能的事情，霍焱的下颌抵在她毛茸茸的頭頂上，忍着泛紅的雙眼輕笑，他的聲音在池淼的耳畔響起，撲在她耳朵附近的皮膚上，輕得好似羽毛，仿佛重一點就會弄壞她似的。
“說起來，我真的……好久好久沒聽到你這麽叫我了。”
池淼的眼眶裏還蓄着淚水，視野裏的一切被折射扭曲，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聽到霍焱突然嘆息着說起往事，只覺得他竟對生死一點兒都不在意，她擡起那雙漆黑的眼眸，一字一句地沉聲質問道，“霍焱，你真的是不要命了！難道直到現在，這個世上也沒有你在乎的人嗎？”
或許是經歷得實在太多，霍焱此時已經習慣不喜形于色了。
但事實和池淼以為的完全相反，面對她，他卻發現自己還是修煉得不到家，情緒仍會因為眼前的人而起伏、甚至波濤洶湧，只是卻再也沒有勇氣用言語表達。
不該這樣的，這次任務已經到了最最關鍵的時候，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将他的任務目标一網打盡。
對執行卧底任務、處在暴風眼的霍焱來說，生與死幾乎就在這一線之間。
這麽多年來，他為了不連累池淼，已經克制了太長太長的時間。
可此時此刻，面對她帶着痛苦、悲傷與無力的質問，霍焱卻像是失去了理智，難得想要自私一回。
或許，這便是最後一次。
池淼還沒來得及繼續诘問他，她整個人便突然失去重心，被眼前的男人分開腿輕而易舉地抱了起來。
“——呀！”
她下意識地驚呼，只是聲音即短促又輕，她還很快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地不讓自己的聲音擴散開來。
但池淼卻氣得想哭，她用力地拍打着霍焱的肩膀，可是那樣的力量對于他來說根本就如同蝼蟻撼大樹般毫無作用，他甚至都不打算阻止，只是就這麽沉沉地凝視着她。
與之相反的是，空氣卻因為急促的呼吸與突然的對視而變得無比的灼熱，時間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身體的記憶卻根本沒有忘記，她下意識地抱着他的脖子，驚魂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而後，在漫長的沉默後，“噗嗤——”一聲。
他的胸膛微微震動，漫不經心地笑出了聲。
看到霍焱這樣，她氣得紅了眼，恨不得擡起手打他一耳光。
但最後，池淼最終只是憤怒地朝他低吼，“你有病吧！”
“我确實有病，但我感覺你也挺有病的，總要纏着我……是因為，你還喜歡我，是嗎？”
聽到這樣的話，池淼掙紮着想要打他的動作僵硬着，她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她甚至有些氣急敗壞，話裏卻帶着哭腔，忍不住顫抖甚至抽泣，“你既然都不喜歡我，就趕緊放開我，也別再跟我開這樣的玩笑，我真的不想在你身上再浪費時間了……”
他埋在池淼帶着暖意的脖頸裏，鼻尖若有若無地觸碰着她脆弱的皮膚，輕聲道，“抱歉，池三水……抱歉。”
霍焱知道自己在害怕，尤其是聽到池淼的話之後，他怕自己死後一無所有，又怕他活下來後卻又不得不面對一份被耗盡了的感情。
他其實遠沒有他以為的那樣高尚，即便霍焱很清楚自己應該平靜地做好赴死地準備，可是他卻仍然不舍得失去她的偏愛。
因為那是他目前僅有的一切了。
“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如果，我能活下來的話。”
霍焱說完，卻沒有給她半點提問的機會，他們之間不知何時如此靠近，鼻尖相對，空氣共享着彼此間的呼吸，像是哄騙又像是誘惑，繼續開口道，“要是你嫌這裏髒，那就緊緊抱着我，好不好？”
池淼還沒來得及問他這是什麽意思，霍焱便朝着渾身僵硬的她靠近，他的下颌與脖頸有力地緊繃着，那對飽滿好親的嘴唇先是蜻蜓點水般觸及到她的，而後如同狂風驟雨般落下。
在短暫的怔愣後，池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霍焱剛剛說了些什麽。
他要她等他……？
只是，後面這一句是什麽意思？
意識到這一點，她努力地想要說些什麽，但微微開啓的嫣紅嘴唇最後卻只做到了引狼入室，她嗚咽着與之糾纏，連同胸口也被炙熱的能量瞬間溫暖。
池淼的眼淚唰得往下流，恨得下意識地想要狠狠地咬穿他的唇，但在用力的瞬間，又擔心她留下的痕跡可能會給他惹麻煩，那力量在不忍中變得柔和，只能被迫承受從他而來的索取，身體因為他咄咄逼人的前傾而後仰。
只是霍焱卻沒有那麽多的顧忌，他的牙齒從碾到咬，最後輕輕刮蹭，他的手則重重地按在她的脊背與尾骨上，兩幅軀殼好似不同的磁極一般，輕而易舉地就能緊緊吸引在一起。往前追溯，他們之間的欲與渴望最早來自于十一年前的時光且從未被消解，反而在時間的作用下燃燒得愈發旺盛，男人有力的手臂托着她，手指深深陷入細膩白皙的皮肉，兩塊分別已久的拼圖再度彌合缺失的部分，只隔着僅有的薄薄布料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池淼因為寒冷而下意識地顫抖，可是很快，熱量便被彌補，不僅僅從另一個人來，也是因為她自己開始逐漸燥熱起來，額角不知不覺積攢起汗水，從額角順着臉頰迅速蜿蜒至鎖骨，最後又無聲地沒入蕾絲邊，如同滴入水面中的水珠，一切再也無法徹底歸于平靜。
即便是對于霍焱這樣的人來說，擺在面前的也是最極致的誘惑，他本不打算徹底過線，給彼此之間保留最後的可笑餘地，可是禍首在此時已然不受控制地兇惡擡頭并咄咄逼人地隔着濡濕到幾乎泛濫的布料深陷泥潭，即便是再怎麽克制，他們都不可抑制地從心底發出最震撼的喟嘆。
他們仿佛注定會糾纏在一起，哪怕面前有着重重的阻礙，依舊不死不休。
池淼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言語主動的女孩了，但面對霍焱，她還是做不到克制，就像是飛蛾撲火般，朝着他墜入焚身。
十一年後的今天，主動的從言語換成了行動，她緩緩地掀開了阻礙了他們的面紗，做實了彼此之間的一切事實。
說不痛是不可能的，但這與多年來那種持續不斷的鈍痛相比，這其實根本就不算什麽。
而更重要的是，給予她痛處的人是霍焱，池淼早已從中獲得足夠的成長，不至于為此要死要活的。
只不過是理應靠近的兩個靈魂在相互救贖罷了。
池淼也是渴望的。
霍焱一直都是一個很克制很沉穩的人，但在此時這件事情上似乎并非如此，手裏像是捧着滑膩昂貴的陶瓷品，他開始變得急切，希望借此得到更多，從而緩解他幾乎貫穿一生的不安，但池淼顯然非常緊張，從未開啓過的內心也不可能輕易向他展露一切。
可是，即便池淼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她終究是愛他的。
哪怕僅僅只是他掌上粗糙起繭的指腹，亦或者是他埋首吐露的寬廣心胸，還有便是……即便霍焱是粗魯甚至生疏的，她也能從這他的一切舉動中得到她想要的證明。
那種她仍是被需要、被在乎的證明。
有時候連池淼自己都覺得她是如此可笑，從不被愛的人會傾盡一切去愛，即便沒有任何回報。
其實池淼好幾次都到了即将放棄的邊緣，可或許連上帝都不允許，每當她要放棄的時候，總會出現一個不要放棄的理由。
也因此，整個狹小昏暗的空間變得愈發濡濕，一次又一次下，她整個人不知何時帶着一層薄汗，被面前的人占據着變成了他的輪廓與形狀，霍焱的力量也是她從來無法承受的，她的身體甚至因此而微微滞空而後再重重落下，因此，池淼的眼眶止不住地落下淚來，因為逐漸擴散的快樂而忍不住哭出了聲。
她想要逃離他毫無規律且喜怒無常地反複，也想死死地捂住嘴讓所有的聲音消失，池淼的人生中從未出現過比十一年前的那場逃亡一般驚險刺激的事情，直至今天，她才意識到，原來和霍焱在一起，即便是如此狼狽不堪的事情也能令她失去理智。
汗水混合着滴落在地面上，池淼因為交加的悲喜，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嘶啞，身體顫抖，可是她依舊沒有松開抱着霍焱的手，只有池淼自己知道她究竟有多麽珍惜此時此刻，甚至盡可能地在接受他的一切給予。
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
那就當作是最後一次。
大概是怕池淼嫌髒，霍焱始終用高大的身軀托舉着她，只是他們之間實在是太過激烈，不知是誰不小心撞到了開光，明亮的燈光在一瞬間照亮了整間屋舍，她的皮膚好像重新接觸到了空氣，因為陌生的感覺而汗毛立起，變得更加敏感而脆弱。
只是微微眯起的眼睛很快便捕捉到了房內的信息，明明這裏總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萦繞不去，但出乎池淼的意料，這裏卻意外的幹淨，幾乎家徒四壁，自然也沒有半點煙火氣。
顯然這裏真的不是一個被當做‘家’的地方，甚至，連一個常住地都算不上。
池淼的手指穿過他略有些長的頭發，不自覺地收緊用力，鼻腔中滿是他身上淡淡的煙味，但幾乎就在同時，他也用了幾乎同樣的方法強勢地奪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也沒有餘力在意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即便霍焱發現池淼的手機響了又響，即便大門下方縫隙透過的光線裏能看到有人停留又迅速離開，甚至隔壁還傳來叫他們輕一點的怒罵聲，她都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霍焱也忍不住地想，如果這一刻，能再長一點，那該有多好。
嗚嗚嗚嗚嗚太卡了，而且最近還很忙，被工作瘋狂折磨，這一章只能寫這麽多了
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