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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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驚秋找到秦從雲,向他道別。
秦從雲不太樂意,讓桑驚秋多住幾天,他爹娘出門看望老友,明日就回來,他們一直想見見他的恩人。
桑驚秋認真聽完,笑着說道:“我有些事要辦,待下次路過,再來找你。”
秦從雲一驚:“真的嗎?姚大哥你別騙我!”
桑驚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再讓人找我了,等忙完手裏的事,我會來看你的。”
秦從雲開心,狂點頭。
桑驚秋又跟管家和幾名小厮道別,但他四下瞧了瞧,沒看見時近舟,覺得有些奇怪,就問秦從雲。
“他走了。”秦從雲冷哼,“我把他趕走的!”
桑驚秋:“……吵架了啊?”
秦從雲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懶得理他……對了。”
他朝門口瞥去一眼,“姚大哥,你還好罷?需不需要我幫忙?”
時近舟跟他保證掌門不會傷害他恩人,他卻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位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不太好對付,雖然姚大哥也很厲害,可要不是被他騙過來,時近舟也不會有機會送出通知,若是姚大哥因此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還不如去撞牆。
秦從雲剛滿十八歲,年紀小,性子也簡單,有什麽都寫在臉上,桑驚秋看出他的擔憂,不由欣慰。
他每次幫人,都是出于自己本意,并不求回報,但有這樣的善意,他很開心。
他對老管家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帶着小厮們出去,他才對秦從雲說:“其實我有件事,的确需要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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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從雲一愣,立即激動起來:“姚大哥你說!”
桑驚秋低聲道:“從此處向南,大概三十多裏,有個村子,我有個朋友在裏面養傷,從前我每隔十天半月會過去一趟,只是這回出門,不知多久能辦完事,我擔心他一個人在那會有所不便,你若是方便,隔些日子過去瞧瞧,替我照看一二,可行否?”
秦從雲二話不說,連聲應下。
他們全家人對姚大哥感激涕零,可無論是給錢還是送禮,姚大哥一概不要,請他來家中做客,也不答應,恩情無以為報,秦從雲不太高興,這個時候姚大哥拜托他照顧朋友,那自然是一萬個高興的!
桑驚秋描述那位朋友的長相和需要照顧的注意事項,講得仔細,秦從雲聽得認真。
時遇就在外面,将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心裏清楚,以桑驚秋的性格,是不會輕易麻煩別人的,即使那位朋友真的需要照顧,桑驚秋也會想別的法子。
如今這般安排,不過是讓秦家這個小孩安心一些,不要整日想着報恩。
自然也有其他法子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可這種法子,是最直接、最能對方沒有負擔且心甘情願的。
天下之大,心善者衆,可如這般懂得設身處地還樂意為之費心的,大概也是萬中無一罷。
時遇忍不住回頭,看向告別完,正被秦家少爺送出來的人。
十年了,桑驚秋還是他熟悉的那個桑驚秋。
桑驚秋不讓秦從雲送,又被拉着說了好幾句話,這才依依不舍地被放走。
小厮早牽好他的馬等在門外,他道了謝,接過缰繩,小厮就回去了。
時遇不知什麽時候也備好了馬匹,和他一道牽着馬,往城外去。
“送暑節”還在繼續,大街之上人來人往,氣氛熱烈。
走了許久,終于走出城門,桑驚秋擦了把臉上的汗,躍身上馬,一甩缰繩,馬匹低吼着,撒開蹄子狂奔。
官道兩側綠樹成蔭,騎在馬上能感覺到風,涼爽不少。
跑了半個多時辰,路過一處小溪,桑驚秋停了下來,讓馬喝些水,休息一下
安頓好馬匹,他蹲下洗手,邊轉頭看旁邊同樣在喝水的另一匹馬,兩匹馬靠在一起,互相甩尾巴,場景有趣。
他起身,回頭看見時遇靠在一棵大樹上,雙手抱胸,正在看他。
出城之後,他們一路同行,可不知為何,時遇始終落在後頭,不近不遠,能随時跟上,又不會離太近。
見桑驚秋看過去,他也不動,維持着一動不動的姿态。
桑驚秋懶得理會,到樹蔭的另一側,席地而坐,拿出水壺來喝水。
剛喝了兩口,時遇走過來,慢慢地在他身前蹲了下來,道:“這些年,你在哪裏?”
桑驚秋:“南方、北方、西北、西南……很多地方,喜歡哪,就留在哪。”
時遇:“為何不回去?”
又是這個問題,桑驚秋沒有假裝聽不懂,而是反問:“為何要回去?”
時遇皺眉,在他看來,這根本不是問題,更不該成為桑驚秋十年都不出現的理由。
“你從前說,不會離開魚蓮山。”時遇直說道,“我都記得。”
桑驚秋擰開水壺,仰頭灌下一大口茶。
那些話他自己記得嗎?自然是記得,不僅僅是這一句,自己說過的每句話,他都記得。
可那又如何?
他答道:“從前是從前。”
時遇卻不能接受這個回答,追問道:“理由。”
桑驚秋瞥他一眼:“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
時遇:“是。”
桑驚秋:“哪裏重要?”
哪裏都很重要……
時遇想問,明明有十年的時間,有無數次的機會,能随時回去,為什麽不?
明明從來比他還要在乎珍惜魚蓮山和幫裏的人,為何能忍住不相見?一忍就是十年。
就絲毫不想念那些人、那些銀杏、林中的小動物,還有……他嗎?
可這些話,時遇莫名說不出口,他張了張嘴,覺得心煩意亂。
這時,桑驚秋問他:“大家可還好?”
時遇回過神,點頭,魚蓮山這些年名揚武林,江湖上好事者衆,什麽話都有人說,桑驚秋一定聽說過不少,只是未必知曉內情。
于是他挑幾件重要的,跟桑驚秋說了,比如施天桐已經成親、袁暮亭現在掌管了幫內一半多幫務、十年間弟子多了數倍……等等。
桑驚秋抱着水壺,安靜聆聽。
說到差不多時,馬兒也休息夠了,桑驚秋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草絮,打了個口哨,馬立即屁颠屁颠地跑過來,桑驚秋摸了摸光滑的馬背。
時遇也拉過自己的馬。
桑驚秋問:“你找我,到底所為何事?”
他一下一下撫着馬背,沒去看時遇,“你一派掌門,諸事繁瑣,相信沒有那樣多時間與我耗着。”
話題又回到昨日初見時那般,而桑驚秋會如此,顯然是覺得時遇找他別有所圖。
本就心煩,又一而再地被質疑,時遇有些火了,冷聲道:“若是有事讓你幫忙,你真的會答應麽?”
桑驚秋暗自點頭,這才是時遇的性情為人啊:“未必,總得讓我知曉,才好判斷。”
時遇:“我方才聽你所言,似乎很想幫這個忙。”
桑驚秋瞅着他,微笑起來:“你不願意說,那便算了。”
時遇:“什麽算了?”
桑驚秋:“我沒有強人所難的習慣,時掌門一字不漏,我難不成要上趕着?不過既然如此,你我也沒必要摻和到一處,就在此地分開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時遇愣了愣,睫毛劇烈一抖,直勾勾地盯住眼前人。
方才一段話把他氣夠嗆,可最令他愕然又難以理解的,是三個字——時掌門。
相識近三十年,無論是魚蓮山設立之前以他護衛随伴左右,還是助他打理門派事宜;
從小孩到少年再到青年,乃至桑驚秋墜崖之前最後一次相見……
桑驚秋從來都是喊他名字。
哪怕與他争執、吵架,再如何生氣,都不曾改過。
時遇從未覺得這樣不好,更未曾起過讓桑驚秋改口的心思,他覺得,原本就該如此的。
“少爺”、“掌門”這一些多少帶有生疏意味的稱呼,他不願意從桑驚秋口中聽到。
以至于聽到這個稱呼的瞬間,他直接呆住了。
桑驚秋弄好馬匹,就預備走了,他看向時遇,見他一臉茫然,以為方才的話刺激到他了,也不以為然。
從前,他幾乎對他言聽計從,即便有所矛盾,也是以擺道理為主,時遇早就習慣了那樣的他,自然無法接受這個言辭激烈的桑驚秋。
不過他到底不是喜歡主動惹事的性子,對此不想多說什麽,直接跨上馬背,準備離開。
随着他的動作,時遇緩緩仰面,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他臉上。
或者說,落在他的眼睛上。
這雙眼睛,太熟悉了,即使在夢裏,也絕不會認錯。
可此時此刻,眼前這個人,又仿佛很陌生,陌生到時遇懷疑,是不是找錯了人。
桑驚秋拽缰繩,一低頭,迎上時遇的目光,眉目微扯,別開臉,一甩繩子就要飛奔而去。
“等等。”時遇忽然擡手,抵住馬的腦袋,“我方才思考,還是随你一道去。”
桑驚秋:“時掌門,何必如此?”
時遇眉頭又是一抖:“我一道去。”
桑驚秋:“你從前常說一句話,‘絕不勉強別人’,時掌門是忘了嗎?”
“我是說過。”時遇臉色微變,語氣淡定如初,“不過那是很久之前,時移世易,現在,我便非要勉強,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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