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傘下
傘下
次日，梁雁醒來，周遭的陳設都是陌生的樣式，讓她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而後，大紅色的錦被提醒了她，哦，昨天是她大婚的日子，她嫁到了寧安侯府。
并且，新婚第一夜，她把江清晏趕去了偏殿。
唔，這倒是還不錯，挺解氣，讓他總是逗自己玩。
梁雁望着天花板上的橫梁出神，漫不經心地想着。
屋裏燃着炭，驅散了初冬的寒意，陽光透過窗棂照進屋內，氤氲出一片靜谧溫馨的氣氛。
梁雁起身，喚了人進來。
春茗和夏竹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聽到聲音，連忙推門進去，身後跟着幾個端着洗漱用具的小丫鬟。
昨晚江清晏沒有在這裏過夜的事情她們都知道，此時見屋裏只有梁雁一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
春茗給長公主遞上漱口的青鹽，而後柔聲道：“長公主日常會用到的物件都已經整理裝箱送過來了，可要奴婢收拾收拾放進來？”
梁雁點了點頭，洗漱之後換了一身常服，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小丫鬟端着盆從屋裏退出去，剛走到門口，差點迎面撞上了正好前來的江清晏。
“将軍恕罪。”小丫鬟連忙往旁邊讓，江清晏看都沒看她一眼，擺了擺手示意無妨，徑直往屋裏走來。
“睡得可好？”江清晏也換上了平日裏常穿的深色衣服，面容俊朗，眼底帶着笑意，無端地給人一種寵溺深情的感覺。
可惜梁雁早就習慣了他這一套，不為所動，點了點頭，回敬道：“自然很好，将軍呢？”
江清晏倒是沒想到她還學會了不饒人，可惜遇上了他這個臉皮厚的，注定讨不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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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江清晏煞有其事地搖了搖頭：“得了嬌妻卻只可遠觀，抱一抱都是妄想，怎麽會好呢？”
梁雁：“……”
她就不該多嘴撩撥他。
梁雁索性當沒聽見他說的話，坐在梳妝臺邊，讓春茗給自己绾發。
春茗依言上前，打開了首飾盒，想了想，又從櫃子裏拿出了另一個匣子，取出了江清晏送給梁雁的那支并蒂蓮銀簪。
梁雁并沒有注意到春茗的動作，她透過鏡子，無意間與江清晏對上了視線，江清晏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手肘撐在桌面上，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
梁雁不想再跟他來新的一輪鬥嘴，別開眼，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鏡子中的自己眉梢微挑，雙眼靈動有神，細嫩的臉頰上帶着微微的紅，少女的活力和羞澀完美無瑕地糅合在了一起。
等春茗绾好了發髻，簪上那支簪子，細細的墜子從并蒂蓮花蕊處垂下，凝成兩滴透徹的玉滴，随着梁雁的動作微微擺動，奪目絢麗。
江清晏不由地看入了神。
“長公主，将軍，可要現在傳早膳？”春茗輕聲詢問，打破了沉寂。
“那就傳膳吧。”梁雁淡淡道。
用過了早膳，江清晏去了書房，給梁雁留下了獨處的空間。
他們之間還有着一點點的疏離，暫時也強求不來，江清晏心裏清楚，欲速則不達，反而容易讓梁雁退縮回去。
不急，他可以慢慢等，慢慢接近，慢慢軟化。
江清晏一走，梁雁的确松了一口氣，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與江清晏相處。
梁雁走在院子裏，只留了春茗和夏竹跟在她身後。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寧安侯府，對這裏的一切都還不太熟悉。
書房在南側，寝室在北側，梁雁默默地記下，一轉身卻走進了一處荒涼的偏院。
梁雁好奇地走了進去，偏院說是荒涼，卻看得出來還是有人定期打理的，沒有什麽雜草，只是石桌石凳上都落了薄薄一層灰。
“這裏是做什麽的？”梁雁下意識問道。
“奴婢也不知，長公主若是好奇，奴婢去找管家問問？”春茗試探道。
“不必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以後有機會再問吧。”說完，梁雁走出了偏院，回了自己的那片庭院。
然而，剛剛走到院門附近，便聽見了幾道交談嘀咕聲。
“你是說昨晚将軍根本沒有在長公主這裏過夜？”
“是啊，我也奇怪呢，今天進了屋，只看見了長公主一人，過了一會兒，将軍才從門外走進來。”
“那看來，将軍和長公主也只是面和心不和。”
“畢竟是皇上指的婚，哪有那麽多真情實感？”
春茗皺了皺眉，正欲上前呵斥，梁雁攔住了她，親自走上了前。
幾個小丫鬟還渾然不覺，湊在一起議論紛紛，直到其中一個小丫鬟忽然擡起了頭，才忍不住驚叫出聲。
梁雁沉着臉色，她最看不慣這些在背後多嘴多舌，胡亂猜測議論的人了。
“長公主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最先看到梁雁的小丫鬟跪在地上，神色懊悔。梁雁還記得她，是早上端盆的那一個，似乎名叫翠兒。
“在背後議論長公主和驸馬，你們膽子可真大。”春茗呵斥道，還重點強調了一下“長公主”和“驸馬”兩個詞，不管梁雁和江清晏之間情況如何，長公主的地位才是更尊貴的，怎麽能任由她們在府中胡言亂語。
小丫鬟們見她動了真格，也慌了神，連忙讨饒，長公主的名聲她們也是聽過的，那可是皇帝的嫡親妹妹，說是萬千寵愛都不為過。
而她們幾個也只是閑暇時随便說說話，畢竟府中除了江清晏，一直沒有別的主子，也沒有什麽事端，長公主來了自然成了她們關注的話題。
她們敢對天發誓，一點和長公主作對的心思都沒有，卻沒想到剛開始閑聊，就被正主聽了個正着，實在是倒黴。
“長公主，您看怎麽處置？”春茗詢問梁雁的意思。
梁雁略一躊躇，也沒想第一天就鬧得雞飛狗跳，又見她們幾個乖順的樣子，只道：“調去院裏灑掃，不得再入內伺/候。”
小丫鬟們低頭稱是，翠兒隐在她們之中，眼裏閃過一絲不服與怨憤。
梁雁沒有心思在她們身上多停留，徑直進了屋。
“長公主您別聽她們胡說的那些話，将軍待您如何，您還不清楚嗎？”夏竹觑着梁雁的臉色，溫聲道。
梁雁失笑：“我沒在想她們說的話，不管一件事真相到底如何，總有人會一廂情願地只相信自己所見的一隅，以偏概全，不必往心裏去。”
夏竹見她是真的不在意，不由地松了一口氣：“長公主能這麽想就好。”
“對了，雪球呢？怎麽沒看見它？”梁雁忽然問道。
一提起雪球，夏竹臉上帶了點笑意：“可能是忽然到了新地方好奇，今早在院裏到處亂跑，一個不小心就栽進了泥地了，成了個‘泥球’，秋月姐姐帶它去洗洗了。”
夏竹這麽一說，梁雁仿佛都能想象得出雪球蹦蹦跳跳，一臉茫然的蠢樣。
“罷了，替我把帶來的那本游記拿來吧。”
江清晏前幾日帶給她的那本游記，她還有一小半沒有看完，裏面描述的風景風俗實在是有趣。
梁雁又不禁想起了那句承諾，離開京城，去江南看看，雖說路途遙遠，但也還是令人心馳神往。
“對了，我放在抽屜裏的那些信，帶過來了嗎？”梁雁忽然想起了這麽一茬。
“信？什麽信？”夏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要不，奴婢叫人去拿過來？”春茗問道。
“不用了，我親自回去一趟。”梁雁不太想讓人看見那麽一沓子的信，訂婚之後短短幾個月的工夫，江清晏就傳了這麽多信給她，說出去倒像是他們等不及似的。
于是，江清晏在書房坐了沒一會兒，便見觀言匆匆進來，神色難言地看着他：“将軍，長公主帶着人回府了。”
“回府了？”江清晏眉梢一挑，詫異地反問，“發生了什麽事？”
他昨晚被趕去了偏殿，今日又“躲進”了書房，總不會再是他的緣故了吧？
“這……”觀言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努力回憶着今日府中可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恍然道，“長公主今日趕了幾個小丫鬟去院裏，也許是她們失禮，惹了長公主不悅？”
“失禮？那就趕去莊子裏，眼不見心不煩，免得再沖撞了長公主。”江清晏聞言眼皮都沒擡，說完起身，“備駕，去長公主府。”
梁雁從馬車上下來，不緊不慢地回到了長公主府，進了內院，到了室內，拉開梳妝臺邊的小抽屜，看見了裏面整整齊齊的一沓子信封，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還沒等這口氣松完，忽然有人從身後接近，強勢的氣息将她籠罩在懷裏，梁雁下意識驚呼出聲。
“是我。”江清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沉沉的，像是雨後烏雲尚未散開時的天空。
梁雁緊繃的心忽地松了下來，沒好氣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人說你回府了，怕我不來找你，你就不回來了。”江清晏沒有松手，就這麽把她環在懷裏。
“……”梁雁心裏忽然一軟，“我就是回來取個東西。”
“我給你寫的信？”江清晏說起信來一點都不害臊，還伸手替她将散落下來的一縷發絲捋到了耳後，“那你可要收好了，等幾十年後拿出來，再好好地懷念往昔。”
“懷念？我看是笑話你還差不多。”梁雁笑了起來，她取出信，裝在了盒子裏，捧在身前。
窗外一陣陣涼風，寥寥的幾片樹葉不堪重負，飄落下來，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回去吧？”江清晏說着，示意春茗把傘遞過來，自從他進來，春茗和夏竹都自覺地避讓到了一邊，神色還有些木讷。
江清晏攬着梁雁，走出了門，撐起傘，兩人在傘下并肩，緩緩地向外走，細雨落在傘面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梁雁忽然覺得，世間的靜谧美好也不過如此了。
春茗：他們把傘拿走了，我們怎麽辦？
夏竹：……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