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替罪羊
替罪羊
也許是他的态度太過自然,梁雁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而後,等她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騎上了江清晏的馬,與他并肩而行。
而江清晏則是騎上了那匹被動了手腳的淺棕色駿馬,看來除了那條帶着暗刺的墜子,并沒有其他的異常。
兩人漸漸走遠,四周一片空曠,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你覺得是昭平做的嗎?”梁雁忽然側過頭,開口問道。
“不好說,但她總歸是有嫌疑的。”江清晏眼神清亮,他思維缜密,從不武斷地下結論,如今只有管事的一面之詞,其餘的還要看之後查出來的線索。
“也是,”梁雁點了點頭,她不像江清晏有着重生的親身體驗,這種玄乎的事對她而言只是坊間話本上的奇思妙想,完全不會聯系到現實中,也正因此,她心裏的疑惑更甚,“我選中這匹馬只是緣分,甚至我來這裏騎馬都是一時興起,不會有人預想得到,提前設下陷阱。”
“而且,管事的那番話,就像是故意在提醒我們這匹馬有問題。”江清晏接上了她的話,梁雁和昭平向來不和,這一點只要是在宮裏待過一段時間的人都清楚,就算是沒有問題,聽到昭平的名字,他們都會稍加警醒。
這麽一想,原本清晰明了的事反而迷蒙了起來。
“你那還就這麽放着不管,出來玩?”梁雁聽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問道。
“誰說我沒管?已經讓人去細查了,看似目标對準了昭平,讓真正渾水摸魚的放松點警惕,”江清晏笑了笑,眼裏半是自信半是輕狂,“再說,我們親自去煩心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豈不是浪費了這難得的好時光?”
“什麽好時光,我看你就是閑不住。”梁雁這才釋然,放下心來,還有閑心調侃調侃江清晏。
江清晏也不反駁,理所當然道:“你難道不覺得?将近二十年的時光,都是在京城裏度過,往後也看不到頭,天地這麽大,不想出去看看?”
江清晏今日說了那麽多荒唐無禮的話,唯獨這話戳中了梁雁的心事。梁雁擡頭輕笑,身下的馬兒在草地上小跑了幾步,天空中零星幾只飛鳥,漸漸飛遠,化為黑點,而後看不見了。不遠處的獵場裏,還能聽見幾聲嘈雜的叫喚。
“想啊。”梁雁忽然心緒放空,像是一腳踏在了雲端,化身為一只自由自在的大雁,天地遼闊,任她飛躍。
“那,你嫁給我,等此間事了,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江清晏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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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雁猝不及防,驚得一口氣沒喘好,嗆咳起來,她甚至都不敢轉身看江清晏的神情。
“哪有你這樣的?不是說好了別再拿我開玩笑了嗎?”梁雁覺得自己應該裝作生氣,而後順理成章地揭過這一尴尬的對話。可他說這話時,語氣又太過鄭重,就像是吐露出了一片真心似的,讓她一時間都分不清真假。
“我沒……”江清晏還想再說,身後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梁雁若無其事地轉身,望向來人,面上不顯,心裏卻着實松了一口氣:“什麽事這麽匆匆忙忙的?”
來人正是之前的那個侍衛,他翻身下馬,依舊是面無表情,可卻讓人感到有些無端的沉重:“馬廄的管事已服毒自盡,下官失職,未能提前察覺。”
“服毒自盡?”梁雁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難以相信。
“确實是服了毒,身上有一封認罪書。”侍衛說着,遞上了一張已經揉皺了的紙。
梁雁朝江清晏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清晏上前兩步接過那張紙,臉上看不出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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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獵的計劃泡湯了,兩人也都沒有再提起那段未完的對話,梁雁坐在了側邊的座椅上,看了眼首座上的梁熠寧和對面的江清晏,又看了眼下面跪着,臉上猶有淚痕的昭平長公主。
“皇兄若是執意認為我謀害熙和姐姐,那昭平自然是百口莫辯。”昭平眼睫上沾着淚珠,像是受了太大的冤屈。
“管事說你去了馬廄,還碰過那匹馬,當真?”梁熠寧沒理會她的做态,冷聲問道。
“沒有的事,我确實去過馬廄,但只是遠遠看了幾眼,見那兒的馬實在招人喜歡,便讓人添了幾把飼料,連走進都不曾,實在不明白那人為何要誣陷我。”昭平言之鑿鑿。
“再說,皇兄先前都囑咐了姐姐不要騎馬,我又怎會想要在馬身上做手腳謀害姐姐,還正巧從那麽多匹馬中,選中了那一匹?”這是她最有把握的一點,沒有絲毫破綻,昭平紅着眼眶,擡頭直視皇帝。
“可你要知道,那條墜子,是宮裏的東西,給了誰都是記錄在冊的,你若是現在說丢了,可就讓人不得不懷疑了。”梁熠寧沒有錯過她的一點表情,然而,這話說出來,卻依舊沒有在昭平臉上看出一點心虛之态。
“沒有丢,還在我府中呢。”昭平垂下眼眸。
方才,馬廄那邊出事了的消息傳到了她耳裏,她心下暢快,料定是梁雁着了道,還想着裝出幾滴眼淚來,前去湊湊熱鬧。
然而,她剛起身,卻有一個面生的侍女撞在了她身上,還不等她發作,就裝作道歉求饒,低聲對她說:“一切都有人替你處理好了,別露破綻。”
她不明所以,直到有人傳話,她跟着來到了這裏,見到了冷着臉的梁熠寧,以及邊上好好坐着的梁雁,才知道出了問題。
她知道自己這回有些莽撞,計劃也粗劣得很,但本想着,不過是按照前世的劇本,讓梁雁假戲成真罷了,不會有任何人察覺到不對,可偏偏,這一次梁雁沒有再用馬受驚的伎倆騙江清晏,後來發生的事也與前世大相徑庭。
大禍臨頭,她只得相信那個侍女的話,好在,一開始的質問她都有把握摘清自己。她的确沒有接近那些馬,只讓心腹不動聲色地把那條墜子放在那匹淺棕色的駿馬身上,而那條墜子,也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早些年從馨樂那裏偷來的。
可是,這都只是虛晃一招,把事情攪和得更亂,從而減輕嫌疑,磨滅證據,依舊不能把視線徹底從自己身上挪走。
昭平低着頭,正想着下一步怎麽辦,卻聽見梁熠寧說:“管事死了,你之前說的死無對證,你覺得,朕應該信誰?”
“什麽?”昭平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他死了?”
江清晏一言不發地坐在一旁,見此,不由皺了皺眉。她這反應,若是作假演戲,那可實在是厲害,這麽看來,她應該是真的不知道,至少她所知道的不是全部。
“他怎麽死的?”昭平勉強按捺住心頭的震驚,想起了那個侍女說的話,這才真的意識到背後有人在幫她。
“畏罪自盡。”梁熠寧冷笑一聲,他自然是不相信這種鬼話的,可那封認罪書上又寫得清清楚楚,證據、動機,一樣都不缺,讓人想不信都不行。
管事的認罪書裏寫得清清楚楚,他的小女兒在宮裏任過職,早些年先帝還在位時,牽扯進了三位公主之間的争鬥裏,成了枉死的炮灰,他懷恨在心,偷了馨樂的墜子,藏了暗刺,見梁雁看中了那匹馬,便偷偷地放了上去,又嫁禍給了昭平。
他說自己孑然一身,無所挂念,只想要看她們再鬥個你死我活,然而最後見将軍派人細查,心裏害怕,便畏罪自盡了。
一切都對得上,合情合理,除了他簡直就像是刻意被抛出來的替罪羊。
然而,昭平看上去并不知情,這事也只能暫且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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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回到了自己府中,腳步有些虛浮,方才發生的一切恍如夢中,有人助她死裏逃生,而她再一細想,便知道,是上次在茶樓送出去的那封信,有回應了。
但她還不算蠢到家,沒有立刻貿然聯系,甚至為了掩人耳目,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一點一點地把京城裏幾家背景深的茶樓酒樓都走了個遍。
直到兩個月後,再次來到茶樓,掌櫃的親自進了雅間,送上了好茶:“殿下好久不見,只是,我家主人說,之前那事不過是順手一幫,殿下不必多心。”
“于他是舉手之勞,于我卻是救命之恩,自然是要記在心裏的。”昭平輕聲道。
掌櫃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依舊是樂呵呵的:“記着也就記着吧,只不過,若是殿下再輕舉妄動,恐怕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那是自然,”昭平聽出了他話裏的疏離,卻還是不願就此罷休,這是她唯一的勝算,靠上了這棵大樹,才能在未來勝梁雁一籌,“只是,既然受了恩惠,自然是要報恩的,我人輕言微,也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幫得上的,若是往後有什麽需要,盡管告知。”
頓了頓,昭平又道:“你家主人本在韬光養晦,卻為了我在京城裏露出了點勢力,甚至有可能引起皇帝的注意,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掌櫃的笑了笑,沒說話,心裏卻是在想,為了你?可別說笑了,一個沒什麽用的庶出長公主,救了也不過是順手玩玩,可這玩物卻總覺得自己與衆不同、不可或缺,當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