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夜裏11點,音樂震耳欲聾,昏暗燈光下,是一群糜醉的人。
姜晨一臉木然地看着這一切。
今天公司聚餐,姜晨本打算不來的,結果還沒等她想好借口,有人就在群裏發了通知:必須全員參加!
趙啓潮一個張揚的富二代,也是姜晨的老板。
趙老板的喜好就像潮水一樣,來的快,去得也快。
姜晨就職的這家公司,就是因為趙啓潮愛玩兒游戲,頭腦一熱成立的。
可玩游戲和做游戲的關系,就好比吃餃子和包餃子的關系,可以說毫無沒有關系。于是,趙老板沒幾天就興致全無,當起了甩手掌櫃,把公司全權交給了姐姐趙予婕。
前幾天同事們才說,趙啓潮又開了家酒吧,市中心最繁華的路段,還是預約制。
這不,今天晚上大家就被趙老板叫來團建了。
這酒吧,算是把趙老板的喜好體現得淋漓盡致,錦天繡地,富麗堂皇,穿腸的酒,靡靡的歌,感覺這紅塵的喧嚣和浮華都在這兒了。
大概一會兒還有什麽特別節目,表演區聚光燈下,特意鋪了好大一片玫瑰花,最最豔麗的緋紅色,豔得灼人,香得發膩。
姜晨坐得近,鼻子有點遭罪。
酒吧确實是個能消遣的好去處,但是一跟工作挂上鈎,那比坐辦公室裏累上幾倍還不止。
有人跟她說過:這世界人人都是好演員,我們在臺上演,你們在臺下演,場景不同,對手不同,但上得課夠多,都被磨出了好演技,只要拉下臉,任何地方都做到能游刃有餘。
此刻,姜晨也盡量把嘴角彎成最佳的弧度,和同事打招呼。
點了一杯飲料,口感還不錯,薄荷放得很足,很清爽,但她今天生理期第一天,只嘗了一口,就放下杯子,對旁邊的女同事小聲問道:“我們大概什麽時候結束?”
“怎麽剛來就走?好戲還沒開始呢。”女同事一臉興奮地小聲說,
“據說一會兒趙老板要表白。”
姜晨只是敷衍地“哦”了一聲,不似她有什麽看熱鬧的心态,只想早點回家,“沒什麽事,我一會兒先溜了,肚子有點不舒服。”
女同事點點頭,知道姜晨的脾氣,她對這種事兒向來不怎麽感興趣,再看她臉色确實不太好。平時那麽明麗的一張臉,現在卻微蹙着眉,臉似蒙了霜般的白,連唇色也淡了幾分,看美人難過總是不忍心的。
女同事輕輕拍一拍姜晨肩膀,輕聲說:“快回去休息吧,要是有人問,我給你打掩護。”
姜晨剛站起來,正打算走,就聽見對面的人開口,
“你就不想知道,他要跟誰表白嗎?”
說話的人是江窈窈,面帶幾分醉意,眼睛只盯着姜晨。
姜晨聽完一怔,不僅因為她刻意強調的“你”字,更因為她那意味不明的語氣,幾分挑釁,幾分不滿,有點莫名其妙。
然而,姜晨回她的語氣卻依舊柔和,
“是啊,不是太感興趣。”
說完跟女同事招呼一聲,起身就朝洗手間去。
每個月的生理期第一天都不太好過,今天可能是熬得太晚,格外難受。
姜晨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已經快到十一點半了,趁着手機還有點電,索性直接打開app叫車。
姜晨就這麽站在鏡子前,低頭按着手機。
不一會兒,就聽登登登,有越來越近的高跟鞋聲傳來,擡頭去看,便見江窈窈走進洗手間。
姜晨與她互看一眼,就把臉別開。剛剛的事兒,餘火還沒退,氣氛有點微妙,偌大的衛生間,只有急促的水聲。
姜晨倒沒覺得尴尬,這樣視而不見挺好,能不演的地方,就不演了吧。
江窈窈自顧自地在隔一個位置的洗手臺洗手。姜晨也叫好了車,把手機放回口袋,擡腳朝外走。
“你就這麽走了嗎?”江窈窈一邊洗手,一邊開口,眼睛也不看姜晨本人,只看着映在鏡子裏那瑩白的臉。
姜晨依舊不打算理她。
可惜,有的時候,沉默并不能息事寧人。眼看要出洗手間,姜晨又聽見江窈窈開口,
“他送你的那些禮物,是我幫着選的。”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一句話,姜晨意外地腳步一頓。
見姜晨停下腳步,江窈窈語氣一變,轉身看過去,繼續說道,“他都追你好幾個月了吧,你這麽吊着他,有意思嗎?”
姜晨終于看向江窈窈,輕笑一聲,說,
“我吊着他?你既然什麽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那些禮物我一樣都沒收?你還知不知道,我說過,他再這樣我就辭職?”
“還有,你這态度,我有點看不明白,你到底是想讓我答應,還是不想讓我答應?”
江窈窈一下神情就變了,沒了剛剛的嗔怒,反倒有些酸澀。
原本姜晨還有句更紮心的話:喜歡他,就去跟他說,糾纏她有什麽用?
看着江窈窈眼中盈盈欲落的淚,終是不忍心,把話咽了回去。
快步走出酒吧,與寒風乍遇,姜晨被激得一顫,原來,11月的東城已經這麽冷了。
身上過膝的淺灰色羊絨大衣,還是擋不住風一個勁兒往身上鑽。見旁邊停着一輛黑色SUV,姜晨腳步朝車邊挪了挪,正好借它擋擋風。
在車旁站定,姜晨平複一下心情,這才緊了緊衣領,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一些,然後,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掏出手機,看叫的車到哪了。
可是,輕觸幾下屏幕,手機都毫無反應,始終一片漆黑。
永遠不要高估果子機的抗寒能力,摸到開機鍵,用力按了又按,連機都開不了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屋漏偏逢連夜雨”吧!
姜晨有身心俱疲之感,不至于絕望,只覺得無力,長長呼出一口氣,看看四周,決定沿路找個便利店充電。
夜裏的街道,即便有路燈也不及白天看得清楚。
姜晨想确認一下這是哪裏,眼睛還沒找到路牌,卻聽“砰”地一聲,身邊的車門突然打開,還沒回過神來,就見一個修長的身影從駕駛位走了出來。
酒吧門口光線不太好,隔着車身,背着光,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只能看出一個好生優越的輪廓。這車比一般的SUV大很多,一身黑衣的他,即使站在同樣顏色的車旁,存在感也極強,周身的冷寂,讓這頗為張狂的車,有了幾分沉毅之感。
姜晨有些晃神,感覺對方要扭頭,才連忙收回視線。
餘光中,感覺對方有在打量自己,但他更像是在确認什麽,不一會兒,就聽見他的腳步朝酒吧走去。
姜晨收回注意力,仰頭繼續去看路牌,漸漸,感覺臉上有絲絲涼意,手指輕輕一碰,蘸起了微微濕氣。
還真下雨了?
姜晨攤開手掌,伸手确認,零零星星的白色小顆粒,落在手心立刻就化了。
原來,是下雪了。
直到發覺自己一手冰涼,姜晨才收回手。
大半夜在這兒接雪玩兒,這行為實在過于傻了。
笑了笑,搓搓手心的水,雙手插兜,準備往人行道走。
剛走兩步,就聽酒吧門口,傳來一個耳熟的女聲,
“哥......我......在這兒。”
姜晨聞聲看去,醉意十足的江窈窈從酒吧走了出來,而剛剛車邊的男人,正扶着她的兩肩,慢慢往停車的方向走。
江窈窈醉得着實不輕,不僅走路踉踉跄跄,話說都不利索了。倒是看見站在路邊的姜晨,像被激醒了似的,用力掙了掙,就要朝她這邊來,
“姜晨......你別走......”
都說醉酒的人跟瘋子沒什麽兩樣,說不聽,拽不動,酒品差的還會跟你撒酒瘋。
姜晨倒是挺佩服那被江窈窈叫“哥”的男人,沒等她發作,他已經三下五除二,一手把她扣住,一手打開車門,轉眼間,前一秒還掙紮亂語的人,後一秒已經在車後座坐好,頭一歪,乖乖躺下了。
車子啓動的聲音響起,緊接着是兩束明晃晃的車光,周圍立刻變得明亮起來。
姜晨背對着他們,感覺那車似乎遲遲沒動,但也沒去看,只等車開走,自己再走。
沒一會兒,一道清冷的男聲傳來,“不好意思,她喝多了,見諒。”
姜晨再次晃神,清幽空寂的聲音,像隐靜山林裏的水聲,而這樣的聲音,在這霓虹交錯的樓宇間,顯得過分虛幻不真實。
出于好奇,姜晨想去看清他。
然而,轉過頭,她就猛然怔住!
時間的長河裏,記憶微茫,有些人,有些事,回憶起總恍然如夢。
記憶裏,那些被悄悄封存的心事,卻似落在臉上的小小雪粒,觸及短暫,但涼意悠長。
那是……江謙隽?
姜晨終于将他看清楚,時光打磨之後,那張臉變得淩厲孤傲,眉下投影裏的一雙眼睛,卻一如既往地平靜,只是更顯幽深。
姜晨心緒淩亂,顧不得禮貌不禮貌,連忙轉回頭,不去看他,更沒有回應他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感覺車燈移動,自己的影子被慢慢拉長,他應該是已經上車,準備走了。
人生那麽長,總會有遺憾,不是什麽東西,都能失而複得的。
姜晨聽着越來越近的車聲,看着越來越亮的車光,自顧自地出神:他馬上又會擦肩而過,很快消失不見吧。
出乎意料的,那車并沒有直接走,而是在她身邊,慢慢停下,姜晨心頭一動。
緊接着,駕駛座的車窗搖下,裏面的人一面握着方向盤,一面擡頭說:“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氣息太過“生人勿近”,姜晨瞬間泛起的情緒,又淡了下去,頓了幾秒才說,“不用麻煩了,謝謝。”
對方的目光瞬間深了幾分,姜晨自己也吓了一跳,因為自己的聲音實在過于虛弱和幹澀。
姜晨下意識去看他,他卻什麽也沒說,欠欠身,直接把副駕駛的門打開,繼而繼續來看她,神色自若,仿佛在說:與其繼續吹冷風,不如早點回家。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無論出于怎樣的心思,姜晨都不打算再拒絕。
是啊,人生那麽長,總會有遺憾;但是,人生又那麽短,誰又真的想留遺憾呢?
姜晨到副駕駛坐好,報完地址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充電線,給手機充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到了暖和的地方,一直支撐着身體的那股氣,瞬間就洩了,繼而發覺,原來小腹這麽痛,腰這麽酸,連握着手機的手,也是抖的。
背靠柔軟的座椅,腰有了支撐,身體也舒服很多,姜晨輕輕呼出一口氣,是怕失禮,刻意壓抑,過分輕緩,又過分微弱,仿佛夢中嘤咛般的一口氣。
身邊的人好像立刻察覺,朝她看過來,眼神先是探究,瞬而即轉為關切,
“身體不舒服?”
靠在座椅上的姜晨,迎上他的目光,卻又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憔悴的樣子,就立刻偏過頭,把臉朝向了車窗,過了幾秒才回答他,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說完才覺得,這樣說話是不是不妥當,好像不想理人一樣。
之後,身邊的人果真沒再跟她說話,可當姜晨看過去時,他卻總能立刻與她視線相彙,而他始終神色平靜,沒有半分不快。
姜晨本想看看窗外,但看不大清,只能看到車窗上落下的雪,大都成不了形,很快就化成水,一滴接着一滴,沒有規律地往下滑。
這不停滑動的水痕,仿佛能催眠,慢慢地困倦襲來,姜晨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