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求有所應
第75章 求有所應
北昊走入湖中亭,神色冷然,道:“你是誰,将我帶來這裏想做什麽。”
男人按下琴弦,琴音驟停,側過頭看他,道:“好久不見。”
“我不認識你。”
“可我認識你,北昊。”
北昊冷冷地看着他。
月華被他這麽看着,有點受傷,他指了指旁邊的桌子,道:“坐下,我們好好聊聊。”
北昊沒動,眉目沉壓,透着警惕和一絲冰冷殺意。
月華嘆氣,道:“怎的你和祈音才見兩次面,就能把酒言歡。見到我就滿眼冷霜,殺意四溢。”
北昊眼底閃過一抹訝然,蹙眉道:“你認識祈音?”
“他那白頭發都是我幫染的。”月華聳聳肩。
北昊眉頭皺得更緊了,道:“你幫他染的頭發?”
“所以你相信我不是壞人了吧。”
“你和他什麽關系?”
月華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猜。”
北昊眉目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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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想聽你與祈音的事,就坐下來,我慢慢說與你聽。”月華攏着袖子,似乎篤定北昊一定會坐下來。
北昊默了片刻,還是坐了下來。
“我今日來呢,一是來見見你這個老朋友,二是想讓你知道你忘記的事。”
北昊看着他,眸光微動。
“我與你和祈音都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們三個,當然還有其他幾人,都是一起長大的。不過呢,你與祈音的關系最親密,因為祈音是你帶大的。”
北昊沒有說話,垂下眸,看着桌上的茶水,默默地聽着。
“你與祈音錯過太多了,我不忍心讓他再等,雖然不能讓你恢複記憶,但讓你知道你和他的過往,也算是勉強的寬慰吧。”
月華拿出一面古樸繁複的銅鏡遞給他,道:“這是紅塵境,你将你的魂血滴進去,便能看見往昔你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所經歷的,一切紅塵舊事。”
北昊頓了頓,接過那面銅鏡,道:“多謝。”
月華挑眉,道:“不謝。”
北昊并沒有立刻動,而是看着他,欲言又止,月華和他大眼瞪大眼了少頃,忽地恍然大悟,道:“邪神跑到人間作亂,本是九重天該管的事,已經有神官負責接手。你帶來的那些凡人,我已經讓人送他們出去了。”
北昊颔首,瞧了手中的紅塵境須臾,咬破手指,将血滴入其中,鏡面猶如水波蕩漾開來,最先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株高大茂盛的音鈴花樹,樹下,一個小小的孩童緩緩凝結成形。
祈音出去沒多久,就碰到了另一股神仙的氣息,他立刻隐了身形,循着氣息而去,才知道原來負責抓捕邪神的神界明巡司已經到了,又見他們把龍牙司其他凡人送了出去,暗下點了點頭,放了些心。
他思忖片刻,惦念着有神器浮生萬象筒的存在,便想跟着他們,等到确定他們能夠收回浮生萬象筒,他才能真正放心。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北昊終于将他和祈音的過往看完,他從紅塵境中收回目光,發着怔,禁不住心中泛苦,原來他與祈音的關系真的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好。
他到死,仍是愛不得,求不到。
心口酸澀悶疼,他神色黯然,自嘲地扯了扯唇,将紅塵境還給月華,道:“謝謝你,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
“原來祈音只是在憐憫我,施舍我——”
月華打斷道:“不,你不明白。”
北昊微頓,不解地望向他。
“你不知道,你拔掉情根的那十萬年裏,祈音正好吃了九間果,擁有了感情,也在愛着你。”
北昊怔然。
“你不知道你散魂的那一刻,他正好擁有了感情,同時對你的愛也回來了。你不知道他當時有多絕望崩潰。”
“你給了他神格,原本能讓他的內傷迅速恢複,但你們的神格一旦融合,他的神性就會過高,他對你的感情就會重新變得淡漠,甚至到最後徹底忘記。興許這是你給他神格的初衷之一,但他不願意,還求我幫你們的神格分開。”
“已經融合了大半的兩個神格,再次撕開,其所遭受的痛苦和魂魄劈成兩半無異。他當時已經力竭,再遭受這種痛苦,”月華輕輕一嘆,“若非他是願神,若非當時天道衆生感念他救世之恩,給予他願力補充,他早就神魂俱滅了。”
“那時候,他萬念俱灰,是真的存了死志。”
北昊眸光巨顫,心中鈍痛,猶如重錘狠狠一擊,難以呼吸。
“你所求,有所應。你要相信,他是真的愛你。”
月華緩緩呼出了一口氣,笑了笑道:“後來是祈音向天道衆生祈願,與你結成同心生死契,透支了最後的願力和神力,才讓你重新凝魂複活。”
“你脖頸上的音鈴花圖案就是獨屬于音鈴花主的印記,這象征着你是他的伴侶,永生永世,不得離棄,不得背叛。不然祈音一生氣,你就會重新魂歸天地。”
北昊難得露出一抹笑,輕撫着鉑金處的音鈴花,心緒複雜道:“好霸道。”
“唉……誰讓祈音是衆生崇仰、供奉、偏愛的唯一願神呢。跟他在一起,可不能對他有半點不好。否則一群人找你麻煩。”月華含笑道。
北昊心裏酸疼燙熱,心情難以言說,有些遲疑:“祈音真的……”真的愛他麽。
“真的。”
北昊斂眸,唇角微勾,真誠道謝:“多謝你同我說這些。”
月華掃了一眼他的耳朵,稀奇地發現北昊的耳朵竟然紅了。他抿下笑,擺手,道:“你太客氣了,我們之間的交情無需這樣謝來謝去。再說,我瞧着你們糾纏這麽久,好不容易彼此都有了感情,現下進展還這麽慢,我就忍不住着急。”
“進展這麽慢?”北昊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緩緩眯起眼睛,“你怎麽知道我們進展慢?你偷窺了?”
月華顧左右言他:“我們是不是談話太久了,你該回去了。”
“月華——”北昊還想刨根問底,望着天色的月華忽地臉色一變。
“怎麽了?”北昊蹙了蹙眉。
“糟了,外面好像下雨了。”
“下雨怎麽了?”
“祈音害怕下雨。”月華擔憂道。
北昊還沒反應過來,問:“為何?”
“自從你當着他的面散魂下雨那天開始,他就不喜歡下雨,甚至會情緒失控。”月華擰眉道,“你快去找他。”
北昊臉色驟變,起身就要走,月華喊住了他。
“結成同心生死契的雙方會有特殊感應,你循着感應就能找到他。”
說罷,月華一揮手,北昊就回到了極樂坊門口。
北昊閉眼,嘗試着調動體內的契約感應,少頃,感覺到有一條紅色的靈線從他體內延伸出去,他睜開眼睛,眼裏的紅色靈線一直延伸到北方的方向,他丢出劍,淩空踏劍而去。
天色灰蒙蒙一片,被茂密樹林遮住的下方,更是昏暗不清。
但很快,那一片樹林就被一股強悍的神力橫掃而過,頓時樹林清空,化為齑粉消散。
明巡司的各位神将天兵站在遠處,目露駭然但默契不敢吭聲地圍觀着遠處那場單方面碾壓的戰鬥。
起先,明巡司正在奮力追捕兩名逃脫的邪神,在即将追上的時候,其中一個邪神招來了狂風電雨,試圖阻礙追捕的明巡神衛。
因為那雨帶着雷電,風帶着罡煞,狂風電雨确實對明巡神衛造成了一些麻煩,正在追捕人員感覺到有些棘手的時候,忽然有一青衣天神從天而降。
那青衣天神形貌驚豔絕世,聖潔高貴,威嚴凜然,但眼睛泛紅,渾身冒着令人畏懼的戾氣和怒氣,無比磅礴的神力暴漲,只是張了張手,就将那兩名邪神給隔空抓了回來。
緊接着就是現下一場酣暢淋漓的暴打。
“不會打死吧?我們還得抓他們回去審訊。”
“那位到底是哪位上神殿下?神力竟如此恐怖強悍!”
“我們要不要提醒一下那位殿下,我們明巡司正在辦案?”
“你去?”
“你去。”
“我不去。”
“我也不去。”
“誰愛去誰去。”
“那位殿下的威壓實在太強了,根本沒法靠近,一靠近就被壓得跪下。除非爬過去提醒。”
“所以這麽丢人的事,竟沒有一個神将敢幹?”
“你年紀大,你先上。”
“我愛幼,你先上。”
……
祈音渾身戾氣,眼睛猩紅,揪着這兩個邪神就是一頓不要命地捶。
讓你下雨!讓你下雨!本座最讨厭下雨,最害怕下雨!還下!
本座不準你們活!
驀地一個人禦着劍進入了祈音的威壓範圍。
明巡諸神衛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驚嘆,進入那位殿下的威壓範圍,竟然還能站着,難道又來了一個上神?
“祈音!祈音!別打了!祈音!”
祈音的動作頓了頓,扔掉手中已經奄奄一息的邪神,回頭望去。
北昊擔憂地望着他,朝他走過來,伸出手,柔聲哄道:“阿音,過來。”
眼中的猩紅怒氣化為了酸澀的水汽,積聚在眼眶裏,潤濕了那雙漂亮得無與倫比的碧眸。
“阿音別怕,我還在呢,我還在這。”
祈音怔怔地看着朝他走來的北昊,這是他無數次在沉睡中夢到的場景,他神色恍惚,無法分清是夢中還是現實。
他像是被蠱惑了一般,腳步緩慢地朝男人走過去。
“阿音。”北昊将他用力地擁進懷裏,喉嚨澀疼,“我還在呢,別怕,別難過。”
祈音濡濕漆黑的睫毛微微一顫,眼中落下晶瑩剔透的淚珠,身子輕輕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不哭。”北昊撫着他的背,溫柔安撫着,“我在這,不要怕。”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大喊:“上神小心!”
北昊神色一冷,将祈音護在身後,同時丢出自己的劍,與迎面而來的暗器正好撞上,但北昊的劍到底只是凡物,與邪神的法器難以抗衡,北昊的劍被擊碎,同時一道淩厲的靈光刮過他的肩膀。
祈音回過神來,看見北昊肩上的傷,心中暴怒,伸手一揮,将那個邪神打得魂飛魄散。
他怒氣未消,準備遷怒另一個昏死過去的邪神,北昊拉住他,身子晃了晃,“阿音,剩下的那個不用帶回去審訊嗎。”
祈音一怔,攬住了他的腰背,低聲急道:“你別說話了。”
“我沒事。”
“都出血了還沒事!”祈音直接将他打橫抱起,身影一閃就消失了。
圍觀了全程的明巡司神衛唏噓不已。
“雖然那位白衣閣下出血了,但确實傷得不重吧?”
“那邪神臨死前能有什麽力氣,而且那位白衣閣下的神軀很強啊,就破了個皮。”
“是啊,我都看見那傷開始愈合了,再遲點估計就要愈合完全了。”
“有一個罪犯神魂俱滅了,還得寫詳細的報告,頭好痛啊!”
“還得多謝白衣閣下,還提醒了那位上神要留一個審訊。”
祈音飛得極快,沒一會兒就出了江岱城,北昊強硬地表示要下去,祈音皺着眉把他放了下來。
“你都受傷了,還逞什麽強。”
北昊給他瞧肩頭的傷,道:“那道靈光打得偏,只是刮過,你看,已經開始愈合了。我真沒事。”
“都出血了!”
“這只是表象。”
“都出血了!”祈音怒道。
“祈音,我真的沒事。”北昊捧着他的臉,認真地看着他,安撫道,“我還要去和龍牙司的各位同僚解釋這樁案子。解釋完很快就會回去,你到我客棧房間等我,好不好。”
“都出血了,你還要去解釋什麽,先放着不行嗎。”祈音瞪他。
“祈音,祈音,乖。”北昊眼眸含着笑,親了親他的額頭,“聽話,我真的很快回來。你一定要等我。”
只有把一切有可能來打擾他的因素解決了,他才能安心地與祈音單獨待很久。
祈音被他親得一愣,什麽火氣都沒有了,臉上泛起了紅,手搭在他受傷的肩頭,給他輸入靈力,撫平傷口,道:“那你快些,我等你。”
“嗯。”北昊拇指在他臉上摩挲,定定地望了他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然後就瞧見背後那一群龍牙衛,北昊:“……”
北昊轉身的同時,露出了視覺死角,祈音也才看見那群龍牙衛,頓時臉上更是燙紅,匆匆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身影一閃,消失不見。
有人看天,有人看地,有人看左,有人看右,有人玩着手指,有人狀似認真地研究着劍鞘,通通都在假裝自己很忙,剛剛什麽都沒看見。
同時默契心裏震驚,娘诶,被稱為冷面鐵心的北司君竟然還有這麽柔情似水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