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魔境2
第44章 心魔境2
亂世七年,六月十八日,天色陰沉,傾盆大雨。我午睡醒來,去檢查房屋的門窗是否關緊,卻在角落裏發現了一個突兀的少年。
他長得十分漂亮,他弓着腰蜷縮在角落裏,很安靜地睡着,我的心裏忽地莫名湧起些許奇怪的感覺,好像我不是第一次見過他一般。
不過一會兒,少年就醒了,急急忙忙和我道歉。因為心裏的那點異樣,我并不想和他多接觸。
可他還是留了下來,說不清楚是真的為了報答他幫忙救書的緣故,還是那點異樣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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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八年,五月二十。又和阿嬰去釣魚了。想到上次阿嬰因為釣上來的魚太小氣悶了好久,我只好偷偷在上游放了好幾條肥魚,好方便讓他“釣”上來。可那幾條肥魚不去咬他的鈎,反而全來咬我的鈎,阿嬰又氣着了。
給笨蛋阿嬰做了糖醋魚,白豆腐炖魚頭,和炸小黃魚。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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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年十二月二十日,小雪。阿嬰掉進了冰湖裏,受了寒,整夜發着燒。我背着他下山找大夫,大夫說還好他身體好,不然可能就燒傻了。
阿嬰明明身上熱得厲害,卻喊冷,我只好抱着他睡。他拼命擠進我懷裏,像是初生的、瑟瑟發抖的小羊,我心中溫軟,他好像很需要我。
他會永遠這麽需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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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二年九月,天氣晴好。我一直在尋找期待的明主,終于來了。自我懂事開始,心裏就出現了一個執念,一定要重新統一九州,讓天下安寧,百姓和樂。
我并不是個愛好權勢名利的人,也不是一個多麽大義仁善的人,而是因為這個執念雖來得莫名卻也深植于我心中,好像如果我沒完成這件事,就白來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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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三年八月。我的擔憂沒錯,我們真的一步錯步步錯,在一場大敗仗後,我與周承意外脫離了大部隊,落下了山崖。我們兩人都行動不便,在崖下更是難以尋到能果腹的東西。在周承承受不住饑餓,要餓死之際,我只好割肉喂他。
他不能死,如今我已經找不到第二個比他更合适當君主,更有希望統一天下的人,而且他一死,我和阿嬰的努力就全白費。
雖因此,我從此身弱,但我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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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四年九月。周承以說笑的口吻告訴我,夏收帶阿嬰去青樓開了葷,從此以後阿嬰就是一個成熟男人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的感覺,只知道胸口有一簇可怕的悶火,細細地灼燒着,讓我難以忍受。從那時候起,我只要見到夏收,胸中都莫名湧起一股強烈的殺意。不想再見阿嬰,即便見到,心情也不像以往那般愉悅,而是有一種沉悶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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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五年十月,我下令斬殺夏收。阿嬰和我吵了一架,聽到他根本沒去青樓,我驀地松了一口氣,之前一直萦繞在我心裏的郁氣散了不少。但夏收還是必須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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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五年十月十五日。阿嬰問我,如果他和主公大業之間有沖突矛盾,我會如何選,我第一時間便是不想去想這個問題。
若是阿嬰與周承,我選擇阿嬰。若是阿嬰與統一天下的執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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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七年四月十三日。我沒想到選擇題會這麽快擺在我的面前。
阿嬰和周承同時中了蠱毒,而能找到的藥材只能配出一份解藥。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周圍許多目光都投在了我的身上。一個勢力陣營可以缺一個将帥,哪怕這個将帥十分厲害,卻不能缺一個作為主心骨的主君,否則這個陣營就會立刻分崩離析。
我的心髒好像被忽地攥緊,難以呼吸。我知道不管我怎麽選,這份解藥都只能是周承的。我突然覺得帶着阿嬰走到這條路,是不是我錯了。
解藥還是給了周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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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七年四月十四日,配出解藥的藥材太難找了,即便動用了所有資源,也仍有幾味藥找不到。我只能做兩手準備,一個是讓人盡可能去尋找藥材,一個則是貼榜尋找天下名醫,或許其他大夫有其他解蠱毒的辦法。
我守在阿嬰的床邊,幫他擦汗,輕聲安撫着他,除了陪伴他和等待之外,我什麽都做不了。
心裏越來越疼,好像要被撕開了一樣。
其他人讓我去休息,我搖頭。我去換洗帕子的時候,在水裏看見了我的模樣,臉色蒼白難看,眼下青黑,形容憔悴,下巴長出了難看的胡茬,怪不得他們滿臉焦急地看着我,仿佛我馬上要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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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七年四月十五日,這兩天确實有不少醫者聞聲趕來,卻總是在給阿嬰把脈後,一臉遺憾地搖頭。
我面對這些人的時候,總是面色平靜,可只有我知道我越來越難以忍受。我總是忍不住想,區區一個蠱毒,竟沒人能解得了,這麽廢物,不如全死了算了。
下午的時候,有人來報,說是有一個蠱醫揭了尋天下名醫的榜。
我見到了那名蠱醫,他同我說他有辦法救阿嬰,他有一只蠱王,可進入阿嬰的體內将蠱毒吸收出來,但條件是我用氣血幫他養着那只蠱王,只能是我。
因為正是因為那只蠱王感受到我的氣息,喜歡我的氣息,才将蠱醫引了過來。
另外,因為蠱王吸收了那些蠱毒,需要一定時間消化,所以容納他的宿主将會有一段痛不欲生的時間。再之後,因為蠱王會吸收宿主的氣血,所以宿主的身體會變得體弱多病,壽命也會大大折損。
而我本就體弱……蠱醫的視線在我身上頓了頓,又說,恐怕我最多只能再活七年。
七年……七年足夠實現我的執念了。
我看向不斷受着折磨的阿嬰,心中一陣酸軟,沒有絲毫猶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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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七年六月。将近兩個月裏,我一直處于混混沌沌的狀态,偶爾醒來,問起阿嬰,周承都告訴我阿嬰恢複得很好,讓我不用擔心,随後我又會進入好似永無止境的黑暗和痛苦裏。
知道此事詳情的人并不多,我下令不準任何人向外透露,尤其不能讓阿嬰知道。
原本周承也不知道,但我需要一個人替我遮掩,周承是一個再适合不過的人選,我只有主動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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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七年七月七日。阿嬰吻了我。我……我從未想過原來兩個男人,還能這般更加親密。
原來我一直在愛着阿嬰。
可我,只有七年。
原本我覺得七年對于我來說足夠了,可如今卻覺得七年竟然是這麽短暫,短得我根本不敢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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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九年十月,周承大婚。周承的小舅子容貌俊秀,文才冠絕天下,與阿嬰相談甚歡。
阿嬰說過喜歡聰明的人,應當會喜歡那樣的人吧,玉樹臨風,健康陽光又文德兼備的男子。
而我面色蒼白難看,體虛氣弱,多病藥重,是個只能再活五年的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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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十九年(天啓元年)十二月,周承登基為帝,我看着他一步一步登上那個最高的位置,看得出神。
我的執念終于要實現了,一切都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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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二年十一月。這些年我的身體更加虛弱了,時常生病,為了不讓阿嬰發現我的異樣,我只好刻意遠離他,并經常住在宮中——宮中有太醫署,太醫能夠時刻關注我的情況,并及時救治,而且在宮裏的事傳不出去。因而我和阿嬰的關系越來越遠,越來越疏離,乃至于我無法深入了解他的境況,更不知道他已經被逼得要造反的地步。
十四日,阿嬰收複姜國,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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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四年初。阿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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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四年十一月。阿嬰讓我跟他回夢歸山,我答應了。我知道我不該這樣自私,只是這次望着他那雙滿含期待和熱切的眼神,我無法再拒絕他。
讓他再次失望,最後從其他人的嘴裏得知我的死訊,而我臨死前也不能再看他一眼。還是在最後的日子裏,好好愛他,哪怕只有一點點時間。
臨到最後的時間,自私終于搶占我的心胸。我想死的時候,他是在我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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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五年。從阿嬰出征後,我又倒下了。這幾個月總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時間很少,我好像快要死了。
可我不想死。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我很想他,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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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五年四月,阿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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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陽光明媚,花繁燦爛,可屋裏卻拒絕了外面的一切光亮,只剩下幾道昏暗的燭火輕輕搖曳。
陰冷沉悶,帶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氣息。
“蠱王和他的子孫們可幫你續十二年的命,但你死後要把魂魄獻于它們啃食吞噬。”
“魂魄沒有,就再也沒有輪回。你确定想好了?”褚師法輕聲問。
他望着黑暗盡頭處的那個人,那個人坐在案後,身形極為瘦削,好似只是一副搖搖欲墜的骷髅架子,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但他能想出來七年前那個人的模樣。
清冷如仙,俊逸出塵,智極近妖,風華絕代。
“嗯。”疑似骷髅架子答道。
褚師法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那今晚就開始吧。”
三天後,一衆朝臣在紫宸殿外等候着上朝。
“聽說最近北蠻遞來了求和書,你們說這求和書是應還是不應的好?”
“自然是不應!我們好不容易把這個北蠻打得這麽厲害,豈是他們想求和就求和的?”
“就是就是!更何況鐘離将軍還因此殉國了,我們大周怎能放過他們!”
“不求和?誰去打?你去?還是你去?連鐘離将軍都折在那裏了,還有誰敢去?”
“陳兄說得對,既然他們求和了,我們也不必趕盡殺絕,大周剛穩定下來,實在是不宜再多戰事。”
“魏兄說的是,北蠻求和也是鐘離将軍打下來的功勳嘛,我們若是不受,豈不是辜負了鐘離将軍的犧牲?”
“要不是鐘離嬰剛愎自用,不僅把自己折了,還把我們大周将士賠了十萬,我們早就将北蠻滅了,又何至于在這裏吵接不接這求和書?”
“江威,你有沒有良心,鐘離将軍為了我大周殉國,爾敢這般妄議!”
“我說錯了嗎?我早就看鐘離嬰不順眼了,他之前就敢在姜地自立為王,這回折在北蠻手裏也是大周之福!”
“就是,早在他企圖叛亂的時候,鐘離嬰就該死了。”
“你、你們!豎子!狼心狗肺!”
這方正你來我往互噴得厲害,突然間,空氣莫名安靜了下來。
不明所以的人東張西望,尋找驀然寂靜的原因,最後所有人的目光全停在正朝這邊來的一頂奢華紅藍轎子。
能讓轎子使到殿前的,也只有那位許久沒有上朝的朝臣之首——桑相。
轎子停下,一只細白瘦弱的手挑開轎簾,旋即一個修長瘦削的紅色身影從裏面鑽了出來,形貌昳麗,俊美如仙。
桑忻擡頭,朝衆人微微一笑,道:“諸位同僚,早啊。”
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打招呼,可衆人卻瞳孔驟縮,不約而同地感覺一股寒意侵來,莫名頭皮發麻。
明明這個人與他們以前見過的桑相沒有什麽不同,可他們卻覺得桑忻變了,似乎多了一點妖異詭谲之感。
桑忻收斂嘴角,淡淡地掃過衆人,目光經過江威等人時,頓了頓。
他沒有說什麽,江威等人卻突然跪了下來,顫着聲音道:“丞、丞相,您您來上朝了……”
桑忻溫和道:“不必行此大禮,起來吧。”
時辰到了,衆人齊齊走到桑忻的背後,大殿的門被緩緩拉開,桑忻提起官袍,第一個踏進大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桑相怎麽來了,快快請起。”周承眼裏一亮,驚喜道。
“臣懈怠朝事,心中不安,讓陛下擔心了。”
“桑相的身體要緊。”周承扶着他的手臂道。
周承細細地看着桑忻,有這麽一瞬間,他好像看見桑忻的面皮底下好像有什麽東西鑽過去,将面皮頂了頂,可再仔細一看,卻好像很正常。
桑忻收回手臂,躬身一請,道:“臣有要事請奏。”
當□□堂未散,江威就被以通敵賣國、欺上瞞下、草菅人命、貪污受賄等罪名下獄,擇日滿門抄斬。
“冤枉啊!冤枉啊!陛下!臣是冤枉的!陛下!”江威哭喊着大叫,被拖了出去。
三品官員就這麽在朝堂上被判了死刑,這是何等的權勢魄力和周密的準備,衆臣噤若寒蟬地望着這一幕,更有不少人偷偷瞄向方才揭發江威的桑忻。
桑忻眉睫微斂,神情淡淡,無悲無喜,猶如一尊清冷玉觀音。
……
大周百姓的生活漸漸安穩了下來,可朝堂卻人人自危。
某個大臣府邸密室。
“兩年,僅僅兩年!這朝堂就成為桑忻一個人的朝堂了!你們說,這樣再下去,一人獨大,如何是好啊!”
“我近日進宮,終于艱險地與陛下見了面,陛下交予我一幅畫。”說話的人拿出了一幅畫,幾人湊過去看。
看清楚畫的內容後,衆人臉色驟變。
畫的內容是一頭老虎被困在湖中島,除了島上的陸地,周圍全是水,水中還長滿了荊棘鬼魅。
“這、這是陛下在向我們求救啊!!!”
“我們不能再讓桑忻獨大下去,我們一定要把陛下的權力全拿回來!”
幾人對視一眼,堅定地點了點頭。
天啓八年四月,英靈殿。
桌後,周承左手撐着桌沿,右手握着筆,筆尖顫抖,滴下的筆墨将剛寫下的字掩埋。
英靈殿裏供奉的都是周氏歷代的祖宗牌位,終年享受着最旺盛的香火。
可這層層疊疊的牌位拱衛的中間,卻有一個突兀的存在,這個牌位是用黑曜石制成的,最為漂亮,上面寫着“大周護國戰神鐘離嬰之靈位”
桑忻站在大殿中央,望着鐘離嬰的牌位,神情沉默靜肅。
良久,桑忻的聲音淡淡地回響:“寫個罪己诏這麽難嗎。”
周承的筆尖又是一抖,他深呼吸一口,沒敢看桑忻,咬了咬牙,正準備繼續寫,卻聽桑忻道:“來人,給陛下換紙。字糊了,重新寫。”
宮人不聲不響地拿紙過來給周承換上。
“臣會在這裏,陪着陛下寫完。”
周承臉色繃緊了片刻,忽地扔掉筆,怒道:“桑忻!朕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朕!為什麽!”
桑忻眸光緩緩轉到他身上,道:“陛下又為何這麽對阿嬰呢。”
“他擁兵自重,他要造反!難道朕還要容忍他嗎!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你明明能夠理解朕的對嗎!”
桑忻輕輕搖頭,道:“不,是陛下心胸狹隘,自私,嫉妒醜惡,自以為是,無情無義。”
“你說朕無情無義,那你呢?朕對你,對你怎麽樣,所有人都知道!可你如今呢,你一手遮天,專權獨斷,生殺予奪,手握兵權,逼宮挾帝,你——”
“太吵了,來人,請陛下閉嘴。”桑忻溫和道。
幾個人上前用布條綁住了周承的嘴巴。
“寫吧,天黑之前沒寫完,陛下的手就不需要了吧。”桑忻輕嘆一聲道。
周承身子僵了僵,沒敢再掙紮,他的腳掌已經被削了,他不想再體會那種可怕的劇痛。
半個時辰後,桑忻拿過周承寫好的罪己诏,沉默地看了良久,內容裏是周承将自己連通外族,一起坑害鐘離嬰的事情寫得明明白白。
“陛下受累再寫一份退位诏書吧。”
周承滿目頹喪,雙目絕望通紅,手中的筆墨被抖得盡撒。
“陛下。”宮人給他換了一張紙,嗓音平平道,“請陛下動筆。”
桑忻拿着那份罪己诏走出了英靈殿。踏出殿門,陳英傑走過來,目光落到他手上的東西。
“拿去吧。”桑忻将罪己诏遞給他。
陳英傑接過來,看了兩眼,眼睛忽地就紅了,手微微顫抖,哽咽道:“臣一定會讓全大周的百姓都能看見。”
桑忻慢慢走回在宮裏的臨時住處,天色越來越暗,他孤身一人走進黑暗裏,黑色将他的身影無聲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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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周承退位後,年僅八歲的小太子被桑忻扶上帝位。天啓九年,周幼帝退位,周玄帝登基。
天啓十年七月,周玄帝退位,帝位空懸。桑相暫掌朝堂大權。
兩年內,皇帝兩立兩廢,朝臣們戰戰兢兢,惶恐不安,可大周百姓的生活卻越過越好,越來越富足。
“要我說,還不如桑相直接做皇帝呢。”
“要不是有桑相,咱們的日子哪裏能過得這麽好呢!”
“不僅百姓們的生活越來越好,北蠻還被打得七零八落,再也沒能力再作亂了。現在啊,我們北邊也沒有兇狠的鄰居啦!”
“就是就是!桑相是神仙啊!神仙當我們的皇帝,我們以後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俺同意了!桑相就是我們的皇帝!”
“我們都同意!”
“你們胡說什麽,市井之言,桑相要是直接當皇帝,那不就是亂臣賊子了?別給桑相抹黑啊!”
“什麽亂臣賊子?我們就想他當我們的皇帝!誰也不準罵他是亂臣賊子!”
“誰罵他我跟誰急!”
朝堂之下,衆臣議論紛紛。
“要不我們請奏桑相登基吧。三次請奏,再黃袍加身,還怕他不肯?”
“也不是沒人請過,結果呢?那個人被彈劾大逆不道,被貶斥了。”
“上上個這麽請奏的直接被安以亂臣賊子之名,流放了。”
“唉,桑相到底怎麽想的……”
“算了,桑相的心思豈是我們能夠揣度的,我們還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吧。”
垂安殿,太上皇所居之所。
周承靠着牆,神情空洞地望着殿頂。他的雙手雙腳都被從腕處斷開,因而鎖着他的鐵鏈只能從手肘骨和膝蓋骨穿過。
他的形容狼狽,發絲淩亂,衣衫髒臭,像極了一個肮髒邋遢的乞丐。
“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了,瀉進了一地哀落的殘陽,一道修長的身影浸着冰冷的光走了進來。
桑忻坐到了周承的對面,像是老友問候般:“過得好嗎。”
周承的舌頭已經被拔了,所以他沒法說話,只能雙眼猩紅地瞪着他,目眦欲裂,鎖鏈當當當地響起來,是他掙紮憤怒的動靜。
“看到你過得不好,我……”桑忻沉靜地望着他,“心甚慰。”
“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周承發了狂似的嘶吼。
“主公。”
周承忽地停滞。
“你還記得我和阿嬰最開始輔佐你的時候嗎,我們每個人都一齊努力地向着同一個方向拼搏。那時候的阿嬰還是那麽開心健康,神采飛揚,他問過我,為什麽不當自己的王。”
“我說我不想,我還想着實現理想後,和他一起回夢歸山。”
桑忻笑了一下,笑容又很快收斂,他望着周承,眼睛幽黑陰冷,他道:“如果當日我知道我們會這樣,我當時便會毫不猶豫殺了你。”
周承睜大眼睛,雙眼憤恨痛苦。
“你知不知道,他說等他回來,我們就成親。我只想臨死前給他鋪好路,讓他平安順遂一生,最後在他懷裏死去,可你怎麽敢、怎麽敢讓他就死在自己人手裏,死在北蠻的戰場!”
“你對不起他,我也對不起他。”
“我不該讓他趟進這渾水來,不該太相信自己對你的判斷,不該沒有早點知道他的心意。”
“所以你該死,我也該死!”桑忻眉目陰暗冷戾,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