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軟又甜
又軟又甜
中考考完後燥熱的漫長暑期終于要過去，阮阮卻心生了不舍。
一整個暑假，她忙的像個小陀螺似的。
要去畫室學畫畫，要去熟人的咖啡廳當幫工，要當小美術老師教小朋友們，還要準備即将來臨的高一課程。
十歲的時候爸媽離婚了，她跟着媽媽。美好平靜的生活在去年媽媽車禍去世時戛然而止，還在悲痛之中的外公外婆堅持要把媽媽車禍的賠償金拿來讓她報市裏最好的學校之一的源誠中學。
這所私立名校以優秀的大學錄取率和高昂的學費并駕齊驅，讓阮阮心裏的壓力更重了些。
家裏情況并不好，她背着外公外婆偷出去打工，只對他們說去找同學玩，并不想讓他們擔心。
但是現在臨近開學，她便辭了所有的差事，只專心準備學習。
抱着一箱新購置的顏料，阮阮艱難地往家裏走去。薄薄的汗水從她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上滑落，滴到好看的鎖骨上，在陽光下閃耀着明耀的光澤。
小姑娘一雙眼最好看不過，明亮绮麗，睫毛纖長，眸裏像是盛着星光一樣，讓被這泓秋水望着的人心湖一蕩。多少青春期情窦初開的男孩子便是淪陷在阮阮小仙女的小鹿般的大眼睛下，被她軟綿綿的語調拒絕的時候，心都要碎了。
老院子的槐樹下，坐着幾個乘涼的婦人。
看見她，一個穿着紅綠花布衣衫的胖女人笑眯眯地跟她打了個招呼，“阮阮回來了？”
“嗯。”阮阮對她們并不熱情，禮貌地叫了一圈名字，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便咬咬牙繼續往家裏搬。
見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那群女人才繼續嘴碎起來。
“這孩子，可真是像她媽。”
剛剛那個胖大嬸撇了撇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這不是還沒長開嗎？大了肯定跟她媽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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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個院裏的，阮阮媽媽也是這些人都認識的。
因為阮阮媽媽長的好看，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追求者不斷，誰能想到嫁了個人後來又是離婚又是遇到車禍的，也許這就是命途多舛吧。
“可不要像她媽一樣......”另外一個瘦長臉的女人半捂住了嘴，周圍的人卻已經心照不宣。
老院子的女人們，大家都一個樣也罷，一起庸常一起俗套，若是出了個美豔的嬌花，那就是一個格格不入。一個院子老的小的男人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便是無論怎樣也看不慣的。
誰能忍受丈夫那看到人家就移不開眼，悵然若失的目光？自己最親密的枕邊人，望向自己便搖搖頭，扇着扇子走了？
等到她終于出嫁了，不少人心裏着實是松了口氣的。
哪想幾年前，這滿院子男人心裏的紅玫瑰又回來了，幾戶人家裏竟然多了不少吵鬧聲，暗地裏心思又動起來的男人不在少數。
可人家離過婚又怎麽樣？離過婚還能跟林信那種機關幹部優秀男人搞在一起，哪能看得上這些油膩發福的老男人？
女人們看着人家一把年紀還蜜裏調油地跟小年輕一樣打扮地漂漂亮亮出去約會，暗地裏沒少嘲笑着啜自己丈夫一口。
老男人們惱羞成怒，又能說什麽好話？竟是一致地說起了阮阮媽媽的葷話來，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紅玫瑰也成了人人都要嫌棄的蚊子血。
看着兩人還沒結婚呢，就出了車禍，暗地裏痛快的人也不在少數，面上顧忌着多年的老鄰居也要裝裝樣子，惋惜幾分。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對于這些阿姨嬸子的想法，阮阮從未關心過。或許以前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她還會偷偷掉眼淚，等漸漸明白了她若是不堅強起來，外公外婆會更難過，再也不肯輕易掉一滴眼淚。
她現在有個願望，帶着外公外婆搬去樓房裏住，有電梯，有大大的花園，陽光透過落地窗進來，她養的貓慵懶地在地毯上伸了個懶腰。
這就是她現在心心念念的目标。
搬到二樓的時候，樓下人家的門剛好開了，“嘭”的一聲，門撞了箱子一下，本就吃力的阮阮一下子失去平衡，箱子歪了一下，人和箱子都倒在了門口。
開門的是個一身純白長裙的女孩，黑發及腰，塗着鮮豔的口紅和指甲，抹着厚厚的粉底，卻依然遠不如素着一張小臉甚至還流着汗的阮阮好看。
半倒在地上的女孩穿着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纖長筆直的腿型，卷起的褲腳露出一段凝白的腳腕，一雙有些卷邊的白鞋刷的幹幹淨淨，綁着簡單的馬尾卻顯得清純俏皮，當她擡起臉來，什麽多餘的外在裝飾都不如她一張臉讓人驚豔。
“周妍。”阮阮低低叫了一聲，不說話了，默默地把一罐罐顏料放進箱子裏。纖細修長的手有淡淡的小小的繭子，卻是絲毫不影響這雙手吸引人的程度。
周妍看着阮阮狼狽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踩着高跟鞋踏着步子出來，居高臨下地看着皺着眉整理顏料的阮阮，沒有半分歉意，也沒有絲毫要幫她的想法，“這麽大的人了路都不好好走，可別把東西摔壞了吧？”
阮阮低垂着眸子，徑自收拾自己的東西，纖長的睫毛在白嫩的能掐出水的臉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咬着唇。
她不想和她争，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浪費時間。
她的時間很寶貴，不想沒完沒了地和她吵架。更何況樓上的外公外婆們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心疼她。她不想讓老人家操心。
看着阮阮那張白皙的怎麽曬也曬不黑的臉，周妍無意識地摸了自己化着濃妝的臉蛋。明明一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自己為什麽就不如這個倒黴蛋呢？
冷哼了一聲，周妍關上門正準備離開，忽然又退了一步回來，笑眯眯地對阮阮道：“聽說你也要去源中讀書？你媽的賠償款你花着良心不痛嗎？”
周妍中考考的不錯，是自己考上源中的。而阮阮數學不太好，盡管一直很努力，其他科考的比別人都高，數學物理這方面還差了一些，考上市裏其他公立中學綽綽有餘，要讀源中卻還要交幾萬塊錢擇校費。
這是阮阮一直以來的心病。
如果時間能穿梭到以後，她會明白一個梗。
她的青春疼痛文學可以用兩個字概括——數學。
可惜這時候的阮阮什麽也不知道，只想努力帶着家人過上好日子，恨不得每一分鐘都掰成兩瓣花。她花在數學上面的時間，其實比別人多很多，但也許，她就是缺了一根弦。
也因此，周妍在她面前很有優越感。
阮阮停住了往箱子裏裝繪畫材料的手，終于擡眼看她，小鹿般的圓潤眸子裏帶着淡淡的冷意，“我家的事情，關你什麽事？”
沒想到這個小面團受氣包最近硬氣了不少。周妍還想跟她嗆聲，想到自己待會還要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沒空跟她在這裏叽叽歪歪，便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邊走她的電話邊響了，周妍便換了張臉，聽着電話那頭的人講話，抹着粉底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興奮期待的笑容，“知道啦！你還不放心我嗎？又不是沒眼力勁，我哪裏會得罪人家啊......真的是大城市來的有錢人啊？你給我說說到底多有錢呗......”
周妍肆無忌憚的聲音漸漸遠去，阮阮低着頭，端着自己的一箱東西，眼眶慢慢有些紅了。
她好一會兒才壓抑住了那可能會奪眶而出的東西，想到自己這副樣子不能被外公外婆看到，便一路端着箱子到了頂樓，去陽臺上看了一會兒這棟老舊樓房頂樓的人家種的蔬菜花草，讓風吹幹了所有的痕跡，才又一路端着箱子回到了五樓的家裏。
“小寶回來啦？”老婦人聽見動靜，從廚房裏探頭望過來，帶着慈祥溫和的笑意，“你外公去公園散步了，還沒回來，你先喝一杯果汁，剛給你榨的。”
“欸。”阮阮淺笑着應了一聲，先放下了自己的那箱東西，去洗了手，在客廳裏低着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老人的愛心橙汁。
邊喝着，心裏最後那一點意難平也消失了。
她本來的自我調節能力就很強，對于周妍的那些故意挑撥她的話，阮阮聽的多了，也就越來越能自動忽略了。
只是，她還是很讨厭周妍。
也讨厭這個大院裏的很多人。
所以她才想快點快點長大，帶外公外婆離開家裏。
喝完了橙汁，她便笑着到老人那裏幫忙，“外婆，我喝完了，我可以來洗菜嗎？”
老人家的心意她受用了，但是這不代表她會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愛是相互的，媽媽教會她要懂得感恩。
“欸，來吧，乖孩子。”邱老太笑眯眯地看着阮阮，這是她的心尖寶，又乖又聽話，還懂得體貼他們兩個老骨頭，誰不喜歡不寵着？
阮阮一邊幫邱老太洗菜削皮，一邊和她分享着今天出去和朋友玩的“趣事”，還提了一下她剛買的顏料和材料，小心翼翼地看了老人一眼，小聲地道：“外婆，我今天看到有一家畫廊好像可以寄賣。”
邱老太笑着看了她一眼，“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想去賣畫？”
“外婆，老師都誇人家畫的不錯的。”阮阮扁扁嘴，漂亮的巴掌大的小臉上看似露出絲絲委屈，眼裏卻是笑意盈盈的，“你就讓我試試嘛。”
邱老太笑着切完了土豆，擡眼看着自己乖巧可愛的小外孫，“行行行，都依你。”
她最清楚這孩子，從小就要強，不肯認輸，就算她不答應，她也不一定就不會去做。
老人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這外孫女，乖是對他們非常乖，更是孝順，特別疼人，但是就是特別有自己的想法。
想到老伴昨晚跟她說的悄悄話，邱老太望向阮阮的目光更是慈愛，隐約帶着心疼。
“小寶，那源中聽說學習壓力很大，你還要學畫畫，會不會忙不過來？”
阮阮的動作頓了一下，擡眼笑眯眯地望着老人，“不會的，我自己可以安排的很好的。對了，外婆，我聽說源中的美術老師也是全市一流的，你就等着我拿着獎狀回來吧。”
見阮阮這副自信的模樣，邱老太也樂呵起來，兩代人你一句我一句，阮老頭就回來了。
“小寶，多吃點多吃點，長個兒。”阮老頭是個很有精氣神的老大爺，身體也倍兒棒，要不是女兒去世的打擊讓他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幾歲，出門去說是五十幾歲都有人信呢。
阮阮笑眯眯地将兩位老人夾給她的菜全吃了，還誇張地摸了摸肚皮，糯軟地道了一句，“你們夾太多了，看，人家吃太飽了。”
小姑娘的齊劉海剪得高了一些，更顯得眉目清麗，看着那紅嘟嘟的嘴唇，以及和女兒越來越像的漂亮五官，阮家夫婦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飯後，和家人溫馨地一起看了會兒電視，阮阮回到房裏收拾着剛買的東西。
收拾到櫃子，看到那個相框，阮阮拿了下來，撫摸着照片上阮夕的相片，那張漂亮精致的小臉上流露出一點悲傷。
有關于媽媽的記憶仿佛還停留在昨天，可是一切都已經截然不同了。
爸爸做生意失敗後，就開始酗酒，爸媽的争吵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多了起來。
最後媽媽帶着她回到了外公外婆家裏，從那以後，她便很少見到爸爸了。
聽說後來爸爸再婚了，再婚的妻子有一對兒女，那麽，他以後也會有自己的生活吧？爸爸他，是不是已經忘記她這個女兒的存在了？
思緒飄遠，阮阮的手停留在了媽媽漂亮的迷人的眼睛上，那雙眼正溫柔地注視着拍照的人。
而當年，拍這張照片的人，是爸爸。
“媽，你為什麽會愛上爸爸？”
那時阮夕笑的很無奈，摸着她的頭，說出口的話語卻很柔軟，“每個女孩子都會有愛上英雄的時候啊，那時候我被人欺負，是看起來很清瘦的你爸爸站出來保護我而自己受了傷。”
每個女孩都會有愛上英雄的時候嗎？
我也會有這樣一天嗎？
那她的英雄，什麽時候會出現？
阮阮在黑夜裏睜着眼睛，望了一眼窗外皎潔的月光，輕輕閉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