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用的是什麽定位法子,所到之處必有妖魔,張小愛甚至有一天早上看到污衣硬是從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裏面拽出一只熊妖。
她驅魔的方法也挺幹脆,和張小愛每次驅魔之前還聊個天問下為什麽要害人不同,她驅魔就兩招,拔刀砍死,收刀走人,全程都沒有二話,淩冽的樣子讓張小愛偶爾錯覺這就是一場屠殺。
被拉回古代的日子就這樣在走路,除妖,睡覺中循環過了七天,和污衣幾乎零交流,這樣沉默血腥的日子裏,張小愛覺得自己大概現在看起來也是一臉殺意了。
整整七天,她沒有發現任何和解屍毒有關的線索,也沒有發現任何能穿回去的方法,直到第七天的晚上,在睡覺之前,張小愛看到污衣盯着寶劍看了很久,然後掀開裙角往自己腿上劃了一道。
……
終于瘋了開始自殘?這是張小愛的第一個反應。
然後她看到污衣掀開的裙角裏面那一雙傷痕密布的腿,以及剛剛劃的那一道傷口裏流出的黑色血液。
污衣正在劍上塗屍毒,而屍毒的根源,是污衣本人?!
“你中毒了?”問完之後張小愛搖搖頭,改口,“你已經死了?”
屍毒顧名思義,就是死人身上才有的毒,污衣長裙下的那雙腿,不管新傷舊傷,傷口都敞開沒有愈合的跡象,剛才那麽長長一刀下去,流出的血也大概只有幾毫升,這真不像是個活人的身體。
污衣已經死了?!這拓麻又是鬧哪出?!
污衣沒回答,斜了張小愛一眼,把裙擺重新蓋好,沒事的人一般開始對着篝火烤剛剛路上抓來的野雞。
……這是默認?張小愛張着一張嘴不知道該從哪問起。
“沒見過活死人?”估計是張小愛此刻的表情太震驚,污衣眼睛盯着烤雞,涼涼的問了一句。
是沒見過,但是現在這個是重點麽?
“你都已經死了還改什麽命?”還驅什麽魔?張小愛簡直要淩亂了,圖什麽啊這是!
“誰說死了就不能改命?”污衣歪着頭反問。
“改了命能重新活回來?”張小愛就不信了,要改的話也應該回到死之前去改,現在的污衣明顯是想改之後的命,都已經是個死人了,之後的命怎麽樣很重要麽?
“我是因為改了命才死的。”污衣無所謂的笑,篝火上的烤雞已經慢慢焦黃,她拿到手裏撕了一塊放到嘴裏。
張小愛一時間還沒有完全繞明白,拿着手裏的野果咬了一口,酸的皺了皺眉頭,然後才反應過來。
改命把命改沒了……
“不過我們這樣的,只要魂魄還在就不算死了。”污衣無所謂的樣子,木着臉仍然又撕咬了一塊雞肉。
毫無姓陳代謝,連傷口都無法自愈的活死人仍然每天都固定時間吃東西,只能代表這個人還想努力裝作自己還活着。
“你到底圖什麽?想要把命改成什麽樣?”被拉到古代七天,張小愛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她一直理所當然的認為,污衣改命就只是為了逃離驅魔弑神的命運,想要死得其所,想要日子過的容易一些,但是面前這個看起來還是少女的巫女,想要的真的就是這麽簡單麽?以付出自己生命為代價的改命,到底圖的是什麽?
污衣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回答張小愛的問題,夜色漸漸深了,倦鳥歸巢,周圍惱人的蟲鳴聲蛙聲又響起一片,正在清理自己還剩下多少壓縮餅幹存糧的張小愛聽到污衣用緩慢的自言自語一般的語氣開始講故事。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當上巫女麽?”污衣輕輕的問。
張小愛沒有回答,她和污衣之間不是可以在深夜談心的關系,她們倆有着同一個魂魄,她卻殺了她的父母。
“我娘在生我的時候難産死了,死的時候我還沒有完全從産道裏出來,據我師父說,我的頭卡在我娘的産道口有好幾個時辰,當産婆都認為這下一定是一屍兩命的時候,我突然就自己掙紮出來了。”污衣笑了笑,“當時的村長認為事出反常必有妖,便将剛剛出生的我放在竹籃子裏丢到了幾裏外的一個道觀了。”
張小愛沉默,這是個開頭就很正常的反社會人格的封建社會的故事。
“村長是對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一出生就能看得到鬼。而我師父說,我的命是自己争來的,我在黃泉路上脫開了我娘的手,自己一個人掉頭跑出來的,所以我生來就可以跨陰陽兩界,生來就是巫女的料。”
這會是個很長的故事,張小愛雙手抱膝,在火光裏微微走神,這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苦衷,她驅掉的魔,笑死在她面前的無傷,甚至那個口不能言智商不足的寄生鬼,每一個生靈,都有看似偶然實則命定的苦難,好多苦難,甚至是從出生的那一秒就注定了的。
“我師父嘔心瀝血,把九鳳神留下來的所有法術都一一教給了我,而我學的也很快,八歲那年就可以單獨出山除妖。師父寵我,學法術又一路順風順水,在滅了幾個小妖之後,我便開始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終于闖了個大禍。”
“我出生的那個小村莊是以打獵為生的,每年入冬之前,都是獵戶們最忙的時候,但是那一年,出去打獵的獵戶們卻都沒有按時回來,老村長又打發了一撥人去找,結果那一撥人也沒有回來。”污衣低頭,眼睛裏倒映這篝火的火光。
“于是老村長找到了我們道觀,請我師父出山。”故事講到這裏,污衣的語氣開始恍惚,“但是我師父這一次,卻閉門不出,只是叮囑我幾位師兄,将老村長丢了出去,老村長臨走的時候抱着我的腿,痛苦流涕,說他當年不該把我丢掉,說我爹也在這次出行的獵戶名單內。”
“結果,我去了。”這五個字,被污衣說的如泣如訴。
“我甚至沒有看清楚那個妖物長什麽樣,就被它重傷丢出了樹林,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麽沒有被妖物殺了,我只知道,當我一個人養好傷回道觀的時候,道觀已經不在了,我幾位師兄被懸在旗杆上做成了人皮燈,我師父不知所蹤,生我的那個小村莊也被夷為平地。”
“你知道人皮燈麽?”污衣聲音輕柔詭異,張小愛在噼裏啪啦的篝火下仍然打了個寒顫,“妖物做的人皮燈,就是把人從裏到外活活的烤死,留下人皮,人皮裏面的骨肉內髒都攪成漿作為燈油,這樣的人皮燈,能整整燃上百年,可以驅百蟲,空氣中還能有很好聞的松香味。”
污衣笑開,似乎覺得自己的總結挺有趣的:“你知道什麽是松香味麽,就是現在這篝火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注: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句話出處是紀曉岚的閱微草堂筆記,而這個時代是宋朝,未免考究黨深究,重申下這文是架空文。。
污衣和張小愛有一樣的魂魄,所以算是個心志堅定的人,一個堅定的人要變成一個變态,那必然是要經歷足夠變态的事情,所以污衣的故事會很慘,我覺得未來的鬼車為了浩骨鈴找上污衣,是讓污衣本來就悲劇的命運變得更加悲慘的源頭。
☆、改天
這句話太瘆人了,張小愛挪了挪屁股,露營的地方本就偏僻,樹林裏黑壓壓的一片,像是随時都會跑出不知名的妖物。
“我自幼在道觀長大,這次私自除妖,連累了一整個師門還有小村莊都遭受了滅頂之災,便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到師父,一定要滅了這天下所有的妖邪。”污衣笑了,似乎剛才那段驚心動魄的往事對她來說居然是不錯的回憶。
張小愛噤聲,知道這段故事一定還有更可怕的後續。
“人有了目标之後,其實過得挺簡單,我的生活便只剩下了三件事,找師父,練功,驅魔,魔驅的多了,百姓們也會供奉我,救了婦孺兒童,看着他們一家團聚的樣子,都挺好。”
“被設計弑神這件事就算我一開始是知道的,我想我也不會後悔。”寂寞如污衣這樣的人,或許這一輩子都沒有說過那麽多的話,“因為那些所謂的神靈,确實仗着能給百姓福祉強搶民女搜刮錢財甚至草菅人命。”
張小愛想起了柳莫崇的人祭,汗了一下。
“然後我遇到了從未來過來的九鳳神。”污衣話鋒一轉,聲音開始冷冽起來,“我知道了我腳上一直戴着的這個浩骨鈴,原來真正的用途是穿梭時空。”
“你覺得,我學會穿梭時空後,會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污衣突然問。
“……回到道觀勸誡自己千萬不要去私自驅魔?”張小愛想了一下,換做是她,有了這樣一次穿梭時空的機會,應該也會回到那個讓她最最悔恨的時間點。
污衣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她的故事:“但是穿梭時空之力本是上古神明令禁止的禁術,定好穿梭的時間點後,總是會有各種外力讓時間點錯亂,我費勁全力才回到了道觀,但是時間點卻不對。”
“你猜猜我回到了什麽時候?”污衣又問。
這語氣是在太詭異太陰森森了,張小愛背後汗毛直立,她突然有點不想再聽這個故事了。
“蒼天有眼,知道穿梭時空有違倫常。”污衣在說這整個故事的時候,表情一直是笑笑的,“所以我穿到了我們道觀被滅門的當天,看到了把我師兄們變成人皮燈的罪魁禍首,你知道這人是誰麽?”
不詳的預感從來沒有錯過,張小愛看着污衣慢慢變得死寂的眼神,縮了縮身子把自己抱得更緊。
“我們道觀的滅門慘案,小村莊的滅頂之災的罪魁禍首,居然不是那個樹林裏将我打至重傷的妖物,而是養了我十六年,對我傾盡全力,從來舍不得打我罵我的師父。”後面這句話,污衣一字一字的頓開,字字泣血。
周圍突然安靜,張小愛看着坐在篝火前的污衣突然變得面目模糊,隐隐約約的黑霧缭繞在污衣四周。
“九鳳神的第九百六十三位傳人,居然不是人。”污衣像是在公布一個想了很久的笑話,笑得異常暢快,張小愛卻覺得自己被這個別樣變态的故事折磨的簡直要哭,“它只是個太想做人的妖,做久了都忘記了自己其實并不是人,那天晚上,它練功走火入魔,狂性大發,殺了方圓十裏所有的活人,然後還意猶未盡的将自己親手養大的徒兒制成了人皮燈,我穿到了那個時間點,看着待我如父如母的師父滿眼通紅的肆意屠殺,看着他獰笑着制作人皮燈,然後在他神智清明前的最後一刻,我舉劍殺了他,而他,在彌留之際,終于恢複了清明,流着眼淚殺了我。”
污衣殺了師父,是不想讓師父恢複神智後痛徹心扉,而師父殺了污衣,是不願留下見到這一幕的徒兒獨活人世。
“我第一次穿梭時空,想要改的是自己最大的那個遺憾,結果卻搭上了我的命。你問我想把命改成什麽樣,你覺得呢?我應該從哪開始改?”污衣站起來,靠近張小愛,開始笑得猙獰,“未免最後親手殺了自己的師父,我覺得應該從出生的時候開始,那一刻,我就不應該掙脫我娘的手從黃泉路上跑出來。”
幾只不知名的蛙類适時的從草叢中跳了出來,鼓着腮幫子看着已經完全傻住的張小愛,呱呱的叫了兩聲,又消失在夜色中。
“你問我圖什麽。”污衣低着頭苦苦一笑,“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圖的,不過也就是一個茍活。”
“一個茍活而已,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靈卻仍然舍不得給我,騙我弑神,滅我魂魄。”污衣拿起手上的劍細細撫摸,“因為天機,我從出生到死到投胎,所遭逢的每一個大變,都無法更改,但是我可以改我自己的作用。”
“既然神靈希望借我之手整頓那些雖然位列仙班,民間卻稱之為妖鬼的家夥,那我就幫他們好好整頓一番,我的命數中,需要弑神42名,弄殘70名,而這弄殘的70位神靈,我都會幫着九鳳神收入妖界。”
“所以你在劍上抹了屍毒?”張小愛漸漸懂了,懂了為什麽污衣和鬼車拿到了浩骨鈴,過去和未來卻都沒有太大改變的原因,天機已定,通過一己之力改命難如登天,所以她們設了一個更大的局。
“中了屍毒的仙人,要麽死要麽堕仙,無藥可解。”污衣冷笑,“和天機一樣,我也給了他們選擇。”
污衣的表情不像撒謊,張小愛的心墜入谷底,柳莫崇這樣喜愛大義凜然,動不動嘲諷堕仙歪門邪道的人,要堕仙了麽,真的無藥可解?
“收入那麽多堕仙入妖界,是為了幫鬼車搶天機位?”好大的陣仗,張小愛又想起了自家客廳裏懸浮着的大神,這位中二神居然以為不拉黨結派憑一己之力就能奪得神位。
污衣突然笑了,酣暢淋漓:“你以為九鳳神和你家那位柳五郎一般的胸無大志麽?”
“……”張小愛臉一紅,她确實一直挺疑惑鬼車這樣的萬年堕仙到底追求的是什麽的。
“我們要改的,是天。”污衣翹起了一邊的嘴角,眼神發光,聽了一個晚上悲慘倫常故事的張小愛只覺得頭皮一麻。
“改……天?”把藍天白雲改成白天藍雲?
“妖界之所以為妖,天界之所以為神,其實都是憑實力說話。”污衣說完這句之後就起身,坐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雙手環胸,閉目養神。
這句話不難消化,但是震懾力太強,張小愛維持着張着嘴的姿勢半晌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瞄了一眼已經不打算再和自己說話的污衣,心裏面簡直是驚濤駭浪。
她太單純,柳莫崇也太單純,居然會認為鬼車拿了浩骨鈴只是想要救自己的哥哥十頭鳥……
結果這兩個人要改的是天!她們根本就是要扭轉乾坤,要把妖界扭成天界,污衣弑神收妖鬼,鬼車人界斂財,這兩者看起來毫無關聯的事,其實是在做戰前準備……
天機位這種東西,果然鬼車是看不上眼的,胸無大志這個形容,用來形容柳莫崇還真的沒有形容錯。
四周仍然蟲鳴螽躍,被鬼車和污衣的雄圖偉業吓清醒的張小愛拿着小樹枝開始習慣性的梳理思路。
污衣和鬼車,分別是過去和未來的兩個點,她們都擁有可以穿梭時空的浩骨鈴。
從污衣的點開始,師門慘變後的污衣應該是柳莫崇熟悉的那一個,專心驅魔專心救人的普世菩薩,本來如果一直這樣在命定的軌道裏,污衣會在完成自己的弑神任務後慘死,然後人間飄蕩四百餘年投胎變成張小愛。
但是污衣卻在某一個時間點遇到了穿到過去的鬼車,鬼車告訴了污衣浩骨鈴的真正用途,污衣用來改命結果被自己的師父殺了變成了活死人,活死人後的污衣徹底黑化,在劍上定期抹屍毒,開始幫鬼車招兵買馬。
招兵買馬的期間,污衣曾經多次使用浩骨鈴窺探未來發生的事,發現自己命數仍然未改,于是扣下通過觸靈穿過來的張小愛,給自己加了雙重保險。
然後回到鬼車未來這個時間線,鬼車不知道經歷了什麽突然決定要扭轉乾坤,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可以穿梭時空的浩骨鈴身上,她利用柳莫崇和張小愛拿到了沒有封印的浩骨鈴,然後回到過去告訴污衣浩骨鈴的真正用途,并且多次利用浩骨鈴和污衣碰面,部署戰局。
現在已知的局面是,鬼車和污衣都可以通過浩骨鈴穿梭時空,但是都到不了她們真正想去的關鍵時間點,穿越的落點是随機的,這也解釋了鬼車拿到浩骨鈴有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未來卻沒有絲毫改變的問題,她想改,但是時間點不對。
而現在仍然困擾張小愛的問題是,柳莫崇說過,污衣應該是從第一次砍斷五通神大哥的胳膊開始就已經改變了,但是和污衣魂魄相處了四百餘年的柳莫崇此刻的的記憶中的污衣,卻仍然是那個白衣淺笑的救世菩薩。
這不應該啊。
過去的污衣明明已經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兩個人,為什麽柳莫崇這邊的記憶卻一直沒有出現問題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最後梳理了一下大家糾結的時間線,這下應該全部清楚了~後面也不會再那麽詳細的提到這個了
謎團慢慢解開,這本小說最後的主線也慢慢出來了。
這章沒有柳大神,柳大神正被作者丢在冰箱裏凍着!
本來想挑戰下五一的日更一萬的活動,存了幾章存稿之後發現這個活動要做五天,慫貨如我只能捂着自己的存稿瑟瑟發抖,咱們還是日更三千吧。。嘿嘿嘿嘿嘿嘿。。。
☆、渡劫
聽完污衣的故事後,張小愛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夢見污衣腿上那些青紫色無法愈合的傷口遍布了污衣全身,然後污衣獰笑着慢慢的膨脹成一顆球,兩只眼睛被挖空,高高懸在一棵老槐樹上,晃晃悠悠的變成了一盞可以燃燒一百年的人皮燈。
然後張小愛吓醒了,抹了一把臉,下意識的轉頭往污衣睡的地方看過去,空的。
再環顧四周,空無一人,連蟲鳴聲都弱了,只有篝火還在噼裏啪啦的燒。
頭頂的月亮已經漸漸西移,東邊一片漆黑的天空邊緣隐隐的露出了一點魚肚白,天快亮了。
污衣真的被制成人皮燈了?還沒完全清醒的張小愛懵懵懂懂的想,然後晃了晃腦袋,說實在的她此刻有點慌神,雖然她挺恨污衣的,但是在這種古代荒郊野外妖魔橫生的地方,沒有污衣她估計沒有辦法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陽。
站起身,走近兩步,發現污衣平時随身帶着的包裹還在,總算安下一半的心。
出去小解了?不對,活死人哪裏來的三急……
黎明前是光線最弱的時候,昨天半夜還有四處飄蕩滢滢鬼火的樹林此刻只剩下黑黝黝的一片,鳥獸似乎都睡熟了,四周安靜的讓張小愛心中一緊。
她沒來由的想到了可樂之前鬧烏龍把她丢到結界裏的感覺,也是一般的死寂一般的黑暗,上一次柳莫崇還能踩着萬道金光來救自己,這一次估計真的只有她自己自救了。
污衣之前坐過的地方,有幾個還算清晰的腳印,看方向是直接進了樹林,腳印并不淩亂,而且污衣赤腳,挺明顯的只有她一個人,清晨最好睡的時間點裏,污衣一個人悄悄的是要去哪裏。
張小愛看着腳印咬指甲,樹林裏太黑,她不怎麽有膽子跟進去,但是又不确定污衣會不會真的就這樣一去不複返,正在天人交戰間,樹林裏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鈴铛聲還伴着一聲輕笑。
這是污衣腳上的浩骨鈴。
她真的就在樹林裏。
只是她笑什麽……張小愛的印象中,污衣很少有真心笑的時候,唯一的一次大笑還是嘲笑柳莫崇胸無大志的。
暗夜,密林,腦洞開的很大的現代人張小愛突然有種很荒謬的想法,污衣會不會正背着她偷偷私會情郎。
本着對污衣這樣的人居然有可能有情郎這樣的好奇心,張小愛終于有了點勇氣循着腳印走進樹林。
黑暗和未知無形中會把距離拉長,污衣其實走的并不遠。
她們每次露營的地方一般都靠近水源,而污衣此刻就在水源邊嬉戲,身邊兩只讓張小愛異常熟悉的動物。
她就在幾分鐘前還想起過的蠢貨——可樂和河東。
張小愛不會認錯,因為可樂和河東額頭上分別都有兩撮特別特別醜的紅色呆毛,兩只狼站在一起還挺對稱。
白衣少女,灰色地狼,清澈的溪水,再加上已經漸漸露出青白顏色的天色,畫面很美,張小愛怔了怔,污衣大半夜背着她見的人,是地狼?
為什麽?
想的正入神的張小愛站在幾米開外一動不動,而那邊廂正在撒嬌賣蠢的可樂突然轉頭,一人一狼眼神對視。
……
污衣正在幫河東清洗尾巴上的髒污,暫時還沒發現張小愛已經跟過來,而這鬼祟如偷情的場景又讓張小愛莫名的覺得不妥,于是張小愛下意識的把手指頭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示意可樂噤聲。
可樂愣了一下,歪着頭,又粗又長的狼尾巴晃了晃。
張小愛的額頭滴汗。
然後,可樂就跟脫缰的野馬一般,撒歡兒的沖了過來,跳到張小愛身上又舔又撓又摟又抱。
……蠢狗!張小愛扶額,撲到她身上的可樂很沉,身上有幹燥的腥臊味,摸起來毛發濃密,體溫溫暖。
宋朝時候的可樂,居然是有實體的?
那邊的污衣早就停下動作,和河東站在一起,冷冷的看着張小愛,天色已經漸漸亮了,微涼的晨曦中,污衣的表情冷淡模糊,張小愛腦中警鈴大作。
就在這一瞬間,污衣突然又對她起了殺心,看起來非常介意她看到地狼這件事,為什麽?
這幾日污衣對她态度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太差,基本就已經把她當成是一個随時會死的人,一些從來不會對外人說的話也會對她娓娓道來,而會讓污衣突然又變成這樣的原因,似乎只有一個。
地狼身上,有她可以穿回現代的線索!
張小愛眼前一亮,而污衣也已經帶着河東緩緩的走過來。
可樂夾在兩個氣氛微妙的女人中間,狼眼全是迷茫。
“他分不清楚誰是他的主人了。”污衣語氣淡淡的,張小愛卻敏感的聞到一股熟悉的嗜血的味道。
後退一步,臉上竭力表現出鎮定,張小愛拍了拍可樂的腦袋,接了一句:“我挺喜歡它們的,就是平時吃的太多。”
……
被無辜嘲諷的可樂歪了歪頭,河東咆哮了一聲甩了下尾巴。
污衣沒有再說話,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張小愛,太陽一點點的升了起來,幽暗的樹林裏漸漸的滲進了金色的陽光,斑斑點點的灑在污衣的身上,而污衣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
張小愛也沒再說話,她藏在袖子裏的拳頭攥緊,指甲深深的嵌到肉裏面,臉上卻維持着空白表情,仿佛此刻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可樂和河東身上。
兩位少女,在陽光斑駁的樹林中,相對無言,張小愛強自鎮定,而污衣漸漸收斂了殺意。
“不走麽?”張小愛終于轉頭看向污衣,一臉真誠的問號,“天亮了。”
污衣眯了眯眼,終于低頭對着可樂和河東低聲叮囑了些什麽,然後拍拍它們的頭,可樂和河東站在原地狼嚎了一聲,四下散開。
張小愛多少有些羨慕的看着自由的地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它們不跟我們一起走麽?”
“它們白天會四處查探,每天這個時候會回來告訴我查探到的妖魔行蹤。”污衣走在前面,鈴聲叮當,語氣已經恢複了淡然,之前凜冽的殺意隐了下去。
張小愛在後面低低應了一聲,松開了已經全是汗的手心。
地狼一定是她回到現代的關鍵,只是應該不是像現代一樣觸碰一下做個夢就能回去,要不然自己剛才被可樂撲了一下,現在一定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污衣對她起了殺心卻最終仍然放過了她,絕對不是因為她裝無辜裝的太像,而是因為利用地狼回去的方法一定并不常見,她只要一天沒發現,估計污衣就會留她一天,她在古代應該還有其他污衣沒有說出來的利用價值。
剛才莫名的經歷了一場生死劫的張小愛有些腿軟,卻又舍不得放棄這無意間發現的巨大轉機,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它們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實體,我那個年代,可樂和河東都只剩下靈體了。”
蛛絲馬跡,她需要更多的提示,哪怕只是污衣的一個微表情。
污衣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張小愛一眼,輕哼了一聲,但還是回答:“我之前死的時候,它們倆也被打回原型,被我藏在妖界才逃過一劫。”
她說的這個之前,應該指的是沒有篡改過去變成活死人的污衣。
張小愛見好就收不敢再問,可樂和河東和她相處的時間不多,最最了解的也不過就是觸靈這件事了,看污衣現在有問必答的樣子,估計穿回過去和觸靈無關,那會是什麽呢。
可樂和河東,平時除了吃喝拉撒,打架破壞之外,還有什麽特殊技能。
張小愛皺着眉頭想,總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樹林中一聲巨響,把正神游在外張小愛吓得一哆嗦。
“什麽聲音?”感覺跟好多好多雷同時打在一個地方似的,震耳欲聾,樹林裏的鳥獸似乎也都被驚到了,張小愛看到路邊有兩只被聲音震暈過去的鳥,下意識的跑過去撿起來塞到背後的包裏,把毛拔了就是午餐。
她的壓縮餅幹已經所剩無幾,接下來再想不出回去的方法估計要跟污衣學打獵了。
“有人在渡劫。”污衣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一眼,見怪不怪的樣子。
“天劫?”張小愛想起了柳莫崇,渡劫要那麽大聲音麽?感覺房子都會被震塌。
污衣嗤笑:“哪有打個雷就能過的天劫,只是地劫而已。”
“……什麽味道?”一大早意外得到巨大線索的張小愛此刻有些亢奮,重新變回好奇寶寶模式,覺得自己不能那麽被動的跟着污衣驅魔,起碼要問問前因後果,命運天機都在背後給污衣和鬼車使絆子,說不定就故意給她留了些不尋常的線索。
污衣本來收拾完東西就打算繼續一路往西,見張小愛難得的積極,挑了挑眉,問:“想去看看?”
“……”應該回答想還是不想,張小愛突然詞窮,自從知道自己的選擇也會帶動時間線之後,每次污衣問她這種選擇題的時候她就很希望自己此刻又聾又瞎。
“那就去看看。”污衣調轉方向,張小愛的選擇永遠和她不同,跟着張小愛走,說不定她之前窺探到的那些怎麽都改不了的命定軌道可以出現裂痕。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過渡章是我修文最多的章。。。
這章是修過好多次的結果。。。
過完這章會有劇情小高|潮
年輕一半的柳大神就要出來了,已經成年的柳大神也快出來了
男主角下線兩章。。233333
以及謝謝大家的營養液~未免作話裏面廢話太多就不一一列出來了,謝謝大家~
不過話說營養液那東西是做啥的。。。。。
☆、留了胡子的柳莫崇
污衣對樹林的地形很了解,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熟門熟路的拐了幾道彎就靠近了地劫地點,一股難聞的樹木燒焦的味道也越來越重。
四劫這件事,張小愛還是很好奇的,家裏那位經常嚷着自己死期将至但是看起來又不怎麽着急的樣子,讓她對四劫這件事的認知度始終隔着一道紗,眼下這種被雷劈的四處焦黑的場景倒是很符合她心目中渡劫的樣子。
只是沒有人,地劫的地點就是張小愛想象中的,被雷劈的一個直徑三四米的圈,中心地點的植物都已經碳化,邊緣溫度較低,部分樹枝雖然焦黑但是仍然在燃燒,漆黑中帶着紅色的火焰痕跡,看起來居然還挺有美感。
張小愛看向污衣,從聽到聲音到她們趕到,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鐘,這位不知道是仙還是魔的家夥,被雷劈了不到十分鐘就站起來消失了?這身體底子還真是不錯……
不同于張小愛的天馬行空,污衣的表情有些凝重,她一言不發的繞着焦黑圓圈的邊緣走了一圈,然後擡頭看着張小愛,表情複雜。
“……”張小愛一臉你看我幹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這次完全沒有裝。
天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滴到張小愛的臉上,張小愛下意識的用手去擦,擦完了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鮮紅色的粘稠的,像血。
腦海中有個小人敲鑼打鼓的讓自己千萬不要擡頭,但是張小愛仍然不由自主的擡頭了,像是那種明知道門後有鬼卻仍然義無反顧的開門的恐怖片炮灰。
半空中的景象讓張小愛一時失語,腿一軟往後連退了好幾步,慌亂間臉上滴落了更多的液體,她卻不想去擦了,那确實是血,是一只已經被五馬分屍的巨大的看起來似龍又似牛的血,此刻這個生物就這樣詭異的被支離破碎的吊在半空中,紫紅色的舌頭長長的伸着,死不瞑目。
剛才渡劫的是這個家夥?
污衣說過,這不過就是地劫而已,一個地劫,就能五馬分屍掉看起來跟遠古巨獸一樣的東西,那麽天劫呢?柳莫崇真的會灰飛煙滅麽?
“呵呵。”污衣突然冷笑,自言自語一般的音量,“九鳳神讓我留你在身邊果然是有原因的。”
“什麽?”臉上滴着不知名物體的血液的感覺太惡心,張小愛說話的時候都是繃着臉的,她就不應該對這個地方的任何東西感到好奇。
污衣沒有回答她,很随意的對她揮了揮手。
張小愛知道自己又被禁锢住了,柳莫崇兩次,無傷一次,在加上現在的污衣,她都快要習慣這種完全不能動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