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葡萄百合
葡萄百合
宋以謙去了很久都還沒回來，安暖給他發消息他也沒回。她打掃完房間後只好先把屋門鎖上，自己下樓扔垃圾去。
等她扔完垃圾回去的路上才發現，宋以謙竟然早就回來了。他一個人靠在他們小區花園的亭子裏吹風，低着頭好像在思考什麽事情。
安暖走到他身邊，想開口，但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只能硬擠出一句：“把陸薰送到家了嗎？”
“嗯。”宋以謙淡淡道，也沒回頭。
安暖又道：“陸薰這女孩子蠻可愛的，多來家裏坐坐也挺好。”
宋以謙沒有回答。
安暖好奇問他：“在想什麽呢，這麽入迷？”他怎麽從送陸薰回來後就怪怪的，難道出什麽事了？
宋以謙回過頭看向安暖。
一陣夜風帶着桂花的點點清香，吹散了她額前的碎發。一雙褐色的水眸裏盛滿着他的身影。
宋以謙看了她許久，猶豫了一下，笑了笑，終是開口道：“我在想陸薰這丫頭雖然腦子遲鈍，做事又毛躁。但她很幸運，有人在背後為她遮風擋雨，做她的後盾。所以她能保持清澈良善的本心，也能擁有面對挫折的堅韌和勇氣。在科室裏，就算我再怎麽打擊她，她也就是縮在牆角裏掉幾顆眼淚，第二天又能小心翼翼、沒心沒肺的站在我面前。”
“這也是我佩服這丫頭的地方。”宋以謙道。
安暖笑了，坐在他身邊的長板上晃着兩只腳，同他打趣道：“你是後悔把人家欺負狠了吧？”
宋以謙沉默半晌才道：“我是在想，如果當初沒有厲彬，或者我出現的更早一些，你會不會也能像她這個樣子？”
“你怎麽知道厲彬的？你調查我？”
安暖“嚯的”一下站了起來，立刻有種隐私被人窺破的憤怒，目光滿是不可置信。
Advertisement
宋以謙看向她，眉眼深深。
“安暖，你到底在怕什麽？”
又是這個問題。她在怕什麽？安暖忽然很想笑。
就和《金粉世家》裏書香門第出生的冷清秋，遇見纨绔子弟金燕西時說的一樣：我們是不一樣的人，就像我家的葡萄棚裏永遠開不出百合花。
她和宋以謙也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體驗過被生生剝離心中所愛是什麽滋味。就像好多針死死紮在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硬是把那些偷藏好的點點回憶，全部血淋淋的挑出來碾碎。
一旦嘗過了甜頭，就再也吃不得苦。
那些年，她活的像個沒有靈魂的屍體，走在一條永遠沒有盡頭的長廊裏。爸媽跟她說好孩子應該做什麽，她就做什麽。
她曾經以為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她，所以她加倍努力學習，不讓老師們失望。可後來她躲在門後親眼目睹才知道，那些參加大賽的資格，都是爸媽在教師節偷偷給老師塞錢換來的。
“我們是契約夫妻，你想調查我，無可厚非。”安暖開口，眯褐色的眸子，一字一句、對着宋以謙清晰果斷道：“但你應該清楚我和你的關系，你不該幹涉我的生活。”
她安暖的人生，從頭到尾，都是個笑話。她和一表人才、光鮮亮麗的宋以謙不一樣。
就像冷清秋雖然被熱情如火的金燕西感動而嫁給他，最終也因一點點累積的誤會而相互厭惡，最終各奔南北、永生不見。
或許不曾擁有，就不會有失去的痛苦。她的心太累了，已經沒有勇氣像年輕人那樣，耗費青春去談一場轟轟烈烈卻可能毫無結果的戀愛。
“暖暖，我們別吵架，先冷靜一下好嗎？”安暖似乎被勾起許多不好的記憶，宋以謙也沒料到她的反應會這麽激烈。他盡量先将語調放輕柔。
吵架？
安暖似乎聽到一個玩笑。她裂開嘴，眼眸幽深，露出個令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宋先生，我們的關系有好到能吵架嗎？”
說完，她不等宋以謙的回應，轉身飛快走了。那速度看上去就和心虛逃跑似的。
*
邑州銀行錦榮支行營業廳內。
“小暖，我反洗錢數據已經做好發你騰訊通了。”小張對埋在電腦前掐數據表格的安暖道。
安暖點點頭，把之前掐好的數據表格保存。用主管專用的號碼登上反洗錢系統，複核小張剛剛做好反洗錢的記錄。
翻着翻着，安暖就漸漸眯起了眼睛。
“你查一下丁煜振、劉蓁這兩個人從今年一月份起到現在，信用卡的所有明細。”她拿着打印出來的反洗錢監測記錄走到小張的座位上。
小張輸入卡號查出明細，當兩人看到系統裏一大片黑壓壓的大額消費記錄時，同時沉默了。
“我在查反洗錢的時候就覺得這兩個人的流水很奇怪。”
小張對安暖道：“這個丁煜振的信用卡額度總共有四十萬，可他在外地三天之內就消費了三十二萬多，而且消費的店鋪都是一些建材銷售公司。這個劉蓁更離譜，信用卡額度三十萬，一天之內竟然在三個手機賣場刷了二十多萬現金。她買這麽多手機是用來吃嗎？”
安暖蹙眉：“這兩個人的套現嫌疑最起碼也有四級了吧。”
“肯定的，一個為了逃稅，私款拿出來公用。另一個為了逃行裏信用卡提現的手續費，偷偷套現。”小張哼了一聲。
安暖指了指電腦屏幕：“查一下這兩個人信用卡的推薦人工號。”
“我早查過了，03938，樓上業務部厲彬的工號。”小張道：“要不先降低這兩個人信用卡的額度？”
安暖沉默片刻，想了想道：“你先打厲彬辦公室電話問問他這兩人的具體情況吧。”
厲彬畢竟是總行直接分配來的人，還是先客氣些好。
“好吧。”小張拿起座機打給厲彬。
厲彬顯然也不是很清楚，向小張說他要先向那兩個客戶了解下情況。
大概過了七八分鐘，厲彬就重新打電話來，和小張解釋了一下。
聽厲彬的意思，這兩個人是他的朋友。那個丁煜振是去外地出差，拿信用卡買了很多當地特産打算出差回來送人用。而劉蓁則是因為她馬上要結婚了，就刷信用卡買了十幾部手機，打算當婚禮宴會活動上的抽獎獎品。
“他還說如果安主管不信，就讓她上樓當面問他。”小張聳了聳肩，對安暖道。
安暖秀氣的眉頭蹙起，低頭不語。
小張見安暖不說話，就試探開口問：“你要上去問他嗎？”
“你覺得呢？”去建材公司買特産？結個婚買十幾部手機？當她的邏輯是用來喂狗的？
安暖只能呵呵呵：“先把這兩個人的額度降一部分。如果接下來一個月還出現這種情況，就把這兩個人的信用卡做只收不付。相關報告我等會兒寫。”
小張按照安暖說的做。
把這一季度對公客戶存款存量的數據報告做好，安暖就把這些資料裝好帶到上樓找顧岑簽字。
巧的是行長正好有客戶拜訪，他還在跟客戶談合同。
安暖把資料放在行長桌上就先回去了。
當她路過厲彬業務部經理的辦公室時，厲彬忽然從裏頭叫住她。
安暖想想剛才那兩個客戶信用卡套現的事，也就走進去跟他聊聊。
“你愛喝的茉莉檸檬果茶。”厲彬拿出抽屜裏的骨瓷杯，把他剛剛泡好的果茶給安暖倒上。
“我現在只喝白開水。”安暖沒接過他的杯子，語調平平，并沒有賣他面子。
她學生時代愛臭美，經常用保溫杯學電視劇裏的女明星給自己泡果茶喝。沒想到厲彬還能記得她以前那些喜好。
厲彬笑了笑，将杯子放下。安暖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他也并未顯得特別尴尬。
“對于我那兩個客戶，你就沒什麽想問的？”厲彬道。
安暖無所謂：“有什麽好問的，反正就算我問了，得到的也是騙人的話。”沒必要客套，兩人的心都和明鏡似的。
她轉身把厲彬辦公室的門反鎖，忽然笑了起來，朝站在玻璃窗前的厲彬一步步走來。
淡淡的金色陽光照在安暖巧笑倩兮的臉上，更勾勒出她柔和的美，讓她都融入了溫柔的光中似的。
厲彬稍微往後退了幾步，本能産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這進度比他想象的快太多了他有點吃不消。
“你們業務部拉客戶那些手段我不是不清楚，我也知道你們天天拉客戶很辛苦。你以前在其他支行的名聲我也打聽過，但希望你至少能有個度。”她還是在笑，但說出的話卻語調冰冷。
“你就是這麽看我的？”厲彬也冷了臉色。
“以前的事，是我爸媽不對。但他們畢竟是我的親生父母，養了我這麽多年，又只有我一個女兒，就算對我再壞我不可能離開他們不管。如果你有怨氣，想報複我，怎樣我都認。但行長不行。”
安暖深吸一口氣，她擡眼看向厲彬，羽睫輕顫，褐色的眸子在陽光下閃爍。
“行長還有兩年就退休了，在這段時間內，我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影響他順利退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還是和以前一樣，她生起氣來的樣子活像只炸毛的小貓。厲彬低頭搖了搖手中的骨瓷杯，忽然道：“那如果，我不是很想你那個假結婚的丈夫好過呢？”
“你什麽意思？”安暖一愣。這件事他怎麽會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