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簡單的自帶鈴聲，配上嗡嗡振動，突如其來，驚得她突然斷了思路。不是家人朋友的專屬鈴，難不成又是工作？
拿過看來，屏幕上，是一串沒有姓名的陌生號碼。
歸屬地，H市。卻和前幾天接過的胖警官的電話不一樣。
不知道是何方神聖，接起時也謹慎客氣：“喂，你好。”
這麽快被接聽，那邊好像挺意外，短暫的沉默。明明是打來的一方，卻像是沒準備好開場白。
先是一聲短咳，之後才遲疑地開口：“是我，楊逸。”
“啊。”短短一聲低叫，蘇瑾倏地坐起，空出的手無處安放，捋着額前碎發。
其實那邊一徑沉默，她就似乎有所覺悟，兩個字出口，就聽出了他的聲音。有些如願以償的一點得意，又有不知來者何意的忐忑擔心。
調整好心思語氣，把應答的話補個完整：“怎，怎麽了？”
那邊緩聲沉吟：“你……今晚上有空麽？一起出來吃個飯。”
果然是邀請，還是立即生效的那種。
嘴上還沒答應，心裏卻已點頭不止。
上牙咬了下嘴唇，閉了閉眼再睜開，蘇瑾能瞧見，黑屏的電視屏幕裏，自己一張快要繃不住的笑臉。
接了個驚天動地大新聞似的。
咳，淡定，要淡定。
控制一下臉部肌肉，調整一下面部表情，抿起唇來，語氣輕松：“嗯，好啊，有空。”
“好，那我待會兒過去接你。”那邊的聲音窸窸窣窣，回音空蕩，像是在偌大的空間與她對話。
她一下子就想起，昨天他說還有訓練。那現在，他八成還在訓練場上吧。
她看了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數字時間，下午五點剛過。
不過，肚子早已空空。中午的三明治實在小得可憐，咖啡也全都刺激大腦神經去了。
“你幾點過來？”伸手撫上癟癟的胃，沒留意洩露的迫不及待。
那邊停頓兩秒：“你在酒店麽？”
“在。”
“那我現在過去，二十分鐘就到。”大概聽出她的饑腸辘辘，他的答案很速度。
“好，那我等你。”愉快達成協議。
“嗯。”那邊低聲應下，利落結束通話。
撂下手機，跳離座椅，下一秒，立刻進入戰備狀态。
二十分鐘的時間，她要修飾儀表整裝完畢，達到能出門約會前男友的光鮮境地。還要考慮重新争取奪回陣地的可能。
剛才被打斷的思路，重新續起，她的行李箱裏，能擔此重任的衣服，好像還真沒幾件。呃不，是一共就沒幾件。
尴尬地掀開箱蓋，一邊是穿過換下的三四身衣裳，粉的白的藍的灰的，随手疊了，裝在收納袋裏，都有些皺巴了。
另一邊的幹淨衣裳，就只剩下一套。
超級簡單的藍色T恤灰色長褲，穿起來倒也幹練。只不過原本是不打算上身的替補，穿去應付一下旁聽采訪還湊合，可要是用來約會……
是不是太簡單了點。
呼出口氣，吹開眼前頭發，無奈間，舉目四望。
除了脫在床上的趴趴熊睡衣，就只有穿在身上的這一身了。
白色的純棉短袖，起司貓的小腦袋，印在胸口，一條發白的牛仔九分褲，乖巧居家有餘，妩媚動人不足。
穿成這樣打硬仗，她可沒有必勝的把握。
皺着眉頭想一想。
早上下樓吃飯，好像望見馬路對街，有一處顯眼的shopping mall。能瞧見的幾家招牌裏，似乎有平時常買的。
臨時去買一身麽？
可就只有二十分鐘。還要梳頭發，補個妝，換上鞋，拿上包。呃不，包不用了，又不是出門采訪，只拿上手機房卡就行。
不行不行，出去吃飯約會，萬一還要逛個小街看個電影拉個小手什麽的，她得擦個手吧，得補個妝吧，得意思意思買個單吧。
所以，得拿上紙巾濕巾眼藥水錢包粉底小口紅吧。
可這次出來沖着工作，就只背了電腦包。
這些個東西，要怎麽塞在身上……
眉頭皺成大疙瘩，擡頭看見反光的床頭隔板裏，一張随手歪紮了個半馬尾的素面臉。
倒抽一口涼氣，她還沒梳頭發上妝呢。
只有二十分鐘做全套，而且已經被她耽誤了兩分鐘。
編演采訪問題時的好邏輯，全都團在腦子裏，抓不住一星半點小蹤跡。
要不要回個電話，告訴楊逸，讓他開車慢些，不要着急。
手忙腳亂撲向桌子，一只手伸向桌邊手機，不防左腳絆在箱蓋輪子上，差點摔個五體投地。
好容易手機拿到手，卻又忽然改了主意。
那個什麽開車慢點的暧昧鬼話，叫她這個現在還是前女友的立場，怎麽好意思開口。
……還是算了，不要打了。
默默放下手機，二十分鐘，就只剩下十七分鐘了吧。
于是，再一次手忙腳亂。洗漱包裏翻發卡，化妝包裏的找鏡子。還有衣服呢衣服……
算了，先這麽着吧，實在是沒有時間了。
盡管如此想，還是看着衛生間鏡子裏，胸口笑眯眯的起司貓，對比自己的一臉怨念。
……真是一片混亂。
正坐在駕駛座上等紅燈的楊分隊長，似乎也有相同感受。
剛剛在訓練場上，在一票吃瓜群衆的虎視眈眈之下，打完全程電話。
他故作高冷，不願打開免提，衆人卻一點不見外，呼啦啦圍上來，恨不得用耳朵把他的手機包起來。
一個個好似夜半行軍口銜橫枚，屏息凝神竊聽兩人動靜。
又是擠眉弄眼，又是手舞足蹈，慫恿比劃，不亦樂乎，愣是沒弄出半點聲響。那些個戰術訓練，還真不白做。
他竟然就順着他們的意思，一句兩句的，說完了全部臺詞。
那種氣氛，大概就跟被灌了兩杯小酒差不多。借了個膽，也熱了個血，猶豫了一天沒出口的話，就那麽張口說了出來。
他很少喝酒，更沒有借着酒勁，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這種明知山有虎還偏要欠扁的湊上去摸虎屁股的微妙感覺，有那麽一點輕狂的任性，也有那麽一點欲罷不能。
感覺，挺叫人心癢。
不過還好，過程盡管混亂，結果還算理想。
陳隊甩給他一串車鑰匙，叫他自己過去接人，他和李隊先帶了小子們去郭老那兒聞聞肉味。
這是隊裏留給幾個分隊長用的車，黑色的車子，除了車牌，沒什麽明顯标識，平日裏很少有用得着的時候。
電話裏，聽出她帶點困頓的期待，一定是肚子餓了，才會有那樣的語氣。
跟她說，二十分鐘就到。忘了自己還滿面塵土一身臭汗，還有周末飯點的交通高峰要擠。
帶分隊接任務時候的嚴謹認真哪去了。
活該出發前，那一大段沒頭蒼蠅一般的手忙腳亂。
值班宿舍裏，三分鐘結束的戰鬥澡。換來換去才發現，除了作訓服，就只有一身灰衣黑褲的路人休閑裝留在宿舍。
本來一年四季，留在宿舍裏的，都是這樣的簡單裝扮，就是為了方便把自己掩在路人裏，執行些個不能招搖的便衣行動。
沒想到，眼下卻要拿來執行突如其來的，特殊任務。
即便自知身板不差，氣質尚可，可就這樣一身草草赴約，還是覺得心有不甘。
他很少有，這麽在意自己皮相的時候。
就跟平日裏不生氣的人，生起氣來勢必驚天動地一樣，平時不在意自己樣貌的人，在意起自己的衣着來，簡直分分秒秒念念不忘。
總覺得，跟出任務忘了配槍似的。
這個路口的紅燈，時間很長，眼下更是分外磨人。
成串的車子等在路口，他只排在第四位。
雙手握着方向盤，食指敲着硬質塑料，一下一下，和紅燈上的數字一起，跳着時間。
從這裏到H大，還有三個街口，市內限速60公裏，可依眼下路況，最快也要十幾分鐘。
不知道她會不會等急。
想起大學時候，約她出來吃飯的樣子。
那時，身邊男生們總調侃自家女友，出門前的化妝打扮，精雕細琢勞神費力，都能叫人等成尊望妻石。
可自己的邀約，每回都能被迅速響應，其平均速度遠超自己知道的其他情侶。
他好奇問過，問她為什麽能這麽快手快腳行動敏捷，羚羊似的。
她便眨着一雙羚羊似的大眼，笑眯眯答他：“因為你難得主動約我，要是讓你等急了，一生氣就掉頭走人，我豈不是白高興一場？”
他為她對他耐心的評價頗為不滿：“我有那麽容易不耐煩麽？”
她會很識時務地搖頭：“沒有沒有，你脾氣最好了。”到最後，還是把問題攬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因為，我老是想早點看見你啊。”
這樣的理由，也就叫他無從反駁。
不管怎樣，她總有叫他啞口無言的本事。
她其實并不擅長裝扮自己，時有時無的淡妝，還會因為匆忙，抹的左一塊深右一塊淺。
那時候的他，其實也不甚注意，其中的奧秘，還是學過些化妝潛伏技巧之後，才慢慢回想起來。
再比較昨天見到的她的模樣，想來三年時間，她也比那時更會裝扮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