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将軍的病03
大将軍的病03
季伶在将軍府待了一兩日,抽空去了趟兵營。
他全盛時候掌管着京都二衛八營的兵,還挂名掌握地方兩州的兵權,但這些年來,他的權力所剩無幾了。所謂的兵營只有兩營,而且士兵的素質也不是很好,老弱居多,只有副将還是熟人,是跟着自己在北戎吃了幾年風沙的老将姜武。
季伶之所以來兵營,是想看看他現在的實權有多少,以及手下兵馬的實力有多少。
他僅僅是去了兵營一趟,在朝臣中卻引起了軒然大波,包括允恪也慰問他,說身體不好,就不用勉強去兵營探視了,在府裏待着就好。
“怎麽可能在家待着。”季伶在心裏想:“看來允恪對迫近身邊的危險還缺少足夠的了解。”
的确如此,上次兵變的時候,也是季伶救了允恪一命,這次,估計也和原先一樣吧。
在這個世界的主線說簡單簡單,說難難,就是幫助允恪坐穩江山,季伶對內要揪出內奸,繩之以法,對外要抵禦外敵,維護邊疆穩定。他要在允恪身邊,幫他開辟一個太平盛世,讓允恪成為熠國歷史上的明君。
任務是這樣,也就意味着允恪身邊有很多潛在的危險。龐太師意圖謀朝篡位,他的野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隐藏得極好,允恪雖然知道他不夠忠心,但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興兵作亂,差點把自己刺死在乾元宮。
龐寧敢造反,是因為掌握了京都過半的兵力,連流玉權力的削弱,給了他逼宮的底氣。
季伶前些年去邊關打仗之前,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兵權了,允恪及其父親的刁難使得他當時的處境很艱難,但是他們最終沒有別的人選,還是派他去抵禦北戎,那時季伶又獲得了大量士兵的總指揮權。
本來這權力在他回京時是會保留甚至膨脹的,但是他生了重病,在卧床不起的時候,這一切被龐寧及其黨羽竊取了。而且允恪對他的态度發生了改變,和他和解,無微不至地關心他,他覺得季伶需要的不是兵務和麻煩,而是藥和靜養,所以在他醒後也并沒有分割兵權給他。
這使得季伶在和龐寧的對抗中處于被動地位。
但是并不是沒有辦法抵抗他,季伶深知自己得民心,他的一句話甚至能改變軍心,只要好好勸導,并非人人都願跟着龐寧做亂臣賊子。
上一次,他也是靠威信化險為夷的。只是這次,也會像原先那麽順利嗎?……
“龐太師,你來看我了?”
Advertisement
才到兵營去了一次,龐寧就顯得心事重重,專程跑到連府,美其名曰探病,實際上是探季伶的底。
“連将軍,你近來身體可是有起色了?”龐寧面上不顯山不露水,說道。
“好些了,”說這話的時候季伶用手遮住唇咳嗽了兩聲,才接着說:“總在家裏待着也不是個事,前天去兵營的時候,在馬上坐着,繞着綠茵場遛了一圈,感覺心情舒暢多了。”
“連将軍家裏也有馬啊,”龐寧客氣地笑了:“若專門為了騎馬,就在家裏騎騎不挺好的,何必跑大老遠的路到兵營呢,您也真是,為了身體着想,也該懂得舍遠求近呀。”
“太師這說的哪裏話,”季伶聞言皺了皺眉:“連某去兵營,自然不單單是為了騎馬。”
“……啊,是我說錯話了。”龐寧露出好奇的表情:“将軍縱然有病在身,也是心系兵營、心系國事,想必到兵營去處理事務了?”
“這好說,皇上已派了專人處理事務,不勞我費心。”季伶說:“你既然這麽想聽我去兵營的原因,我就告訴你吧。其一,終日在家,無所事事,我倒有些想念在戰場上奔馳打仗的那段日子了,兵營裏的是戰馬,和我家中的馬不同,騎着鈴雲的時候,我感覺渾身有勁,豪邁之情油然而生。”
鈴雲是季伶的坐騎,交給姜武照顧,将軍府雖大,畢竟不夠自由,因此季伶将馬養在兵營。
“将軍的心情,我多少能體會。”龐寧連連點頭。
季伶接着說:“其二,雖然陛下讓我在家修養,但是終日不管公事,坐食俸祿,這又叫我怎麽安心。因此去兵營一趟,也去見見人,管管事,好讓大家知道還有我這麽個将軍。”
“将軍說的哪裏的話,誰還能不認識你?”龐寧讪讪地笑:“您可謂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就算十年不去,那些兔崽子也不敢忘了你。”
季伶裝作被龐寧逗笑,輕笑出聲,不過他很快斂住笑容,說:“不過去了一趟,我發現我手下的老兵太多了,小兔崽子什麽的倒是說不上的。”
言下之意是你們調走了我的精兵,給我剩一堆老而無用的,我已經知道了。
龐寧聽了自然驚心,不過臉上還是那般平靜,說:“是嗎?畢竟,将軍行軍打仗已多年了,跟着您的那些人,現如今也老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哪。”
季伶聽了暗呸,什麽跟着我的那些人,我的人早就被支走了,只剩一個姜武,那些老而無用的兵明明就是你故意安排給我的。
“歲月不饒人,這話說的真不錯。從寒風呼嘯的禦靈關回來之後,不僅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我也感覺自己已成了一個老人。”季伶心裏知道,但并不戳破,跟着龐寧的話風走。
“連将軍說笑了。”龐寧笑道:“您今年二十五,如果您自稱老人,那我這個半百的人豈不是要說成行将就木?”
“太師說的是什麽話。”季伶說:“太師身體健朗,氣色紅潤,年齡長于連某,精力比連某也只強不弱,連某怎麽能和太師相提并論,作為小輩,我只有羨慕太師的份兒啊。”
“哈哈。”龐寧幹笑兩聲。
兩人打了會兒太極,龐寧告辭離開了。
他穿着黑色的官袍,坐着塗金鑲玉的官轎,出入荞花巷的時候吸引了衆多百姓來看熱鬧。季伶的将軍府在比較靠近市井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大群人會聚集過來的原因。
龐寧回頭看了烏壓壓的人頭一眼,目中露出輕蔑之色,暗揣:“連流玉,你喜歡裝一副親民的樣子,但這有什麽用,民心,救得了你項上人頭嗎?待允恪死了,你便要接上。”
龐寧的門客并沒有聽到他心裏的毒話,他為龐寧打簾,扶他入轎,擡頭看到龐寧面色陰晴不定,問了一句:“連将軍……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不簡單的人。”龐寧不假思索地說:“雖然病了,勝于猛虎。”
“是嗎,太師對他的評價可真高。”
“可不,天下誰人不知連玉郎。”龐寧爽朗地大笑。
門客沒有看到他嘴角勾起,無端顯得嘲諷。
連流玉,雖然你叱咤戰場,無人能敵。但是官場可不是戰場,你想只手遮天,那是不可能的,只有我才能只手遮天。龐寧在心裏想道。
季伶調查了一番,現在龐寧和京城統領已經攀上了關系,逼宮的時候城門一閉,讓統領鎮壓京郊兵營的士兵,他自己帶兵入宮,打的好算盤。
不過龐寧在宮中安插的勢力就有點不足,禁軍不聽他的,左右衛兵雖然歸他管,但是不光聽他的,其中勢力錯綜複雜,龐寧還沒有全盤掌握。
在調查之後沒多久,季伶聽到一個衛将要換人的消息,果不其然,龐寧向允恪大力舉薦他的外甥,想把親戚安插到衛将當中,憑兩人的力量獲取控制衛兵的實權。
這兩天早朝都在讨論衛将空缺由誰來補足的事,允恪覺得太師最近權勢過大,壓一下他的氣焰并無不可,但是朝臣并沒有提出什麽和太師的外甥同等傑出的人,這讓允恪犯了難。
允恪一時難以做出決定,這事推了一日又一日,在第五天的早朝上,龐寧按捺不住,說:“衛将由誰擔任一事不如早做決定,陛下,不如今日就給一句準話吧,也好讓衆臣心裏安穩下來。”
允恪聞言臉色難看,這龐寧,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他就是不想再擴大他的權力,才拖了一日又一日,可是到今日為止竟然還沒有他外甥之外的候補人選出現,這到底是他的臣子沒有好好舉薦人才,還是他們熠國沒有人才了,還是說,他這麽厲害,只是舉薦自己的外甥,就壓得其他大臣不敢說話?
豈有此理,允恪的怒火有些控制不住,正想出言訓斥,太監忽然傳話:“陛下,連将軍上朝。”
允恪在龍椅上一眼看去,只見連流玉從殿門走進,身姿秀逸,仿若春松,他身上仿佛有光,轉瞬就讓這死氣沉沉、令人不悅的大殿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允恪心頭一暢,說:“連愛卿,你如何來了?”
季伶禮畢,說:“陛下不怪罪臣不懂規矩,想來就來,臣就安心了。”
“不怪,你快入列,幫朕解決一下正在煩惱的一樁事。”
“何事?陛下說來聽聽。臣定當盡力為陛下分憂。”季伶說。
“衛将空缺,由誰來補?龐愛卿說王緯這人可以,朕覺得此人的确不錯,但是還可以再挑挑,只是讓群臣廣做推舉,卻再沒第二個能與王緯并肩的人,難道我們京都人才已盡麽?”
“并非人才已盡,而是人才俱已被陛下收入囊中,在這朝中為陛下做事,所以一時沒法找出一個和王君一樣的人。”季伶罕見地說起了好聽話。
允恪聽過無數人獻媚讨好的話,卻沒一個像連流玉這樣順耳,頓時面上生光,說:“這麽說,連愛卿心裏也沒有可以推舉的人?”
“陛下。”季伶稍頓,擡頭,直視允恪說:“臣鬥膽向陛下提議,臣可以勝任此職,請讓臣補衛将的缺。”
允恪聞言愕然,衆臣愕然,連流玉退出權力圈子已經很久,現在剛上朝就向皇上讨要兵權?
龐寧氣急,這連流玉,壞他好事,他一定和他吃不了兜着走,不過關鍵是,皇上會同意他的請求嗎?
季伶也在想,允恪會不會同意。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作為臣子這已是越矩,不過沒有人制止他,允恪本人似乎也沒有發現。
上次季伶救出允恪,直接問過他“為什麽限制我的兵權,好讓龐寧有了可乘之機”,允恪對他說“原來你想要兵權嗎?我以為你在家靜養更舒心些,若你跟我說你想要,我定然給你。”
“若你跟我說你想要,我定然給你。”
季伶現在想看看,這句話做不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