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當師兄的那些年12
當師兄的那些年12
季伶等人到達慕容音的居處,見到的是一座空屋,房中淺淺蒙塵,昭示了主人不久前已經離開。
大家都猜測慕容音出門辦事,只不知道她出的可是趟遠門,如果是遠門,他們要等多久。
大家議論紛紛,突然,院落中響起一聲炸響,濃煙從室外蔓延到室內,模糊了衆人的視線。遭逢此變,大家都很驚慌,但有一個冷靜的聲音穿過濃煙,傳進他們的耳裏——
“都不要慌,随我一起暫避屋頂。”
發話的正是季伶,衆人在他的提示下撞開屋瓦,站到房頂,高處的視野比地面清晰多了,衆人互相打量,發現人都在,松了一口氣。
“慕容音在哪兒?……”一個陰恻恻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吓了衆人一跳。
“你是誰?”季伶大聲問道。
那人并不理會季伶,而是繼續念叨:“慕容音不在這裏,我來晚了,不過其他六人都在這裏,我要不要将他們一網打盡?”
季伶轉頭一瞥,看到風銘面色蒼白。所有人臉色都有一定程度的蒼白,但風銘給他的感覺最古怪。
“紫曜,你辦事不力,本座對你很失望,你不要想本座會輕易放過你。”
季伶聞言一驚,本座?莫非這人就是……
突然濃煙大作,即使季伶等人站在房頂,視線也被遮個透底,只聽于一片白茫茫之中,傳出一個陌生的男音:“紫曜知罪,回去以後聽從教主發落。只是教主留我,應該還有一兩分用途才對,望教主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接下來交給你的事你一定能辦好?”
“一定。”
“那我再信你一次,就留你和這些蝼蟻再活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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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濃煙散去,季伶等人又看得清了,七星傳人互相打量,眼中第一次對彼此有了戒備和懷疑。剛才說話的是屠伍無疑,然而那個紫曜又是誰,魔教爪牙混進他們之中了嗎?
屠伍口出狂言,說要殺光他們六人這事暫且不提,本來信任的同伴,竟然為魔教做事,把慕容音的住址賣給魔教,這也太驚人了。
季伶看衆人表情不一而足,說道:“首先我給你們解釋一下慕容音的事,在聽到風俞說起夜察覺到有人跟随的事後,我怎樣也無法安心,便在一天夜裏,提前來到此地通知她離開了,這樣她才幸免于難。今天能遇到魔教教主我也沒想到,也許正如他所說,集我們六人之力,也無法贏他,但是,困難有多大,意志就有多強。我一直相信,跟在我身邊的都是敢為人先、正直仁義的青年,對我們中出了內鬼的事,我感到萬分震驚。”
聽了季伶的話,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表情更難看了。
“會不會、會不會是那個屠伍故意的,想挑撥離間,其實剛才說話的那個人不是我們中的一個?”趙虹雪說。
“屠伍雖然奸詐邪惡,但是他沒必要挑撥離間,真想對付我們剛才就打起來了,他有這個實力,他走了就是因為那個內鬼說了‘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竟然有自信在我們中藏着不被我們發現,還想找機會再害我們,豈有此理!”樂南憤怒地說。
“這麽說,那個內鬼好像還救了我們了……若不是他,我們現在全都身首異處?”楊翰小聲嘀咕。
并沒有很多人聽見他說話,站在他身邊的風銘和白凝霜聽到了。風銘面露異色,白凝霜看着楊翰風銘兩人,冷笑一聲。
“那我們還去找慕容姐姐嗎?”趙虹雪問道。
“哼,不揪出內鬼,叫我怎麽放心,他要害我們,我們何必拖慕容姑娘下水,今天不做個了斷,我樂南就與諸位別過了。”樂南說。
“啊,怎麽這樣……”趙虹雪似是沒想到樂南會這樣生氣。
“樂弟,你言辭這麽激烈,莫非是對誰是卧底有了意見了?”季伶淡淡看樂南一眼,問。
他這話一出,衆人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樂南幾次想開口,幾次又閉嘴了,但最終還是沒忍住,皺着眉說:“林大哥,到現在你還想裝傻嗎?你敢說你不清楚是誰?你不知道怎麽會防他防得這麽嚴,還夜裏去找慕容姑娘提醒她去避難?”
“是嗎?我去找慕容音證明我知道內鬼是誰?……我并不這麽認為。樂弟,你要指認誰?你必得有足夠的證據才能指認他,不然,我不希望你開這個口。”
白凝霜和樂南對視一眼,達成一致意見,但并不說話,大概是明白了季伶不想讓他們把事挑明。
趙虹雪被嚴肅的氣氛凍僵了,但又插不上嘴。
風銘一臉雲淡風輕、與我無關的樣子,反而是楊翰憂心忡忡,開口說:“如果大家彼此不信任,那也沒有什麽在一起的必要。”
“你什麽意思,”樂南強忍的怒火在楊翰說話之後爆發了,他嘲諷地笑道:“你當我想留你,不過這可真是皇上不急急太監啊,他肯走我可真是要笑醒了,順便捎上你,兩個一起走,誰看得上誰。”
風銘聞言臉色一沉,說:“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在講誰?”
“我講誰你不清楚?跟屠伍說話的人是誰,他自己心裏清楚。”樂南冷冷地說。
“呵,我知道了。”風銘聞言低笑,說:“我走,還不行嗎。”
說完,轉身就走,楊翰跟在他後面走了,趙虹雪在後面叫他們,兩人都沒回頭。
“好了,這下清淨了,我們可以去找慕容姑娘了。”樂南攤了攤手,頗有些快意地說。
趙虹雪十分無奈,說:“這樣還怎麽和屠伍一戰呢?人都不齊。”
“與魔教戰死,也好過被內奸賣掉、因詐而死。”樂南說。
白凝霜看季伶皺着眉頭就沒松開過,安慰道:“師兄,你不是還有我們嗎?”
“我沒事。”季伶聞言回過神來,他知道雖然說話的一直是樂南,但他可謂說出了白凝霜的心裏話,季伶一時不知道怎麽招架白凝霜。
他猶豫了一下,拍了拍白凝霜的胳膊,但并沒回他話,轉而對樂南說:“樂弟,善惡過于分明也不是一件好事,沒有人是沒走錯過路的,為了我們的終極目标,我們需要楊翰、風俞的力量。就算內奸在我們之中,他身陷魔教,某種意義上比我們面臨更多的危險、更難的困境,我們不能放棄他,放棄他等于放棄理想,放棄征程,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是……”樂南還要争辯。
“嗯,你知道就好。”季伶打斷他,說:“現在我們先不理會楊翰、風俞,先去找慕容音。”
言下之意,總有一天還要接那兩人回來。
白凝霜聞言表情黯然。遙想當初,自己對師兄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師兄也沒拿他怎樣,說一句“我需要你”,把他留在他的身邊,仔細想來,這話真的沒有太多深意。
只要是七星傳人之一,師兄就會給予最大限度的容忍。
無論他做出什麽孽事,無論風俞是怎樣的惡人,只要還需要他們,只要屠伍未死,魔教未倒,師兄就不會抛棄他們。
這樣的師兄,在讓人覺得高大的同時,又是怎樣的難以接近?他像是淩駕于平凡人之上,抛棄了平凡人的愛憎悲喜,才能這樣理性,顧及大局。
白凝霜自己本來也有大志願,和師兄一起打敗屠伍,重振武林。但當他的同伴裏出現了他的仇敵的時候,他動搖了,要這樣的人接近林夙,不如他永遠也不出現——白凝霜由衷的這樣想着。而消滅屠伍的事,在這樣的前提下,已經被他抛在腦後了。
“大師兄,你不是還有我們嗎。”白凝霜自己都不敢想象,這種自私的話出自自己之口,這種背叛理想、忠于私欲的話出自自己之口。
可笑的是,他自己和風俞也是一類人,是那種師兄厭棄,但是礙于身份,又不得不與之相處的人。
……
季伶四人到了慕容音的真住所,順利拉她入夥,季伶一邊探查楊翰兩人下落,一邊帶着四人在各地輾轉。
這一天,他們到了潮州,潮州在海邊,近岸有一座奇高的山,上面建了很多神社,潮州占蔔學的發達程度,在全國數一數二。這點,看大街上算命先生的數量也能明白。
初到潮州,五人都被這個陌生而美麗的地方吸引了,在大街上東逛西逛,流連忘返。慕容音、趙虹雪和季伶等人走散,待找到她們,她們二人正站在算命攤前。
算命先生抽出簽文,念了一句纏綿悱恻的簽詩,聽起來兩人似乎在算姻緣。
算命先生解答了簽詩之後,兩人臉上微紅,轉過頭來,看到季伶等人,面露喜色。
“我看這位先生算得不對,兩位姑娘不要被騙了,快到老夫這裏,由我來給你們算算真的命相。”一旁另一個算命先生忽然說。
他的話不只吓了慕容二人一跳,季伶聽了也眉頭一皺。
果然,給慕容二人算命的先生炸了,說:“你是哪個,根本沒有在潮州城見過你,分明是個新人,還自以為老成,敢砸我許大仙的招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哈哈,”那個算命先生聞言笑道:“我的名號說出來吓死你,你在潮州城只不過是個二流術士,在我面前裝什麽能,你若不服,就看我給她們兩人重算一卦。”
“算就算,我看她們兩人姻緣上佳,你有什麽異議?”
算命先生壓低帽檐說話,季伶只能隐約看到他帽子下的嘴唇,嘴唇抿起上揚的弧度,是一副很自信的樣子。只聽他說:“算姻緣不看命怎麽行,世上多的是情深但福薄、相愛而不能相守的人,你看她們這裏。”
算命先生指了指慕容音二人臉上一個位置,說:“災起于此。”
“再看這裏,”算命先生突然拉住慕容音的手,吓了她一跳,他指着她手裏一道紅痕說:“命絕于此。”
“他們二人,半年之內,必有奇禍,管什麽紅鸾星動,在姻緣到來之前,恐怕就難逃一劫啊。”
“我呸,什麽算士,一聽就是下九流的,”許大仙聞言架起他的招牌,說:“我祖師爺教了我多年,只教我怎麽看人身上的好,沒教我看什麽兇災,像你這樣做生意,遲早餓死。兩位姑娘,你們快別聽他胡說八道了,我看他就是一派胡言。”
許大仙說完走了。
那個算命先生看慕容二人還沒從震驚中恢複過來,轉而對一邊的季伶說: “這位小哥,我看你的面相,有些意思,你要不要讓我算上一卦啊?”
季伶看算命先生身姿偉岸,頭戴草笠,頗有些深不可測的意味。而且他說慕容音兩人都得死,這不就是說他們幾個人敗在屠伍手裏嗎,這讓季伶很在意,于是他并不拒絕,說:“你算吧。”
“……借一步說話。”算命先生忽然提出了預料之外的要求。
季伶回頭看白凝霜等人一眼,跟着算命先生到了牆角。
季伶只聽他壓低聲音說:“不知公子要算什麽啊?”
季伶覺得這個聲音像是在哪裏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他想了想說:“算一算我和那邊幾位的運數。”
“可是可以,但是要求不能太多,只能從中挑出一位來,敢問在公子心裏,對那邊四個人裏的哪一個最是介懷啊?”
“白衣那個。”季伶看了眼白凝霜,小聲說。
“呵呵,是他啊,難怪。”算命先生忽然笑起來,笑聲聽得季伶有些發毛。
“怎麽了?”季伶問。
“沒怎麽,在我看來,你和那個白衣青年同氣連枝,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的氣運只有中吉,最終的結果怎麽樣,就看你們做出怎樣的選擇了。”
“多謝。”季伶聽着他的話,覺得大半在理,便出聲道謝。
“不謝。”算命先生說完就走掉了,原地的招牌也沒拿。
季伶總感覺他有哪裏很奇怪。
……
在平常的日子裏,季伶和白凝霜見面的次數本來也不多,但是這幾天,季伶感覺少得有點可憐,白凝霜似乎在刻意躲避他。
季伶對這個有些在意,總感覺白凝霜的精神狀态出了點問題,每次見他總是沒精打采的。
季伶心想,風銘走了難道他不該快樂一點,怎麽這樣死氣沉沉的?還是說最近總是野宿,他身體有點吃不消了?
這天夜裏,季伶沒有睡下,悄悄跑到白凝霜睡的地方,沒想到,正看到白凝霜蹑手蹑腳地起身,似乎想到什麽地方去。
季伶十分好奇他要去哪裏,而且白凝霜的眼神發直,帶着幾分童稚,不像是平時的他,這讓季伶更加捉摸不透。
季伶尾随白凝霜,到了後山山溪,白凝霜在亂石之間跳躍,到了溪水盡頭的瀑布才停下來。季伶把身形潛藏在大樹後面,看他究竟想做什麽。
白凝霜對着瀑布下的潭水靜靜發呆,季伶甚至生出了他是想夜半出來洗澡的離奇想法,但是白凝霜一動未動。
直到,潭水中央的岩石上出現了一個身影,一個白色的影子。白凝霜有動作了,渾身一顫,畏畏縮縮地低下了頭。
季伶納悶兒,到底是誰能讓白凝霜的言行舉止變成這樣,他內心産生一種憤怒,他有什麽連他都不知道的重要到這個地步的人嗎?
“誰讓你來了。”岩石上的人冷冰冰地說。
那口氣十分陌生,但讓季伶震驚的是,那人的聲音,和他的一模一樣。
白凝霜的回話更讓他感到震驚。
“大師兄,您說過,如果可以,不想見到我這張臉,這話凝霜記得。只是,不知為何,每到半夜,我的腿就不受控制的自己跑到這裏了……也許是知道您在這裏的緣故吧。明知道您是讨厭的,還這樣,這讓您更加讨厭了吧。”白凝霜臉上浮動着一股黑氣,目光卻純真而脆弱。
“原來你知道,”白衣人永遠只給白凝霜看他的背影,他漫不經心地說出誅心之言:“是啊,我最讨厭你了。”
“讨厭”兩個字不斷在白凝霜腦海裏翻滾,不知什麽時候,他就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回到了宿營地。
聽到這番對話,季伶無法計算他的心理陰影面積。是哪個雜種,裝作他的樣子,把白凝霜耍得團團轉?而且,他平時是這個口氣嗎?為什麽白凝霜會以為那人是他,這點季伶也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