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蛇
毒蛇
“這位便是楚嫣小姐了？”人群中有傳來一陣和笑聲。
楚嫣循聲看過去，只見一位雍容華貴略顯豐腴的婦人朝她走來。
“你不常出來，不認得她，這位是佟夫人，佟妃娘娘的額娘。”安福晉好心告訴她。
楚嫣朝她行了禮，佟夫人立刻扶起她，上下打量着她:“這模樣瞧着就讓人歡喜。”
她毫不吝啬的誇贊，一點不掩飾的喜歡，倒是叫其他姑娘有點不滿。
“聽說小姐已經許了人家了？可定了日子？”佟夫人忽然問到。
楚嫣未免多說多錯，故意垂眸含羞不語。
安福晉笑着嗔怪道：“這可是夫人的不是，姑娘家臉皮薄，可不像我們已經皮厚的捏不動了。”
一句話說的在場的貴婦人都笑了起來，楚嫣感激地看她一眼。
堂會設在陶然閣，安福晉自然坐了首位，葭毓受了安福晉的邀請坐在她身邊，其餘便是按身份落座，佟夫人熱情，果然攜了楚嫣落座，臺上唱念做打，聽她們談論唱腔名伶，楚嫣大致知曉，唱的是昆曲，牡丹亭這個故事她倒是聽說過，只是光聽戲，恕她聽不出所以然，但面上還是一副認真的模樣。
忽然一聲驚呼，楚嫣差點跳起來，但在衆目睽睽之下，她還是按捺住了，嘴角含笑，輕聲說着：“沒事。”
眼看着裙子被酒浸濕，她也只是輕輕擦拭，佟夫人卻是十分愧疚：“都怪我，這劇情太入迷了，一時不察。”
倒真是太不察了，一壺酒都差點倒在楚嫣身上。
“楚嫣，沒事吧？”葭毓探身詢問。
“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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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麽成，快去換身衣裳。”安福晉關心道，“秋華。”說着就喊來自己的丫鬟。
佟夫人卻起身了：“不勞福晉了，此事是我的疏忽，就由我帶楚嫣小姐去吧，幸虧府裏我倒熟，讓個小丫頭提燈點路就是了，秋華還是在福晉身邊伺候着。”
“佟夫人倒是盡心。”安福晉笑道。
佟夫人笑得和藹：“這大概就是眼緣了，楚嫣小姐，咱們先下去換衣服吧。”
楚嫣起身朝她們行了禮，領了綠竹去了。
走到半路，綠竹忽然捂着肚子神情難受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小姐，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
楚嫣緊張地看着她：“怎麽回事？要不要緊？”
綠竹不語，只是紅着臉，佟夫人了然。
“該不是吃壞肚子了，你帶綠竹姑娘去茅房吧。”她吩咐了幫她們點燈的小丫頭，接過燈籠。
大概是安福晉經常辦堂會宴會什麽的，府裏有專門給客人更換衣服的宜賓房，各種各樣的旗裝都有，設想周到。
“楚嫣小姐天姿國色，穿什麽樣的都好看，小姐請便，我去外頭等你。”佟夫人此時的笑意看上去倒不似先前那樣熱烈，楚嫣總覺得帶了些冷意。
她不禁警惕了起來。
門被帶上，依稀聽到落了鎖的聲音，楚嫣疾走幾步，推了幾下門，果然推不開了，她一時緊張，心裏滿是疑惑。
“夫人，佟夫人？”她還是喊了幾聲，外面已經無人應答。
她想幹什麽？在衆人面前帶她走，若是出了事，她自己怕也是脫不了幹系。
除非，她做了完全準備，楚嫣心驚，卻不解佟夫人為何這麽對她，與佟夫人有關系的只有佟妃，還是她受誰指使？
又有誰要害她呢？原主是個溫柔喜靜的性子，斷然不會與人結怨，即便葭毓，也只是無傷大雅鬧鬧，不至于害她性命吧，況且，她也不覺得葭毓這個待字閨中的小姐能指使得了佟夫人，嚴格算起來，她們還算是勁敵。
她越想，腦子越是混亂，心裏越是緊張害怕，背後已經沁了細汗，身上也燥熱起來，索性脫了髒了的外衣，只着了襯裙，打算先換件幹淨的。
靜谧的房間忽然傳來“嘶嘶”的聲音，楚嫣抓緊了袖口，這聲音聽着像是蛇？
還不等她确定反駁，一旁的針線竹籃裏忽然緩緩游出一條細長蛇，楚嫣瞳孔放大，渾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她的身體幾乎顫抖，眼裏的懼意陡然增加，她忽然死死咬住手指，控制自己不發出聲響驚擾了蛇。
她輕輕朝後退了幾步，靠在了門旁的牆壁，眼睜睜瞧着又從竹籃裏游出兩條，三條黑蛇順着桌角緩緩盤旋而下，楚嫣只覺得呼吸不暢，心跳加速的幾乎暈厥。
她的意識都有些不清，死死咬着的手指沁出了絲絲血珠，她都渾然不覺，只是無意識地盯着黑蛇的動向。
她沒有天真的以為這些蛇沒有毒，安郡王府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房間，怎麽可能會有蛇從針線籃裏游出來。
渾身每個毛孔都被恐懼支配着，沒有思考的能力。
她的花盆底鞋站立不穩，腳底赫然一崴，整個人跌坐在地，發出的聲響很快吸引了黑蛇的注意力，三條黑蛇齊齊朝她慢慢游着。
楚嫣喉嚨發酸，發不出聲音，只剩眼淚在流，原本嫣紅的小臉，血色褪盡，只有慘白。
她還不想死啊，太悲催了吧，還在計劃着怎麽逃過進宮的命運，現在就要給蛇果腹了嗎？
救命啊，救命啊，她壓根喊不出聲，也不敢喊出聲，怕驚動了那些小東西。
“扣扣。”
詫然響起的敲門聲，楚嫣渾身一顫。
“小姐？你在不在裏面？”綠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楚嫣又是驚喜又是驚吓，驚喜的是綠竹終于來了，可驚吓的是綠竹的聲音無疑又引起了小東西的注意。
極度的驚恐她根本站不起身，嘴張開，也只顫抖着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啊，額。”
“小姐！”聽到動靜，綠竹激動地又拍了拍門。
楚嫣急的又流了幾行淚，她發麻的手使不上力，只能強迫自己鎮定，細微地艱難喊出了聲：“救，救命......”
“小姐！”綠竹驚呼，聰明的立刻反應過來，她家小姐被鎖了，又喊“救命”，一定發生什麽了，只能去求救！
楚嫣定了定心神，似乎聽見綠竹急急跑開了幾步，似乎撞到了什麽人，又急急跑了回來。
“小姐，你別怕。”她喊着安慰她。
小東西越游越近，楚嫣只想吶喊，綠竹你小點聲啊！
“怎麽回事？”外頭好像是男人的聲音，“我去拿鑰匙。”
“來不及了！”又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沉的，十分好聽。
呸！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有救了！有救了！
“砰”！
門豁然被踹開了！小東西們似乎精神一抖，瞬間快速游了過來，來人眼疾手快，袖中掏出鑲着寶石的匕首刷然飛了過去，一下将三條小東西切成了兩半。
好刀法。
月光鋪灑了進來，颀長的身影踩着滿地月光，跨步而入。
楚嫣跪坐在地，斜斜擡頭，慘白的小臉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楚楚動人。
失魂落魄之際，順治看了一圈屋裏，最終看到了跌坐在門邊的楚嫣，兩人目光相對，順治深邃的目光，宛如月光下的天神，豐神俊朗，在她絕望無助之際，渾然而降，救她出深淵。
她無聲滾落一滴眼淚，順治目光一滞，順手抄起一邊衣架的披風打手一揮，裹住楚嫣嬌弱的身軀，将她抱起帶出這個房間。
綠竹吓得愣在了原地，都想不起來去關心自己小姐。
順治将楚嫣放在外面的大石上，聽到身後岳樂走過來的動靜，擰眉沉了聲不怒而威：“安郡王府居然有蛇。”
綠竹剛反應過來的心神又顫顫巍巍走到楚嫣身邊，被順治這一震，大氣又不敢出。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岳樂正色道。
楚嫣還癡癡傻傻的模樣，順治眼底漸漸陰霾：“去請了大夫來。”
岳樂剛想離開，眼角卻瞥見楚嫣緩緩握上了順治的手，他大驚地站住了腳。
柔嫩冰涼的小手輕輕握住順治的大掌，順治背脊一僵，不曾動彈。
“不用了，我略歇歇......不要驚動別人。”楚嫣微微弱弱地說着。
她有些無力地放下了手，順治輕輕摩挲着手指，心底有一種奇怪又陌生的感覺。
綠竹趕緊摟着楚嫣，讓她靠在她懷裏。
“被吓到了？”順治摒棄了心裏那份感覺，冷淡地看着她，似乎這樣，會讓他覺得自然些。
這樣柔弱無助的楚嫣倒不像是那天在大街上明眸善睐的樣子，今晚的她宛若風中的柳絮，楚楚凄然，教人恣意憐。
楚嫣還有些遲鈍，卻又有一種劫後重生的安心，她點點頭，如何不被吓到，擡頭看着他，這個陌生的男人居然是讓她心安的源頭。
“嗯。”她輕哼一聲。
像是羽毛劃過順治的心面。
岳樂不知從哪兒倒了杯茶遞到楚嫣跟前:“喝杯熱茶，緩一緩。”
“謝謝公子。”綠竹接過。
楚嫣捧着茶杯就着綠竹的手喝了，原本驚懼不安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她沖岳樂微微一笑:“謝謝。”
岳樂回以微笑:“你也是來參加堂會的？哪家小姐？怎麽會被關在宜賓房？”
綠竹剛要替她回答，卻被楚嫣拉住了手:“我叫董鄂楚嫣，家父鄂碩。”
“那你……”岳樂驚訝，與順治對視一眼，沒再說什麽。
“我不小心弄髒了裙子，來換一件，大概府裏下人不知情，不小心鎖了門吧。”
佟夫人是佟妃的母親，這件事鬧大了怕是作為東道主的安福晉面子上也挂不住，她還不想樹敵，在她沒有搞清楚事情的真僞前，她不想多有牽扯。
她扯了扯披風，先前咬着的手指還冒着血珠，順治擰眉從懷中掏出手帕，輕輕拉過她的手。
楚嫣一怔，呆呆地看着順治專注溫柔地幫她包好，她的心忽然鼓動起來，方才蒼白的臉此時竟一點一點染了血色。
“你的牙口倒是好。”他正經說着。
身邊冷風吹過，楚嫣那個“謝”字生生被嗆了回來，那一點害羞也化成了窘意。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楚嫣真誠看着他。
“嗯。”
“小姐，我去幫你拿件新衣服。”綠竹看了眼宜賓房，裏面的蛇好像被這個公子殺死了。
“拿那件楊妃色繡了玉蘭花的。”
楚嫣脫口而出，不禁紅了臉，垂眸斂去一抹嬌羞，像是江南水鄉來的鐘靈女子。
岳樂笑了:“如今大清朝的女子都喜歡素雅的裝扮，你倒是喜歡嬌豔的顏色。”
楚嫣裝作不在意笑笑。
順治覺得，她喜歡嬌豔的顏色，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