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似水年華
似水年華
趙昭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因為有人提議去火鍋和三國殺。
在山上有一間實驗室,是學校擴建之前的舊建築,新的實驗設施基本都已經搬在新樓裏,舊實驗室也還剩下一些比較沉重且不常用到的儀器設備。那裏是好幾間平房,中間一個小院子,只不過被老師三令五申不得燒烤,令人不由得感嘆暴殄天物,幸好還有間大屋子,空空曠曠中間一個大桌子,無論火鍋還是桌游都是絕佳所在。
除此之外,還剩幾間空着的小屋,被先斬後奏私自改成了單人寝室,現在是宋贏和張然兩個快畢業的師兄住在山上。鄭老師原本很擔心他們安全,但是幾年下來,師兄師弟們薪火傳承,換了好幾批人,也沒出過什麽事,再考慮到有點兒人氣能讓院子不那麽荒敗,也能照應那裏的儀器,鄭老師就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默許了。
而在這裏搞火鍋和桌游,也成了實驗室大家聚餐玩樂的例行項目。這是三國殺剛流行的時候,還沒什麽複雜的擴展包和逆天的武将,網絡版也才剛剛推出不久。于是這周末,蕭天和趙昭起早騎車子來到菜市場,按照列好的單子買了肉片魚丸豆腐青菜粉絲各種火鍋材料,滿滿四大袋子,拎過去正好遇見姚依依帶着兩個師兄從超市買了零食和飲料啤酒來,到了後,看見住在那裏宋贏趙然兩人已經掃除完畢,正在刷鍋。
實驗室旁邊就有個小衛生間,院子一邊還有個在室外的小水池,幾人一起分工洗菜,裝在大大小小的鍋碗瓢盆裏,衆人手忙腳亂,可算趕在中午前準備就緒。熱騰騰的自制湯底煮好了,由于有幾個人不怎麽吃辣,鍋裏是用紅棗枸杞蔥姜煮的排骨湯底,而不是重慶式的紅油辣鍋。
食材被丢進去鍋裏咕嘟咕嘟地冒着熱氣,姚依依和葉婷不停地嚷道:“哎呀還沒熟呢,你們咋就夾了啊。”酒足飯飽之後,移開電磁爐和鍋,鋪上桌布就開始三國殺。蕭天玩棋牌向來不怎麽擅長,反而趙昭各種運勢好,有一回的內奸居然被他蒙混到了最後。
大家殺得興起,啃着零食到了晚飯時間也沒人喊餓,這一次蕭天又被第一回合秒殺出局。繼續看了一會戰局,發現兩夥的奶媽華佗和尚香配合分牌者劉備郭嘉各種給力,局勢膠着拖了好久,就起身走到院子裏透口氣。
小院邊上有棵桂花樹,正是是桂花盡謝,花瓣細細落下的時節,細聞空中還有散淡的餘香。樹下面有個藤椅,不知道誰的外套還揉成一團丢在那上面,院子一邊是門和房間,另一邊是作為圍欄的灌木叢邊。走到樹叢邊透過兩棵樹間的缺口,正對着一望無際的沉沉星幕,還有燈火掩映下錯落有致的校園。
蕭天望着山下的景色,感受習習涼風吹在臉上,突然手機的鈴音破壞了這靜谧。蕭天看了看來電顯示的名字,響到兩聲的時候接起來:“歐浩師兄。”
電話那段頓了頓,輕輕苦笑道:“還非要叫我師兄麽。”蕭天也笑了笑:“不是師兄,還是師姐啊,有什麽事麽?”
“也沒什麽事,就是昨天的事還沒跟你道謝呢,光顧着通知其他人別受騙了,剛才忙完。”
“嗯,處理完就好。這有什麽好道謝的,不就是發現了就立刻說一下的事。”
短暫的冷場後,電話那邊問道:“忙什麽呢?還在實驗室?”
“在山上搞火鍋,三國殺呢,大部分人都在。”
“那挺好。山上現在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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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住的時候差不多,沒什麽變化。”
“是麽,就是人都變了吧。”
一問一答之下,蕭天莫名有些煩躁,微微捏緊了手機:“是啊,都換了兩撥人住,也算物是人非吧。”
電話對面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不耐煩:“呵呵,那你去玩吧,不打擾了。”
“好的,再見。”蕭天挂掉電話,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這時候突然有人拍他肩膀:“發什麽呆呢?”
蕭天回頭一看是趙昭:“咋你也死了?”
趙昭眉飛色舞地說,“誰說死了?以為誰都跟你那麽衰!這局完了,我們反賊贏了,你知道嘛,剛才最後一回合,我一下摸到連弩,無中生有出兩張殺,再加上郭嘉給我的,一下子就把……”
蕭天對這些瑣碎細節左耳聽右耳進,轉頭一看,果然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出來上廁所,看來真是中場休息。趙昭拍他肩膀,忍笑說道:“廁所在那邊,你站樹根下解決可不行,有師妹在呢。”
“去你的,誰都像你想那麽猥瑣啊。”趙昭作了悟狀:“啊我知道了,你都趁我們沒出來解決完了。”說完就湊過來一起看山下:“哇,這裏能看見山下,咱們宿舍在哪兒?”
這倒把蕭天也問住了,這還是他開學住了新寝室後,第一次來山上往下看。于是兩人細細去找,很快找到了他們那座宿舍樓,這會兒雖說天色已黑,但并沒有很多寝室的燈被點亮,跟旁邊燈火通明的文體中心比起來,整個兒宿舍樓都顯得陰沉沉的。
趙昭觸景生情,想起來自己寝室的簡陋,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這地方真好,等宋師兄和張師兄明年畢業了,咱們申請搬上來吧。”
“天天爬那麽多臺階,你受得了?”
趙昭說道:“就當鍛煉了。”
兩棵樹間的縫隙不大,能看見山上景色的位置只有一人寬,趙昭為了能看清楚,湊得離蕭天很近,說話的氣息都撲在他脖子上。蕭天不動聲色地讓開:“那明年争取一下吧。”
趙昭樂了,開始琢磨要哪間屋子,怎麽收拾院子,周末做點兒啥好吃的,等盤算到是不是要養點兒寵物是養貓還是養狗的時候,蕭天狠狠敲了他腦袋讓他別做白日夢。
蕭天對搬到這裏住并沒有特別積極。他沒有對趙昭說的是,其實在兩年前,作為本科生參加科研課題湊第二課堂分,為了避免在校區間跑通勤,他曾經暫住在這裏。這個地方對他來說,有過不可與人言的影響,只不過,這影響對他來說,是大是小,是好是壞,他現在都還看不太出來。
不過蕭天覺得,現在就來追溯曾經哪些事影響了自己的人生實在為時過早,因此很快地把那些回憶抛到腦後去,跟趙昭一起回屋,開始最後一輪的殺局,這一輪他抽中主公。
葉婷啧啧兩聲:“你這種注定被秒的人來當主公,懸吶。”蕭天被說得一陣心虛,果斷選了生存能力較強的孫權,誰知卻因為沒有及時處理掉下手處的黃蓋,在第一輪就被賣血爆發的黃蓋秒殺,衆人人握着滿把的手牌,全部露出一副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不甘神情。
最後一局雖然草草落幕,不過大家還是興盡而歸,只不過趙昭一路上都忍不住氣蕭天說自己的黃蓋多麽神勇,蕭天的孫權多麽苦逼。蕭天翻了個白眼說:“你這個弑主的逆臣,還好意思說,看我明天還管不管你早餐了。”
對于研一的新生來說,不大會參與到項目課題中,也不用為了論文嘔心瀝血,因為導師都會要求學生盡早修完學分,打好基礎,好全力投入科研中,低年級生大部分的時候都在上課。蕭天和趙昭的課表也都排得滿滿當當,一學期很快也就過去了。
蕭天覺得這生活順水推舟得令人發指,或許自己麻木了說不定,在固定的課表下充實又空虛地渡過一個又一個的循環,都來不及去想這循環到底怎麽才會終結。他是個典型的愛自尋煩惱的人,容易對虛度時光産生恐慌,并在這種焦慮的驅使下強迫自己做很多事情。
比如晨跑,在現在的大學裏已經很少有人能堅持了,蕭天也借此在校運會的長跑上為系裏拿了個金牌,當然這個金牌并不是他有意追求的,最開始只是一次湊數參加的意外收獲。這令蕭天自己也很驚訝,因為他記得自己在高中的體育成績并不算是出類拔萃,想必是重點大學書呆比例增加,還都多多少少染上了宅屬性,外加特招生紮堆的體育學院被排除在了校運會之外,這才把獲勝的可能落到他身上。
蕭天自己分析,他并不是有多麽大的野心,也不是對自己有多麽完美的苛求。他只是早早知道了自己今後的路上壓力會比常人要大,他無法通過順從社會主流求一個輕松,所以必須要自己獨立堅強起來。因而對鍛煉自己的身體,對提升自己的學業還有以後的事業發展,對安頓自己的生活中的衣食起居理財等瑣事,他都有種必須做到并且做好的緊迫感。
他發現自己的性向其實很早,如果說,在男孩子們一起偷偷摸摸看顏色小電影的時候,那種不由自主湧起的反胃感只是種朦朦胧胧的暗示的話,那麽在他青春期之後的第一次去澡堂,對他引起的沖擊就是赤果果的宣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