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鳥[賽博朋克2077百靈鳥xV]

第15章

第15章

吃完飯，百靈鳥并沒有精神多少，虛弱地靠在床邊休息，沒一會兒眼睛再次閉上，似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V在旁邊坐着，看着她蒼白的臉頰發呆。

想要和她聊聊天，又怕打擾到她，不敢離開帳篷太久，怕百靈鳥醒來看不見自己會着急。也沒心情浏覽社交網站，不知道為什麽，V消磨時間的時候覺得社交網站可好玩了，短視頻、論壇八卦一刷就是一下午，可每次真需要消磨時間的時候，她又覺得這玩意無聊極了。

V神游天外，她在游戲裏沒玩過救百靈鳥的劇情，但是聽說百靈鳥上月球後，會給她留一件不朽義體作為禮物，但除了禮物，什麽都沒有了，百靈鳥不會再來見她。

也不知道按照現在的發展，百靈鳥會不會給她留禮物。也不知道她自己的未來是什麽樣的，真的只有幾個月就會死去嗎？

就那樣死去，死之前還不能喝百靈鳥見面，再也見不了……那也太讓人難過了。

V臉色變得低沉，她用力揉揉眉心。

啊……以後的事情，以後再去想吧！現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握好當下，什麽都別想，說好了要送百靈鳥上月球！除了這一點什麽都別想吧！

當然，在這期間，如果能有一點點甜頭嘗，V是不會拒絕的。

唔……不如說，她會努力給自己争取甜頭的！

“V……”靠在床邊的百靈鳥睜眼，瞳孔緩緩恢複焦距，她虛弱理了理微亂的發絲，“不好意思，我剛剛不小心又睡着了。”

“沒事，你好好休息，想睡多久都可以，昨天一定很累吧？”V誠懇道。

“嗯。”百靈鳥點點頭，聲音很輕，“V，我應該睡不着了，你和我聊聊天好嗎？”

“好啊，你想聊什麽？”

百靈鳥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那……”V想了想，小心地問，“能聊聊你嗎？”

“我？你想知道什麽？”

“我想知道，”V臉上心疼的情緒快溢出來，“和黑牆連接後，那種超負荷的疼痛，究竟是什麽樣的……？唔，如果你不願意說也沒關系，我、我只是随便問問。我覺得說出來可能會好受一些……心理上可能會。”

“呵——”

百靈鳥輕笑，她看着V，目光柔和得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這個少女一樣。

百靈鳥沒有立刻回答V的問題，她說：“V，我沒有感覺錯，你真的不一樣了。不止是更禮貌，你比以前更……”

她話音停住。

“更什麽？”V反而慌了，她怕百靈鳥會不喜歡自己的另一面。瘋子以外的另一面，現實裏更懦弱、膽怯、不産言辭的那一面。

百靈鳥臉上的笑容卻更盛，她忽然伸手，金屬指節輕柔地靠近V，一點點落到V的面頰上，輕輕撫摸，在V的下巴上撓了一下：

“更可愛了，小孩。”

“啊——！”V差點抑制不住彈開，一時間臉燙得快燒起來，“宋、宋昭美，不帶這麽調戲人的！”

百靈鳥眉眼彎起一個弧度，無聲地笑，她這時才回答V的那個問題：

“借用黑牆的力量……那種感覺，就像是，你身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放電，不停碰撞，撞出恐怖的電流。痛……除了痛，你什麽都感覺不到，甚至連痛都感覺不到，只以為自己死了。”

“可是很可惜，你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還活着。但你……記不清發生了什麽，大腦一片混沌，就像是宿醉，不，比宿醉還糟糕幾百倍，你連你自己是誰，可能都記不住了。”

“你活了下來，可是你清晰地知道，你随時可能會死去。要麽死去，要麽作為沒有神智的工具活着，沒有選擇。而你不知道這一天究竟會在什麽時候到來，這種感覺……我很害怕，V，我很怕。”

“還好，還好……是最後幾天了。”V呼吸很沉，聽着百靈鳥的描述，她感覺自己心頭被壓了一個沉沉的巨石，“再過幾天，等我們上了月球，你就自由了。百靈鳥，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不……”百靈鳥吐出一個模糊的音節，然後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她依然害怕。

但她怕的是……她發現，自己沒有勇氣按原計劃執行下去了，她心底不可遏制地冒出一個恐怖的聲音，那個聲音讓她，不要再騙V了。

把一切都告訴V吧。

該活下去的是V。

而不是她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可是她……

她……

她依然做不到。

已經做了那麽多，唯一的一次機會，只差最後幾天了，她……她還是想要活下去。

……

“V，聊聊你自己呢？”百靈鳥語氣柔和，自然地轉變話題，仿佛剛才什麽都沒說。

“唔……？我？就是你知道的那樣吧，一個可能不那麽普通的夜之城雇傭兵。”

“不那麽普通？你可真是謙虛。那麽成為雇傭兵之前呢？V，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那就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講吧，那時我還沒有來到夜之城，和許多小孩一樣，在一所普普通通的學校裏讀書，成績也普普通通……沒有愛我的父母，我的原生家庭非常糟糕，我這輩子都在拼命逃離他們……”

V不知道屬于“V”的過去是什麽樣的，但她自己的過去可以說是糟糕透了。

傳統的東亞原生家庭，在學校裏遇到的各種各樣不公平的事情——出社會後當然更不公平了。這些話，她本來一點也不想說，這時卻鬼使神差地一股腦說出口。

百靈鳥安靜地聽。

……

斷斷續續地，聊一會兒，百靈鳥睡一會兒，很快到了傍晚。

晚飯的時候，百靈鳥身體恢複一點活力，她們一起去營地餐廳，一起聽周圍鬧騰騰的說話聲。

“姐姐們，”幾個年輕人冒頭，一屁股坐到她們身旁的位置，“你們在帳篷裏呆一天了，不覺得無聊嗎？和夜之城相比，這地方什麽都沒有……反正我是覺得無聊死了。”

“這家夥就想去夜之城裏闖出個名頭！誰勸都不聽。”旁邊的人哈哈笑道。

“啧，”少女白他一眼，“雖然你們都說夜之城不是好地方，可我就是覺得那裏很好玩啊，那麽多新奇有趣的東西，比我們營地好玩多了。”

“好玩？在夜之城這種**地方，只有兩種結局，要麽籍籍無名一直到死，要麽出名，然後被焚燒殆盡！哈哈，就像那些傳奇們一樣。”

叽裏呱啦地聊一陣，小姑娘目光滴溜溜轉回V二人身上：“姐姐們，待會兒我帶你們去個消磨時間的好地方。”

……

少女口中的“好地方”就在營地範圍內，V和百靈鳥住宿的那頂帳篷緊挨着的崖壁上。二十來米高的懸崖頂端，坐在那裏，仿佛能俯瞰整個曠野。

一簇簇連綿的沙漠綠植，偶爾能看見一只蒼鷹飛過遼遠天際，這是在夜之城裏永遠看不到的景象，夜之城裏壓根沒有蟑螂和老鼠以外的動物。

這時正是傍晚，落日餘晖灑滿整個曠野。

從高處往遠看，仿佛能看見世界的另一面，那是黑沉沉的夜晚。風從遠處吹來，仿佛席卷着整個世界，呼嘯聲詭異地讓人平靜。

“呼啊——”

那幾個年輕人激動地在懸崖上蹦跳，呼喊聲在曠野上擴散開。

V和百靈鳥沒有湊熱鬧，V找了個無人的盡頭，和百靈鳥在那裏坐下，正好面對落日的方向。迎面而來的風将身後的呼喊聲吹得越來越遠，在眼前是夕陽覆蓋的遼闊原野。

V的手指從下面托起百靈鳥的手掌，指尖摸索着穿過指縫，輕輕扣住。

她低頭看她們十指相扣的手，被夕陽灑上一層暖紅的顏色：“宋昭美，坐在這裏，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時間好像停留在這一刻，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們。”

“是……”

百靈鳥輕輕吐出一個音節，沒有再繼續說下去。V不知道她後面想說的話是什麽——

是反問句“是嗎”。

還是陳述句“是這樣的”。

V擡眸，認真看向百靈鳥的眼眸，想從她眼裏尋找到答案。夕陽下，百靈鳥眸中的倒影都是暖的。想必在百靈鳥的視野裏，V的眼眸也是一樣的。

“V，其實……”

V看見百靈鳥眸光微晃。

有什麽情緒從她眼底一閃而過，V還沒捕捉到，就消失了，被溫柔的暧昧取代。V看見百靈鳥的睫毛很輕地顫了一下，如蝶翼一般，仿佛一個微弱的信號。

V捕捉到了這個信號。

她緩緩靠近百靈鳥的臉，閉上眼，只感覺到呼吸越來越近，最後纏繞在一起。

V感覺自己快被溫柔吞沒。

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夕陽撫過的暖意。

……

V沒有捕捉到的，百靈鳥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是掙紮。

剛才，百靈鳥差點就把一切告訴V了——

矩陣只能用一次，她一直在騙她。

但她終究沒能說出口。

百靈鳥承認承認，自己會有那麽一點點的貪心。

不止一點點。

好希望……

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

不管未來怎麽樣，至少這一刻的溫柔觸感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