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 35 章
◎“若有皇帝合意的人,不必等選秀,直接冊封就是。”◎
當着衆人的面, 陸川行自然不能直說。
他給顧璎使了個眼色,本想着以她素日裏的善解人意,定然會為他解圍, 偏生這次她只是微微睜大了那雙漂亮桃花眸,透着十足的困惑。
“阿璎,你我二人和離只是性格不合,感情總還是有的。”陸川行清了清嗓子, 試圖給自己找補。“你放心, 若日後有什麽事, 你照常來找我便是。”
這話他自個兒聽了不覺得惡心麽?
伸手不打笑臉人,看在他送來的“誠意”上, 顧璎終于體諒的道:“王爺可是有話要跟民女說?”
陸川行點了點頭。
在顧家人面前他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說服顧璎。
她讓顧元青等人先離開, 懷香倒了茶也回到廊庑下候着。
“阿璎, 之前是我不好, 傷了你的心,沖動之下還做了些錯事。”陸川行見沒了旁人,才低聲道:“你別放在心上,我是在乎你才失态了。”
顧璎聽着這些服軟的話, 心知一定是陸桓起了作用。
“王爺, 您究竟想說什麽?”她不想再兜圈子,直言道:“這裏只有你我二人, 您直說吧。”
陸川行擡眼望着她。
自她從王府搬走後已經過去了月餘,她在失去王妃的位置後, 并沒有變得憔悴失意, 氣色瞧着反而更好了些。
兩人在一起時, 他心裏想得全是顧璎的種種不足, 想着自己若是沒有成親,沒有那段經歷,如今在京中也另娶高門貴女做王妃,不會被人背後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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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他自幼流落民間,那些不學無術的宗室子弟,多少都有些看不起他,只有表面上的客氣。
他娶了商戶女,沒少被議論是貪圖錢財。
可自從分開後,他才想起顧璎的種種好處。
原來無論多晚回來,總是有人等他,給他準備熱湯熱水熱笑臉。如今他時常去姨娘房中,事後卻也覺得乏味。
侍妾們讨好他是想早些誕育子嗣,提升自己在王府的地位;本以為鄭柔冰是全心全意愛着她的,可她一次次愚蠢的算計,一點點消磨他的好感。
唯有跟顧璎,兩人扶持着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日,他能感受到顧璎是在乎他這個人的。
“阿璎,一日夫妻百日恩。”陸川行從回憶中醒來,語氣還有幾分感慨。“你待我,也并非全然沒有感情罷?”
顧璎聽他在這裏自我感動,簡直想翻個大大的白眼。
“都說夫妻一體,哪怕我們已然分開,若我有了什麽不好,你面上也不好看。”陸川行望着顧璎,用自以為深情的語氣道:“阿璎,我遇上些麻煩,需要你幫忙。”
說着,他把陸桓的話美化了一番,又提前替顧璎想好了說辭,才叮囑顧璎道:“若他問起你,你按着我說的複述就好。”
陸桓竟然抓了這個把柄麽?
顧璎眼底閃過一抹訝色,陸桓是怎麽查到那個大夫的?她是命人跟蹤張嬷嬷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他是如何查到的?
難道真的是碰巧辦案子時遇上了?
陸川行見她眼中的驚訝不似作僞,才在心中打消了是顧璎去陸桓面前挑撥的疑慮。
“王爺放心,只要您說話算話,民女自然也是。”顧璎平靜的道。
他出爾反爾不是頭一次了。
陸川行略感不快,可正是有求于她的時候,只得将不滿忍了回去。
他擁有的權勢地位,自然不必顧璎擁有能随時撕破臉的“勇氣”,等這件事平息過去,她會為自己的選擇後悔的。
***
回去後陸川行怕夜長夢多,直接找到了太妃,說已經想通了願意給顧璎自由。
聽了他的說辭,陳太妃對他冠冕堂皇的話已經全然不信了。
就在不久前,他還說為了讓顧璎歸家的日子不那麽難捱,選擇暫時先不公開。
陸桓來過的消息她已經知道了,定是陸桓說了什麽,讓陸川行感到了不安,這才做了選擇。
“這是王爺的私事,王爺看着辦就好。”陳太妃沒什麽興致的道:“郡王妃的位置空了下來,你可有想法?”
陸川行還真曾想過,如今卻只得謹慎的道:“兒子才跟阿璎分開,着實沒什麽心情,等以後再說罷。”
這句話不管他是否出自真心,還算是句人話。
陳太妃點點頭,目光不着痕跡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才道:“子嗣的事,王爺也該上心些。鄭氏進了門,王爺也別忘了別人才好。”
自從前些日子起,陸川行不是宿在撷芳館就是留在書房兩個侍妾的院中也不怎麽去了。
原本他後院的事情,陳太妃是懶得管的。只是她見陸川行不争氣,且他已經成年,自己也無法管教,不如從孫輩好好栽培,将來不叫王府落入他手中。
故此她挑了自己喜歡的兩個丫鬟霜連和繡瑩給他,想要她們早些生下子嗣。
顧璎在時倒是大度,陸川行還常去兩個侍妾院中。如今鄭柔冰進門,只想變着法子勾着他去自己院中。
“兒子謹記母親教誨。”陸川行不欲多提此事,含混的應了下來。
陳太妃擺了擺手,打發他走了。
***
三日後,顧元青作為顧璎的娘家人,來拿顧璎的嫁妝。
為了能讓顧璎在陸桓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陸川行這回沒敢心機,頭一日就将這消息散了出去,安郡王府周圍來看熱鬧的人不少。
只見顧元青捧着厚厚的一疊嫁妝單子進了王府的大門,衆人都在興致勃勃的猜測前安郡王妃的嫁妝到底有多少。
有人說安郡王妃娘家可是江浙一帶有名的富商,話裏壞外都是當初的安郡王,可不就是看上了顧家的錢。
顧璎的嫁妝都整整齊齊的擺在正院,不僅霜連和繡瑩見了暗暗咋舌,就是鄭柔冰看到,不免也動了心思。
京中貴女的嫁妝雖也豐厚,那是前幾擡裏有禦賜的物件尊貴,顧璎的嫁妝都是實打實錢物,着實不少好東西。
“王爺,這不對啊。”鄭柔冰雖看得心頭血滴,也知道這種場合下斷不能昧下顧璎的嫁妝,後面搬出去的,都有郡王府的标識?
陸川行皺了下眉,告誡似的看了她一眼,暗示她閉嘴。
他當然知道,這是在明面上他給顧璎的補償。雖然很是肉疼,但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挽回些他的名聲。
“顧氏持家操勞有功,這些是她應得的。”陸川行淡淡的道:“以後只要顧氏有難處,本王照樣會幫。”
這話很快從王府傳了出去。
關于兩人和離的緣故,有人說顧氏能從郡王府全身而退,足以彰顯安郡王的寬仁,兩人只是感情不和才分開。
但立刻就有人反駁,成親三年多都好端端的,一朝驟然富貴,反而夫妻不睦?
議論顧氏不知足的也有,說她該忍一忍,放着榮華富貴不要,好不容易飛上枝頭,又變回了商戶身份。
其中有真心看熱鬧的,也有陸川行擔心坊間對他的評議太差,故意安排了人替他多說些好話,只說他仁義寬厚重舊情,別的一概不提。
當然也有極少數真心共情安郡王的男子,說王妃貌美卻善妒,害得安郡王沒有子嗣,如今安郡王可算擺脫了妒婦。
看着箱籠一件件從王府搬出來,衆人看足了熱鬧,見到安郡王客客氣氣的将前舅哥送出了王府大門,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待衆人散去,陸川行從側門出去,直奔了陸桓所在的衙門。
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那裏。
“阿璎,事情已經辦妥。”陸川行低聲對馬車內的人道:“等會兒你知道該怎麽說。”
車簾牽起,帶着帷帽的顧璎避開了他遞過來的手,從另一側扶着墨松輕巧的踩着小杌子下來。
“王爺,您別忘了稱呼。”看着陸川行懸在半空中的手,她提醒道:“從今日起,您該叫我為顧姑娘。”
陸川行一怔,眼睜睜看着她跟着陸桓派來迎接的人走了進去,自己卻被攔了下來。
書房內。
陸桓有自己辦公的地方,直接讓人将顧璎帶了進來。
“民女見過陸桓公子。”她摘了帷帽,上前行禮。
今日被傳來問話,顧璎特意做了素淨的打扮。明藍色的如意紋缂絲褙子、月白色的绫裙,愈發襯得她肌骨瑩潤,如瀑的青絲堆成雲鬓,插着赤金珍珠的發簪,整個人看上去溫婉大方。
書房采光一般,加之狹窄,白日裏也有些暗。
可自從她進來後,陸桓覺得這屋子裏都亮堂了幾分。
“顧姑娘免禮。”他回過神來,從書案後走了出來,又覺得男女有別,他近前不妥,便又退了回去。
留意到他的舉動,顧璎輕輕抿了下唇角。她壓着笑意,輕聲問道:“公子要問什麽?”
陸桓請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擺了擺手:“什麽都不問,只是讓姑娘暫留片刻,也讓安郡王心裏舒坦些。”
顧璎微訝,難道陸桓只是詐陸川行?
“這事可大可小,且鄭柔冰已然落胎,我不想讓姨母難堪。”陸桓坦白的道:“她對豫親王是有感情的,雖然……”
他沒說完,顧璎卻懂了他的未盡之言。
難怪太妃喜歡他,陸桓的品行比起陸川行來簡直高了十倍百倍。
衙門外。
陸川行忐忑的等在旁邊的巷子裏,滿腦子都是陸桓咄咄逼人試圖抓他把柄,不知顧璎能否堅持得住。除了威逼,萬一陸桓要利誘呢?
他自己吓自己,直到一炷香的功夫後,陸桓親自将顧璎送了出來。
“勞煩顧姑娘走這一趟。”陸桓客客氣氣的道:“若有疑問,我們還會再找姑娘。”
顧璎戴着帷帽,微微屈膝道:“但憑您吩咐。”
陸川行的視線牢牢盯在兩人身上,雖無男女之間的親昵,可陸桓态度随和,與那日到王府的嚣張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陸桓看上了顧璎?
這個念頭從他腦海中閃過,旋即他立刻否認。
這怎麽可能,以陸桓的身份,怎麽可能娶二嫁的商戶女?
等到顧璎過來,陸川行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陸桓都問了你什麽?”
“您還在此處好好站着,不就足以說明民女已經完成了對您的承諾麽?”顧璎避而不答,轉身上了馬車。
從前客客氣氣叫他“姑爺”的墨松更是直接駕車離開,對他理也不理。
陸川行捏緊了拳,空有不悅卻不知向何處發洩。
他從未如此清晰的意識到,顧璎已經完全不屬于他了。
***
陸崇到了永壽宮前,看到宮妃的攆轎時,才想起了今天的日子。
莊太後只讓宮妃們每旬請安一次即可,眼下靜妃、慶妃、容妃都在永壽宮中。
三人是從潛邸時就跟着陸崇的,待到他禦極之後,三人得封妃位。餘下還有些身份低的,品階也不高。
陸崇在做皇子時一直沒有迎娶正妃,靜妃和慶妃是先帝所指,在王府時地位高些,容妃則是莊太後所看中的賢惠姑娘,在陸崇成為親王時才到了王府。
今上不同于先帝,雖算不上不近女色,卻也不熱衷于此道。故此今年二十七歲,仍沒有子嗣。
當然民間也有皇帝那方面不行的小道流言,只是沒人敢真的提出來罷了。
“皇上到了——”随着宮人的通傳聲響起,錦簾掀起,映出天子俊美的面容,三妃心裏都湧起一陣喜悅。
別說天子踏足後宮了,就是她們趕着去福寧殿獻殷勤,也有月餘沒見過天子的面。
“妾身見過皇上。”三人連忙起身,袅袅娜娜的上前行禮。
陸崇微微颔首,淡聲道:“平身。”
“母後安好。”他給太後見了禮,在太後的下首落座。
他身邊的位置雖然三妃都想坐,可又怕天子和太後覺得她們輕浮,只得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只是三人的目光未從天子身上移開。
“方才哀家還跟慶妃她們說,宮中總要留人照管。”莊太後溫聲道:“正商議着讓誰留下。”
“母後說得是。”陸崇似是無可不可的開口道:“那你們誰願意留下?”
三人遲疑着都沒開口。
眼見天子微微蹙眉,像是要失去耐心的樣子,慶妃自覺是三人中為首的,才起身道:“妾身們全憑太後和皇上安排。”
陸崇聞言擡眸自三人身上掃過,慶妃和靜妃目光灼灼,眼裏恨不得甩出小鈎子來勾住天子的心,容妃還算沉着,保持着端莊得體的儀态。
“那就慶妃和靜妃留下,容妃跟着罷。”陸崇沒什麽猶豫,直接道。
聽到這個結果,莊太後眼底閃過一抹訝色,大體上還是滿意的。靜妃和慶妃心中怨起了裝模作樣的容妃,可話已說出口,只得委委屈屈的應了。
“朕跟太後有話要說,你們先退下。”三人起身,行禮後從殿中各懷心思的離開。
“慶妃和靜妃不穩重,也該磨一磨她們的性子。”莊太後嘆了口氣道:“委屈皇帝了。”
兩人家世中等,才貌上都不出挑,雖說是先帝指的,卻沒少被德妃吹枕邊風,只給他選了娘家毫無助益的側妃。
陸崇對這些倒是無可不可。
他已是天子,不再需要誰來為他錦上添花。或者說,他想要擡舉誰,誰就能顯赫尊榮。
“這回去行宮,哀家會多叫些女孩子過來,皇帝可不許躲開。”莊太後見他沒說話,還以為他想起了舊事,心中不快。“若有皇帝合意的人,也不必等選秀,直接冊封就是。”
陸崇知道她誤會了,才想否認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道身影。
他這片刻的停頓,莊太後敏銳的發現了不對。
這些日子皇帝确實往宮外去得勤了些,莫非是真的有了意中人,才出去私會的?可只要他願意,什麽樣的姑娘不會欣然應允?
身份高的可給妃位,身份低些的也能封個昭容、美人之位,有皇帝的寵愛才最要緊。
皇帝沒接這人進宮,莫非是她身份不便,已然成婚?
莊太後在心中暗暗猜測着,卻沒說出來。
“這回去行宮,安郡王府可否随行?”她沒再追問天子,轉而換了個話題。“雖說安郡王有些不懂事,可陳太妃也不易。”
這已經不是莊太後第一次給陸川行說情了,雖然次次都打着陳太妃的名義,她對陸川行仿佛格外寬容似的。
“當然,只要母後願意。”陸崇沒将心裏的疑惑露出來,淡淡的道:“若母後願意,也可以管一管安郡王的親事。”
莊太後訝然擡頭,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顧璎跟陸川行和離在京中已傳得沸沸揚揚,尤其她上次還跟天子鬧了不愉快。
“哀家只關心皇帝的事,安郡王自有陳太妃去管教。”莊太後連忙道:“只是哀家跟陳太妃自閨中就是好友,實在不忍心看她晚景凄涼。”
陸崇不置可否,說完起身借口有事要忙,從永壽宮離開。
福寧殿。
“回皇上的話,今日王府外熱鬧極了。”說話的淩策,他是秦自明麾下提拔起來的,性格卻全然不同,是個愛說的。“半條街的人都去看了顧家搬嫁妝。”
陸崇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淩策便将當時的情形惟妙惟肖的講了一遍,見梁正芳給他使眼色,才意猶未盡的停下了講述各色閑話。
“等到結束後,安郡王去了衙門跟顧姑娘碰面。”他終于說起了正題:“顧姑娘待他很是冷淡,尤其是看到陸桓公子待姑娘客氣,簡直要氣歪了鼻子。”
陸桓做戲要全套,果真讓顧璎去了一趟,免得陸川行多疑。
“陸桓很客氣?”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陸崇心想陸桓的性子向來冷淡,不慣于跟女子相處,故此才讓太妃一直替他操心親事。
淩策沒有多想,直接道:“陸桓公子親自送顧姑娘出來,明明看見了安郡王,也沒有理會。”
顧璎身上有諸多美好的品質,他最清楚不過。陸川行是瞎了眼令明珠蒙塵,而如今明珠上的塵埃已經拂去,開始重現光彩。
他欣賞顧璎、同情顧璎,如今她已經重獲自由,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似是已經不需要他的幫忙。
她可以開始新的人生,她可以遇到如意郎君,哪怕不能生兒育女,兩人也能琴瑟和鳴的生活……
陸崇的眸色驟然變得幽深。
“皇上,顧姑娘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明日就要回去。”梁正芳知情識趣的提示道:“明日也是您該去近衛營的日子。”
為了勉勵軍中将士,天子每月都會親自去看演兵。
陸崇滿意點點頭,道:“準備些禮物,朕回來時去看棠棠。”
梁正芳答應着去辦。
皇上去看沈家小姑娘不假,更想見的人,只怕是顧姑娘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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