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催眠大師
第24章 催眠大師
“這是, 催眠?”菲爾茲摘下了頭盔,似有幾分不可置信地詢問。
此刻,什麽鐵皮獸, 什麽狩獵任務,什麽劫後餘生的慶幸,都已無法在菲爾茲腦中占據一席之地。
他滿眼都是對眼前景象的吃驚、駭然, 以及對自己運氣竟如此之好, 拉了一個能夠催眠蟲族的超強者進隊的狂喜!
“一只。”飛行器入口處, 奧布若戈夫彎着腰沖下方說道。
他回答的是楚懷星剛剛對于捕捉幾只鐵皮獸的提問。
“你能夠同時催眠數量這麽多的蟲族?”菲爾茲又追問。
“目前來看,是這樣沒錯。”楚懷星故作泰然地回答。
事實上,他也很驚訝, 沒想到召來的蟲族會以那樣氣勢洶洶的形象出現,也沒想到這片地區的鐵皮獸會這麽多。
說實話, 剛剛那一群烏壓壓的蜂群驅趕着一群龐大的獸類迎面奔來的時候,他也被鎮住了, 差點就想轉身躲進飛行器。
“幸好穩住了,否則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為什麽一個催眠師在面對已經被催眠了的獵物時還要轉身逃跑……”
楚懷星暗自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
“厲害啊!這裏起碼也上百只蟲族了吧, 真是恐怖的能力!催眠大師,你是真正的催眠大師!”菲爾茲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眼神灼熱地注視着楚懷星。
“這些蟲族的精神體并不強大……”楚懷星不是那麽有力地解釋了一句。
但菲爾茲已完全聽不進去,還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并斷言道:“你将會成為霍夫森區最受歡迎的冒險者。”
楚懷星臉皮還沒有那麽厚, 被他熱切的目光緊盯着, 忍不住後退了一小步。
Advertisement
而他這一避讓的動作似乎被包圍四周的金環族與黑盾族誤認為是王遭到了危害, 紛紛昂起觸角,振動翅膀, 發出了威脅的“嗡嗡”聲響。
菲爾茲正激動得想要攬住楚懷星的肩膀慶賀,突然冒出的動靜又讓他神經一跳,連忙問道:“它們怎麽了?”
楚懷星擡眼掃過那些單體一米長的、或是黃黑交錯或是通體漆黑的巨大類蜂蟲族,從容鎮定地吐出一個詞語:“安靜。”
話落,周圍再度陷入了寂靜。
“不可思議!”
菲爾茲瞪大着雙眼,剛才的這幕再一次證實了楚懷星确實擁有控制這些蟲族的能力。
S級精神力竟然強悍到這種地步嗎?
這一刻,菲爾茲心中既欣喜又感慨。
身為A級精神力者,他已經算是諸多冒險家中的佼佼者,但依然無法探查到這些蟲族的精神體,這說明這裏每只蟲族的精神力等級都至少是A級了!
一個S級的催眠師竟然能同時催眠上百只A級蟲族,他這種水平的人在對方眼中恐怕連對抗的資格都沒有吧?
“不,不需要對抗,古聞簫現在可是我惡龍冒險隊的成員了!
“呵,我之前竟然還對他的能力有所質疑,真是失敬!沒有禮貌!幸好我從沒将真實想法表露出來過……”
瞬息之間,菲爾茲心裏閃過衆多想法,當他再次轉頭看向楚懷星時,臉上便只剩下了純粹熱情的笑容。
他想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又怕打擾到楚懷星施展催眠術,想了想道:“要不你來當隊長吧?”
楚懷星瞥了他一眼,搖頭:“我不擅長。”
随即他預感到對方準備吐出更多的說辭,連忙堵住菲爾茲的話匣子道:“聯系所有人返回吧,我無法催眠這些蟲族太久,現在就得給它們下暗示,讓它們全部離開,返回蟲族的巢穴。”
“不能暗示它們全部自殺嗎?”奧布若戈夫摘下頭盔,跳下了飛行器問。
真狠啊,這個貢薩國人……楚懷星在心裏吐槽,臉上則故意做出為難的神色,解釋道:“催眠暗示的成功率很大程度取決于目标本身的意志,剛剛這些蟲族正好在捕食鐵皮獸,我催眠它們刺傷鐵皮獸符合它們本身的意願,所以很容易就能成功,而自殺這種暗示,極度違背了它們自身的意志,是不可能成功的。”
奧布若戈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很有道理。”
菲爾茲聞言有些緊張,生怕下一秒楚懷星就控制不住這些可怕的怪物,忙說道:“那就暗示它們趕緊離開。”
“嗯。”楚懷星點頭應聲,旋即神情嚴肅地環視周圍,做出在給蟲族下暗示的模樣。
事實上,他只用精神力簡單地傳遞了一個“返回巢穴”的命令。
發出這一指令後,在場的大黃蜂們顯然有些不情願,搖動觸角表示想要留在這裏保護王的安全。
無奈之下,楚懷星只好更改指令,讓它們去收集光髓礦給自己,身為蟲王的他現在餓了,需要進食。
任務一發布,大蟲們果然都乖乖聽從指令,一群群展翅飛向了遠方。
對它們而言,王的需求高于一切,讓王餓肚子是無可饒恕的,必須要将王喂得飽飽的,才能讓它們的種族更加強大。
随着金環族和黑盾族的離去,溪流旁的氛圍明顯輕松了不少。
“獨眼”托利弗此時才放心地跳下了飛行器。
他摘下頭盔,掃了圈周圍的鐵皮獸道:“一共六十七只,沒想到這片地區有這麽多的鐵皮獸,往常我們想捕獵一只都很困難。”
奧布若戈夫:“我們的飛行器帶不走這麽多獵物。”
“當然帶不走。”托利弗走到一只龐大的鐵皮獸旁,探查了一番道:“它們還沒死,只是被麻醉了。”
“就帶三只回去吧,這是我們飛行器所能容納的最大重量。”菲爾茲下決定道。
“可以把它們值錢的牙齒敲下來。”奧布若戈夫提議。
“不,失去牙齒後的鐵皮獸無法撕咬獵物,無法進食,很快就會死去,太可惜了,我們不能讓這種值錢的獵物消失在B3礦區。”菲爾茲道,“不要太過貪婪。”
“沒錯,”托利弗先是贊同地附和,旋即擡手摸上自己右邊的機械眼,自嘲一哂,“我這只右眼,就是貪婪的代價。”
這正是我想說的話……楚懷星心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太過貪婪總有被欲/望反噬的一天。
聽見“獨眼”托利弗的話,奧布若戈夫也不再多言,沉默地走到菲爾茲挑選好的那三只鐵皮獸前,拔出鋒利的剔骨刀熟練地切割起它們身體值錢的部位。
楚懷星本想上前幫忙,結果看到那血腥的場面,發現自己有些生理不适,于是就找了個精神力使用過度需要修養的理由,獨自登上飛行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合起了眼佯裝打盹。
而盡管他的眼睛是閉着的,精神體卻一直呈張開狀态,警惕着周圍的情況。
他始終記得,自己還在聖神星盜團的刺殺名單上,不敢放松警惕。
這廂,“大催眠師”正裝模作樣地閉目養神,飛行器外,另外兩個小組的成員也趕了過來。
他們一回來,就被眼前倒伏了一片的草叢與橫七豎八的鐵皮獸震得說不出話來。
菲爾茲像個賣力的解說員,将事情從頭到尾生動形象地講述了一遍,尤其是楚懷星以一己之力讓金環族和黑盾族臣服、解決危難于無形的劇情,說得衆隊員心潮澎湃,恨不得身在現場搖旗吶喊。
接着,大夥就熱火朝天地一起分割起那三只鐵皮獸的軀體。
不到一刻鐘,獵物肢解完畢,裝了滿滿六大箱子。
這期間,倒在地上的鐵皮獸們陸續從麻醉狀态中醒來,冒險隊的成員們本以為要恐吓它們一番,這些星獸才會離開,誰知,鐵皮獸根本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每一只清醒過來的鐵皮獸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拔腿逃離,仿佛飛行器周圍存在着什麽可怖的強敵。
“奇怪,看到我們獵殺了它們的同胞,甚至連一點憤怒的情緒也沒有嗎?”哈伯德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這還不明顯嗎,就是因為這裏屬于同類的血腥味太重,才會害怕得立刻逃離。”蕾切爾理所當然道。
他們沒有過多思考這個問題,醒來的星獸們能自己離去最好,否則龐大的獸群一擁而上,他們還真難以對付。
将六只保鮮箱塞進飛行器的儲物艙,菲爾茲長出了一口氣道:“大家休息一下,十分鐘後,出發回城。”
“這是我們狩獵最快的一次吧?”蕾切爾笑着問。
“也是獵物最豐富的一次。”獨眼托利弗接話,“這要多虧古聞簫,沒有他,我們現在就糟了,哪怕不被蟲族撞死,這次的狩獵也泡湯了。”
“沒錯,他的貢獻是最大的。”菲爾茲神态惬意地坐在草地上,喝着保溫杯裏的素蘭特熱酒道,“我提議,這次獵物的分成,他一個人占五成,剩下五成我們平分,怎麽樣?”
“我沒意見,反正這次我沒出什麽力。”蕾切爾道。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贊同,表示沒有異議。
“那就這麽說定了。”菲爾茲一錘定音,正想上飛行器去和楚懷星公布這一消息,奧布若戈夫突然舉手打斷道:“隊長,我去撒個尿。”
“去吧,小心點。”
奧布若戈夫應了一聲,轉身沿着溪流走到了五十米外的地方。
選定一個有灌木遮擋的位置,他松開束縛在腰間的設備,拉開了拉鏈。
旋即,空氣中響起一道強勁的水流聲。
幾十秒後,奧布若戈夫重新穿好了飛行設備,正要轉身回去,這時,他突然瞥見遠方一道若隐若現的藍紫色弧光劃破夜空垂直降落,正沖着自己的方向砸來。
是閃電炮!
對各種武器了解頗深的奧布若戈夫心底駭然,他大吼了一聲“襲擊”,同時身體猛地往前沖了十幾步,撲倒在地,等待後方的電光炸響。
安靜幾秒後,他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又等候了片晌,奧布若戈夫疑惑地爬了起來,回頭掃向遠方的飛行器,沒發現任何異常。
他撓了撓自己的後腦,意識到大概是自己判斷錯誤。
剛才也許是一只發光的鳥飛了過去……
他心裏推測着,随即又神情緊張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看有沒有人瞧見他撲倒的動作。
幸好并沒有人過來這邊。
消除心底的尴尬情緒,奧布若戈夫若無其事地回到飛行器旁,在衆人的目光下坦然地笑了笑。
“你剛才是不是喊了什麽?”感官靈敏的小黑問道,“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喊襲擊?”
奧布若戈夫搖頭:“沒有,你的錯覺而已。”
蕾切爾聞言挑了下眉:“我好像也聽見了。”
“嗯,我憋了太久,撒尿的時候忍不住喊了聲好爽。”
“那你可真變态。”路過的哈伯德吐槽了一句。
既然沒有什麽危險,衆人也不再久留,紛紛帶上設備上了飛行器上,準備回城。
提前完成狩獵,又收獲頗豐,大家的狀态都很放松,菲爾茲正要對楚懷星說分成的事,結果剛在駕駛座上落座,就聽對方語速飛快道:“趕緊起飛,離開這裏。”
菲爾茲先是一愣,旋即馬上反應過來:“真的有襲擊?”
楚懷星點了下頭,抓住安全帶的手握得很緊。
由于精神力始終是張開的狀态,他能清晰地看到其他人看不見的一切。
三分鐘前,也就是奧布若戈夫發出警示的時候,有一枚蘊含着超大能量的炮彈破開上空,朝着飛行器襲來!
楚懷星有預感,如果被它得逞,營地周圍至少十米範圍內的生命都将消逝在閃電之中。
屆時,或許只有躲在密閉飛行器中的他能夠僥幸存活……
然而,就在楚懷星察覺到炮彈軌跡、奧布若戈夫發出那聲“襲擊”的同時,那枚閃電炮在空中停滞兩秒後,突然憑空消失了。
這樣的情節是多麽熟悉,就像兩天前面對機器人的襲擊時,那枚激光子彈也是這樣憑空消失在了依什梅爾身前。
“那家夥,還是跟來了啊……”
楚懷星心中輕嘆,卻沒有任何無奈或責怪的情緒,有的只是躲過一劫的慶幸和難以言說的後怕。
經過剛剛的狩獵,菲爾茲對楚懷星的判斷絲毫不敢怠慢,聞言就立即啓動了飛行器,循着導航路線返回加布裏埃爾。
冒險隊其他成員在聽完奧布若戈夫後知後覺的一番補充後,因獵物的豐收而産生的喜悅也被磨平不少。
在這樣一個混亂無秩序的星球,許多人的消失都是突然且了無痕跡的。
“誰會攻擊我們?”哈伯德問,“難道那附近還有同行,他們眼紅我們今天的豐收,想要占為己有?”
“大概率是沖我來的,”楚懷星皺了下眉,旋即他語氣略低沉道,“很抱歉沒有提前跟你們說明,我或許得罪了聖神星盜團,他們之中有人在追殺我,這次是我連累了你們。”
他是真心實意地道歉,也是真的感到後怕。
之前他的确設想過,萬一聖神星盜團在他出城狩獵時發動襲擊,就正好趁着人多将其解決,以絕後患,卻沒想到自己一時輕狂的念頭,反倒差點連累冒險隊替他送命。
那種情況下,他能做的自救只有戴上餘燼手套,搭建空間通道,讓那撕裂空間的黑洞吞噬掉炮彈,或者取出空間卡牌,灌入精神力釋放出裏面的特蘭西多浮空城,擋住炮彈的襲擊。
但前者多半的結果是他還來不及戴上手套,那枚炮彈就已砸落了。
至于後者,大概率等同自殺……
一想起閃電炮襲來時那種無奈恐慌的心情,楚懷星忍不住在心裏自我譴責:
“明明早就窺見過這個時代武器的先進程度,卻還如此懈弛怠慢,想當然地以為人多就可以取勝,結果險些釀成大禍,實在太粗心,太傲慢了!
“這一點必須自我反省,今後要更加謹慎!
“還有,黃銅筆記上的技能,也得加快學習進度。
“如果我有依什梅爾那樣高超的空間吞噬和扭曲的能力,就不至于像剛才那樣,明明察覺到了武器的進攻,卻因能力不足而無力扭轉局勢。
“那種絕望悔恨,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
“別多想啦,”見大家神色憂慮,菲爾茲抽空勸說道,“我們惡龍小隊好歹是協會的中堅力量,不管哪個星盜組織,都要給我們幾分面子!”
“菲爾茲說得不錯,”蕾切爾雙臂環胸地點頭,“不管今天的危機是因誰而來的,既然大家都是可以托付後背的隊友,隊友之間,誰有危險,本就應該出手幫助,這算不上連累,況且我們也并沒有真的遭遇危險。”
“不過,為什麽那枚炮彈最後消失了呢?”哈伯德仍有懷疑,“會不會你們都感知錯誤了,那其實就是一只會發光的鳥?”
“我在關鍵時刻扭曲了它的發射軌跡,用精神力。”因為不能暴露依什梅爾的能力,楚懷星只能這樣解釋,并在心底祈禱他們不要深入追問。
他接着補充道:“但這非常消耗精神力,所以我現在很虛弱,沒辦法再阻攔第二次。”
聞言,哈伯德、蕾切爾等人皆露出了驚訝、佩服、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黑則若有所思地低語:“只是差了一級,S級居然能凝聚精神力使其實質化嗎?”
看樣子,他對自己只有A級的精神力而感到非常遺憾。
“可惜沒能幹掉那個藏頭露尾的偷襲者。”
奧布若戈夫是唯一一個沉浸在自我情緒中的,兀自在一旁握拳道,“當時我就該順着炮彈軌跡沖過去,找到他的位置,一炮轟了他!”
他這麽氣憤,未必沒有為自己之前遭遇的尴尬局面洩憤的想法。
“說實話,我覺得你有點麻煩才好呢,”坐在楚懷星正對面的卷毛哈伯德托腮看着他道,“否則一位S級的、能夠同時催眠上百只蟲族的大催眠師加入我們這支平均水平B級的冒險小隊,我會懷疑你是不是有別的企圖。”
明白對方這麽說是有意減輕他的愧疚感,楚懷星笑了笑道:“我明白,謝謝你的安慰。”
雖然我加入冒險隊的确另有企圖……他暗自補充了一句。
“你別誤會,我這是實話實說,可不是什麽安慰。”哈伯德撇了下嘴角,視線看向別處,做出滿不在乎的模樣。
楚懷星微笑颔首,沒有再接話。
之後的行程,因為擔心會再次遭到跟蹤襲擊,菲爾茲幾乎将飛行速度提到了最高,因此,他們只花了兩個半小時便回到了加布裏埃爾。
當平安越過那道雪白高聳的城牆時,楚懷星不禁吐出了一口氣。
回到霍夫森區,回到冒險家的地盤,起碼就不會有閃電炮這種過于明目張膽的攻擊了。
但也還是不能放松警惕!
楚懷星警醒着自己,當飛行器在蘇珊旅館的停機坪降落後,他便立刻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菲爾茲等人暫時還有事情忙碌,他們得抓緊時間将貨物搬去冒險家協會結算,畢竟越是新鮮的貨物越是能賣出高價。
楚懷星猶豫過是否要跟他們去冒險家協會,将襲擊事件告訴萊德曼,但考慮到B3礦區遠離城市,估計他報備了,那個總喜歡陰陽怪氣的安全部長也只會回複一句“你應該知道,B3礦區不屬于霍夫森區”之類的話來推卸搪塞,他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懷着一種莫名躁動的情緒來到旅館二樓的房間,推開房門,便見脫了面具的依什梅爾正直挺挺地站在玄關處。
他銀色的眼眸閃着微光,暗藏着愉悅的情緒,仿佛一只乖巧的寵物,在迎接主人回家。
但楚懷星知道,這只大蟲其實已經趁自己不在時出去溜達過一圈了。
這一事實也讓楚懷星刷新了對他看法:這位蟲族統帥只是表面聽話,實則一身反骨,執拗得很,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沒得商量。
“久等了。”他疲倦地嘆了口氣,卸下飛行服和裝備包,走進房間,将自己摔進了柔軟的沙發裏。
依什梅爾在他對面的沙發上落座,拿起保溫杯擰開蓋子遞給他。
“謝謝。”楚懷星喝了口溫水,正要把雙腿搭上茶幾,問問對方有關于那顆閃電炮的事情,忽然發現茶幾上放着一只星空花紋的智能手環。
“這是什麽?”他敏感地察覺到事情的不對,于是坐直了身體,拿起手環詢問。
“戰利品。”依什梅爾簡潔回答。
說着,他攤開手掌對着桌面像施展魔法般快速滑過,随即茶幾上就多出了一小堆橘紅與藍紫色光芒交錯堆疊的光髓石。
楚懷星見狀頓時喉結滾動了一下,感到源自于自身本能的食欲正在瘋狂上湧。
這裏少說有三四十塊光髓礦,而且都是品級很高的石榴石和星輝石,足夠他讀個十幾二十頁的黃銅筆記了。
努力壓制着翻湧的食欲,楚懷星看向依什梅爾:“這些你是從哪得來的?”
“那些低等種族的供奉。”
供奉……這詞用得我好像已經變成寺廟裏的一尊神像。
楚懷星暗自腹诽,明白他口中的“低等種族”指的是B3礦區的金環族和黑盾族。
約莫自己離開後,那兩個種族的大蜜蜂們帶着光髓礦到處尋找自己的身影,然後正好碰上了游蕩在那裏的依什梅爾,對方就代替他收下了它們的獻禮,回頭再交給自己……
“等等,”楚懷星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皺眉道,“你剛才說的‘戰利品’是什麽意思?你和偷襲者對上了?”
依什梅爾沒有隐瞞,點頭“嗯”了一聲。
“那他看見你使用空間能力了?”
“看見了。”依什梅爾口吻平靜地回答,見楚懷星神色變得凝重,就及時補充道,“沒關系,死人不會說話。”
楚懷星吃了一驚,腦中不禁浮現一幅畫面。
幽藍的月光下,銀發男子毫不掩飾能力地朝一個畏畏縮縮的偷襲者擡起了右手,仿佛握住什麽一般,手指一根根攥緊然後用力一扭,接着,偷襲者就像一個西瓜般驟然爆開,血液四濺,最終被壓縮扭曲成了一個血肉、經脈、穢物與骨骼碎片混合的肉球……
想到這,楚懷星不禁吞了口唾沫。
“我只是捏碎了他的心髒。”
依什梅爾仿佛猜到他在想什麽,不是很有力地說明。
那也還是很恐怖啊……
楚懷星莫名感到心慌,仿佛此刻才終于意識到對方是一個力量強大、殺伐果決的蟲族統帥。
他想殺一個人,簡直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可他到底是為了保護我才出手的……楚懷星對自己道。
況且要不是依什梅爾的幹預,他和冒險隊現在早已經葬身于野外了。
他非但不該怪罪對方過于兇殘,還要感激對方的這份魄力,否則再讓那個偷襲者逃過一回,下次的襲擊恐怕會更加迅疾猛烈、難以應付。
想到這,楚懷星不禁心生感慨。
雖然這麽說有悖于他過去所認知的法律觀念,但不得不承認,當得知那個人已經死去時,他的确打從心底松了口氣。
前兩天,他的心一直是懸着的,吃飯睡覺腦子裏總繃着根弦,無時無刻不警惕着周圍的環境。
身為一個普通人,莫名其妙地遭到刺殺,任誰都很難不在這種氛圍中産生緊張焦慮的情緒。
為此,他好幾次聯系過醫生西蒙·桑切斯,想找個機會和對方面談,問清楚這整件事情的原委,從而對症找到解決矛盾的辦法。但西蒙·桑切斯始終不肯與他見面,找各種理由推脫着,不是說自己有個病人需要醫治脫不開身,就是說自己正在閉關研究一本古典文集,或者逼得急了幹脆不接電話……
這給楚懷星一種強烈的感覺,對方似乎在和自己撇清關系,以免遭受牽連。
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好直接上門,賴在人家診所門口不走,強迫西蒙·桑切斯和他站到同一條船上,畢竟對方也沒給他帶來過什麽麻煩,反而好心地提醒了他有關喬伊斯古董店的事,不能恩将仇報。
當然,如果他運氣真的那麽背,被逼上了絕路,他也不介意當回無賴。
楚懷星始終相信,能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生存下來并過得體面惬意的人,肯定有自己不為人知的本事。
而除了醫生這條路子,他也想過別的法子自救,比如破罐破摔地去找聖神星盜團的人問清事情緣由,或者幹脆想辦法離開這個星球。
前者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去做,太危險了,一旦進了傳教區,他很可能就從“冒牌蟲王”變成滿嘴教義的蟲王狂信徒了……至于後者,他倒是認真考慮過相應的計劃方案。
既然貨物能夠離開加布裏埃爾,那說不定他多交些錢,找找關系,也可以跟随冒險家的飛船離開這顆荒星,回到安全正常的新人類社會中去。
但這麽一來,他就得徹底和這顆星球上的蟲族斷掉關系,以古聞簫的身份在陌生的未來社會生活了。
這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古聞簫的身份能在這裏順利使用,是因為這座城市的秩序足夠混亂,而一旦到了外界,到了各方面規則嚴謹的正常城市,也許他剛下飛船,就會因為身份查驗不過關而被抓捕起來。
還有依什梅爾,以他的形象,就算戴着面具,在人類國家也很危險——不僅他們有被舉報發現的危險,和蟲族統帥生活在同一空間的新人類也很危險。
所以,除非能聯系上木爾星系的蟲族将依什梅爾送走,以及找到一條能安全進入正常人類社會的途徑,否則這也不做考慮……
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還是找西蒙·桑切斯問清事情真相。
不過幸好,起碼現在眼前的危機已經被依什梅爾解決,他總算不用去煩惱偷襲者的問題,可以稍微靜靜心,準備賺錢的事了。
楚懷星心裏感嘆着,看向依什梅爾的眼中流露溫情的笑意,語氣放松道:“謝謝,你又保護了我一次。”
依什梅爾聞言嘴角微微牽起,倏而攤開右手,掌心朝上地伸向他。
楚懷星稍稍歪頭,以眼神詢問他的意思。
“獎勵。”他的嗓音低沉柔和,銀眸中閃着微光。
聽見這個詞,楚懷星不禁想起了大蜘蛛青眼,他笑了笑問:“你想要什麽?”
表揚、撫摸或是賜名?
想到最後一項,他在心裏搖了搖頭,他已經給依什梅爾起了一個在外使用的名字,就是伊森。
他正胡亂猜想着,依什梅爾忽而起身走到他的沙發前,單膝跪地,接着一聲不響地執起他的手送到唇邊,低頭親吻他的手背。
由于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太過自然流暢,直到對方柔軟溫熱的唇部貼到自己手背上的皮膚,楚懷星才陡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他猛地抽出手,對上依什梅爾清凜漂亮的銀色眼眸,頓了頓道:“我沒洗手。”
依什梅爾仍是一副寧靜乖巧的表情,擡眼注視着他,仿佛在說“這有什麽關系”?
“嗯……”楚懷星發覺自己有些詞窮,過了片晌才問,“你這也算獎勵?就沒有別的什麽想要的?”
依什梅爾眼睛一眨不眨:“我屬于您,怎敢向您提要求?”
“你站起來,好好說話。”
依什梅爾聽話地站了起身,那套雪白的衣服将他整個人襯得格外明亮,凜凜然不似真人。
不過他本來就不是人。
楚懷星仰頭看了看他高大的身影,又一擡下巴道:“坐回去。”
依什梅爾就轉身坐到了沙發上,見楚懷星正看着自己,又輕輕地叫了聲“阿蘇”。
楚懷星心裏微嘆氣,本想告訴對方不用對自己這麽畢恭畢敬,又擔心被在場的小蛾子聽出端倪,思考過後索性道:“我剛剛蘇醒,能力還在緩慢恢複中,現在,我們只能僞裝成人類在這個城市生活。
“以免被人懷疑,以後在公共場合,你不用對我表現得太恭敬,把我當成你的同伴即可,以及,不要在外面稱呼我‘阿蘇’。”
否則像西蒙·桑切斯這類見多識廣的人一準能猜出他的身份。
依什梅爾雖然失憶,但智力并沒有下降,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問:“我該怎麽稱呼您?”
“叫我的名字。”楚懷星道。
依什梅爾眨了眨眼,沒有開口。
楚懷星接着道:“我蘇醒後的名字是楚懷星,不過,在外你還是叫我古聞簫為好,他是我目前僞裝的身份。”
依什梅爾點了點頭,但依然沒有開口,仿佛直呼蟲王的名字是一件超出他底線的事情。
哪怕那只是個假名。
“至于這只智能手環,我們不能要,等會兒我去找菲爾茲将它低價處理了。”
楚懷星說着,就起身将那只屬于偷襲者的手環收起來,放進了具有隔斷信號功能的裝備包內層。
他怕手環有定位功能,被聖神星盜團的人找過來,所以絕對不能留在自己手中。
想到定位設備,楚懷星突然福至心靈地想起一件事,随即就從包裏拿出了那張12號蟲王卡牌。
依什梅爾的視線一直追随着他的動作,見到他拿出那張卡牌,略疑惑地輕蹙了一下眉頭,說:“空間的氣息。”
“是的,這是蟲王……也就是我,過去制作的空間卡牌。”楚懷星毫不心虛地坐到沙發上說道,旋即閉眼冥想,打開精神力仔細地掃描這張卡牌。
一般沒有生命的靜止物體,他在精神視野裏很難察覺出異常,是以他一直也沒發現這張卡牌上存在着什麽奇怪之處。
直到現在,他借用空間力量的感知,帶動精神力掃描,才發現構成這張卡牌的密集斑斓的線條背面,存在着一個輕薄細小得幾乎看不見的薄片,其與卡牌之間存在着非一體的空間縫隙。
“這是定位設備?”楚懷星心底産生猜測。
他之前就覺得奇怪,那個偷襲者就算一路尾随着他們去到B3礦區,能夠在遠距離如此準确地投射武器,還是有些不現實。
除非對方擁有自己的精準定位!
但他出門向來貴重物品不離身,且自從遭遇襲擊以來又一直張開精神力場謹防被敵人近身,所以有可能被聖神星盜團安置下定位設備的東西,就只能是經老班布裏奇之手處理過的智能手環、從老班布裏奇那購買的身份卡,以及這張喬伊斯古董店的空間卡牌。
而鑒于西蒙·桑切斯的提醒,他最先懷疑的就是這張空間卡牌……果不其然,它上面真的貼着東西!
但即便發現了卡牌背後的玄機,楚懷星也無法将其取下,甚至,他只要稍微晃下神,就找不準那個薄片的具體位置了。
“處理掉它背後貼着的東西。”無奈之下,楚懷星将這個難題丢給了更擅長空間力量的依什梅爾。
依什梅爾輕輕點了下頭,舉止淡然地接過卡牌,手掌貼着卡牌背面輕輕撫過。
只見一陣幾近透明的灰塵輕輕揚起,下一刻,對方就将卡牌遞了回來。
“這就解決了?”楚懷星再次用精神力檢查了一遍,果然沒有發現任何其他物質的殘留,心底不由欽佩起依什梅爾極精細的空間掌控力。
随後,他又不厭其煩地将古聞簫的身份卡和自己的智能手環都檢查了一遍,确定上面沒被老班布裏奇動過手腳,這才徹底定下心神。
行了,這下總算可以安心考慮賺錢的事了……楚懷星斜倚在沙發上,悠然想到。
其實,他現在光靠冒險狩獵也可以賺錢,但這畢竟存在一定危險性,而且他“行走的驅獸儀”的體質也注定了他無法一直跟着冒險隊狩獵。
再者,讓他眼看着一項暴利的生意近在眼前而不去抓住機會,也不符合他的人生價值觀。
想到這,楚懷星就下了決定,明天就去冒險家協會把入會申請辦了,把貨件運送和産品送檢都打通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