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猜到真相的小仙君
猜到真相的小仙君
洞穴中一片混亂。
一陣鞭風暗影,紫電青光之後,裏面安靜下來。
陸煥從窄道中走出來,看到林琢橫陳在裴清安身上,月影藤斷成幾節,那個奇形怪狀的惡孽獸變成幾灘。
目不斜視地從混亂的戰場走過,陸煥将手伸到樹心的裂縫中,從裏面掏出一顆流轉着月華的樹種。
運氣探查一番,确認那東西沒什麽問題之後,他借着袍袖遮掩,将寧苡小小的神魂送入其中,又将月華樹種收入儲物玉環中。
拎起林琢的後衣領,打算出去找方清緋,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留步。”
裴清安醒轉過來,支撐着身體站起來,“陸煥,月華樹種你不能帶走。我的道侶需要此物養魂,為此,我已經在這裏與這條難纏的月影藤耗了三日。”
陸煥沒理會他,徑自往前走,“我需要月華樹種。若你不服氣,來搶便是。”
裴清安不怒不氣,盯了他一會兒,末了忽然笑了,“既然如此,你和我說便是。前些日子依依得了兩枚蓮心果,這月華樹種倒不是必須。”
“再有半個時辰試煉就要結束了,等從林中秘境出去之後,你我都是玉珩仙門的弟子。”他很圓滑地說,“這月華樹種便送你,權當結個善緣。”
陸煥道了聲謝,并未與他多言。
……
林中秘境關閉之時,一共有六人活着。
除陸煥林琢方清緋和裴清安之外,還有一名來自西雍的女子,以及一個一身玄袍的蒙面人。
這六名通過試煉的弟子,清逸峰主顧逸只收陸煥一名,秋淩峰主奚徹挑走了兩個女孩,剩下的三人則拜入月衡峰主門下。
玉珩仙門原有十六峰,但是自從兩百年之前青陽關仙鬼一戰之後,各峰峰主有的身隕道消,有的叛逃入魔,有的不知所蹤,有的昏睡不醒,于是十六峰中,只剩寥寥幾峰還有人煙。
其中清逸峰主顧逸是年歲和輩分最長者,他所在的清逸峰,被視為玉珩仙門的首峰。
他因那場仙鬼大戰大受打擊,兩百年前焚山之後出走,最近才被月衡峰主尋回。
月衡峰主名喚白衡,是大昶皇都被邪祟侵占之前最後一代白氏皇族,也是顧逸的徒弟。
他是當今玉珩仙門的掌門,但是他能當上掌門卻不是因為實力最強,也不是因為皇室血脈,而是因為玉珩仙門沒人了。
清逸峰主顧逸出走,停雁峰主林珑昏睡,孤韌峰主蕭封入魔,而秋淩峰主奚徹雖然好端端的,卻懶得管事,只想一心練劍。
于是,保持宗門威名不堕的重任便落在年齡最小的白衡頭上。
玉珩仙門庇佑大昶千年,是大昶子民的信仰和希望,如今皇都金銮殿上雖換了一位非人的鬼怪,但總有人相信,只要玉珩仙門還在,蔽日的愁雲總有消散的一天。
所以,此次開山選弟子,不出差錯很關鍵。
這是玉珩仙門閉世不出,修養兩百年之後,首次大開山門。
在發覺林中秘境的惡孽獸出問題之後,白衡到停雁峰主林珑那裏去,想喚醒一點她的意志,讓她壓制那些受她支配的惡孽獸,但是收效甚微。
雖然陸煥斬滅一只,寧苡也捉走一只,但是仍有不少惡孽獸一直在傷人。
在秘境結束之後醒來的人不超過半數。
這在一些知道內情的人眼中,已經是玉珩仙門漸漸式微的标志。
但是即便式微,仙門的底蘊也在那裏,近千年來中洲只出過一個飛升上仙的人,那人就是玉珩仙門的木落峰主白桓。
所以,即便而今玉珩仙門稍顯凋敝,修士對其仍敬重向往。
更何況,秋淩峰主奚徹用無上劍意斬碎蛛魇混元鏡一事漸漸流傳開來,讓她成為當下最讓人敬仰的劍修。
單她一人,就足以拉起修士們對玉珩仙門的期待。
她光芒太盛,襯得清逸峰主顧逸和月衡峰主白衡相形黯淡,但他們三人都是從當年那場天崩地裂的仙鬼大戰中活下來的人,但凡知曉那一戰之恐怖的人,沒人會輕視顧逸和白衡。
然而,兩百年過去,忘記那場大戰的少年人越來越多了。
裴清安和林琢最初看到坐在仙藤椅上來領人的白衡時,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不情願。
——白衡的腿在仙鬼大戰之時傷了,鬼氣入體,靈骨盡碎,好似再也站不起來了。
不過他煉器很厲害,對馴養靈獸頗有研究,好東西不少,出手也大方,林琢得了他贈的上品飼靈丸之後,心中那點芥蒂很快就煙消雲散。
他與滄瀾劍宗的人有仇,看自己的師兄裴清安不順眼,鮮少給他好臉色。
而他那個看不出年歲的師弟,總是身披爬滿咒文的黑袍,臉也被鐵器鑄成的惡鬼面遮住,看着很邪性。
他沉默寡言,林琢與他說不上話。
不過林琢又不是個能安靜下來的性子,所以閑來無事常去秋淩峰找方清緋拌拌嘴,抑或到清逸峰找陸煥讨讨嫌。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地過去,數月倏忽而逝,在寒冬過去,春暖花開的時候,寧苡從沉眠中蘇醒,滿足地伸了個懶腰。
然後她發現,自己發芽了。
系統說,她神魂受損後又過度消耗,險些在秘境中殉職,多虧陸煥找到月華樹種,才掬住她險些逸散的神魂。
她的神魂與樹種交融,所以一蘇醒,樹種便發芽了。
主角剛拜入宗門的時候風平浪靜,系統暫時沒有發布新的任務,右側欄的暗殺名單裏的人名也都是星號。
她陡然閑了下來,可以好好養養自己的神魂。
适應着自己枝蔓形的身體,她屏住氣努力往外伸,想用綴着嫩葉的細軟紙條掀開桌旁的木匣子,但是離得還有一寸的時候,卻忽然沒了力氣。
青枝軟趴趴地蔫下去。
這時候,一股力托着她的枝條,将她送回盆中。
陸煥回來了。
“小蛇,你醒了?”
寧苡點點頭,柔軟的枝條伸出來,點一下陸煥指尖的玉環。
意思是,我要找這個東西。
他會意,取出她掉落的那枚玉環,放在她的尖尖上。
寧苡将神識探入戒內,找到混元鏡胚探查一番之後,又收回來。
蛛魇魂絲和她撿來的那只惡孽獸皆被困在小結界中,順手從惡孽獄中撈出來的神魂都還好好的,在混元鏡胚的溫養作用下,不再是那副行将破碎的樣子了。
她想等自己的神魂養的差不多的時候,鑽入鏡中探一探白栎的夢,再好好思索一番那些無辜神魂的歸處。
不過當下她才“大病初愈”,每日要做的就是躺在花盆裏曬太陽。
玉珩仙門之中資源豐富,陸煥有時接宗門任務外出,有時贏下一些有彩頭的比試,得了不少好東西。
其中但凡是有溫養神魂功效的靈丹妙藥或是法寶器物,都被送到養月華樹種的花盆中,寧苡嘩啦啦地飛速生長,很快就茁壯地長成一棵漂亮的小樹苗。
在陸煥将她移到庭院中的時候,寧苡的神魂從小樹裏飄出來。
“你沒事了?”陸煥看到她,眸子含着微微的亮。
寧苡在空中輕飄飄地轉個圈,停住後沖他一笑,“多謝你。”
他搖搖頭,靠在一邊的紅柱上,靜靜地盯着她看。
寧苡被他盯得久了,不由得鑽回小樹裏。
不知何故變得慌亂的心情這才稍稍平複下來。
他似是含着些心事,靜靜地看了她很久,末了卻什麽都沒有說,擡手輕輕拂過她細嫩的葉,就像輕輕穿過她的頭發。
他走之後,被他觸碰過的葉片像含羞草一樣卷曲起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層層疊疊葉片遮掩之下,一朵小小的花苞悄無聲息地探出尖尖的芽。
沒有人察覺,就連小樹本身,都沒有發覺。
它就這麽順其自然又不為人知地存在了。
……
陸煥不怎麽受傷。
即便受傷了,他也很少讓自己流血。
可這日,他向她走來的時候,寧苡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氣。
柔軟的枝條輕輕挑開他的袖袍,如玉的手臂上新添了兩道帶血的傷痕。
輕霧般的神魂從月華靈樹中冒出來,她湊到他身前想為他塗藥。
可他卻輕輕一側躲了過去,修長白皙的手指握着一個錦盒,遞到她面前。
他靜靜地盯着她的神情,擡手打開。
盒中的軟墊上蜷着一條小蛇,鱗片上泛着淡淡的銀光,細膩得像是一枚精巧的羊脂玉镯。
那是寧苡在林中秘境與白栎搏命時,化作焦炭的玉隐蛇軀。
如今,那蛇軀不僅變得完好無損,甚至更加瑩潤透亮,宛如在上好的靈泉中溫養了數年一般。
寧苡雖并未讀過《上仙》這本小說,但是因為要做任務,所以知道這個故事大致的梗概,也知道陸煥是個多麽容易招惹災禍引人觊觎的體質。
看到這條玉隐蛇軀的一瞬間,她就猜出他手臂上的那兩條傷痕從何而來。
寧苡抿唇低了一下眼,輕輕地在他未愈的傷痕上塗上藥膏,又用繃帶輕柔地層層纏住,照例在尾端打上一個蝴蝶結。
陸煥不動聲色地觀察她。
寧苡處理好他的傷之後,看了那副通體透亮的玉隐蛇軀一眼,“你不要傷自己。”
“這副蛇軀,丢掉也沒什麽可惜。”
陸煥的眸光輕輕波動一下,仔細确認她臉上的神情之後,眸底透出一點笑意。
其實,他原本覺得她長成一棵自己庭院裏的小樹也很好,并沒有動用自己的血溫養那副殘破蛇軀的心思。
但是近來,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暗中窺視着自己。
這種感覺久久不散,讓他越來越警惕。
于是,他常常将目光投到寧苡身上。
她真的很可疑。
出現的時機太巧,一次次舍命救他,卻分毫不求回報。随他自林中秘境中出來後,就安心地紮根在他庭院裏,從沒動過離開的心思。
陸煥曾有意忽視,但最終,還是決定一探究竟。
——除了白栎那個瘋子之外,知道他價值的人都不想讓他死。
那些人,都是曾取他骨和血的仇人。
她或許是其中一位發現他形跡的人,送到他身邊窺視的眼。
妖本性單純,與主人結契之後十分忠誠,為了完成主人的任務,不惜舍命也是常有的事。
若真是那樣的話,所有的事情,便都說得通了。
他在一個深夜,就着月華靈樹投到窗棂紙上的淡淡清輝,閉目用神識探了一圈那化作焦炭的玉隐蛇軀。
在其中找到印在骨上的半張殘契。
——也就是說,她的确有主。
一個有主的妖,卻在他這裏樂不思蜀?
牽出一抹自嘲的笑,他眸底染盡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