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四月份了，夜間的風已經開始帶點暖意，不過眼下，這點微弱的溫度根本不足以溫暖苗一依那顆被穿堂風灌得千瘡百孔的心。
身上是刺骨的寒意，偏偏她還把兩邊的車窗都降了下來，似乎只有這樣她才可以讓自己的頭腦更加清醒一點。
轎車飛快地行駛在鏡河大道上，像只無故闖入室內急于的尋找出口的小甲蟲，可是，此時苗一依的心裏并沒有目的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阿朗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人會托着下巴，一聲不吭不插一句話地聽她一個人碎碎念，沒有人。
很快，車子開到大路的盡頭，前方到了三叉路口，苗一依沒有任何思考條件反射一般往右打了一下方向盤。
這是城市外圍最大的主幹線，往右前行将通往鄰省的省道。
苗一依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她只知道她想離開這個地方，離得遠遠的，那麽，那些不可思議的事，那些傷害了她的人，就再也不會令她難受了。
當你最親的，最在乎最信任的人，變成你最唾棄的樣子，而你卻不能說她不能罵她的時候，你能想到的大概只有逃。
厲言今天的飛機誤點了，落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開機後，給苗一依發了條微信：“我到了。”
沒有收到回複，厲言估計這丫頭睡着了，明天再打電話吧。
第二天早上起來，厲言翻看自己的手機，并沒有收到任何回複。上班後他又看了一遍，依舊沒有。
難道自己上次蹭吃被嫌棄了？
厲言自嘲地笑笑，這時候助理過來通知他：“厲總，開會了。”
這次會議上，有股東對厲華負責的其中一個項目提出了質疑，厲華自己的解釋雖然滴水不漏，不過到底牽強了些，做生意無利可圖，總歸是站不住腳。
那些事，厲言心裏早有數，不過到底是一家人，只要不是太過分，他回頭提醒她一下就是。
這時，擱在手邊靜音的手機屏幕亮了，顯示的來電人是他弟弟厲衡。
厲言沒有接，厲衡打電話來一般都沒好事情。
過了會一條信息進來了，正好厲言的話也告于段落，于是劃開手機看了一下。
哥，苗一依不見了。
厲言看到這行字的時候，首先感覺不可思議，關于苗一依的事情怎麽會由遠在外地的厲衡來告訴他？
不過厲言很快想到了厲衡與蘇純的關系。
“厲總，關于西山度假區……”
“今天的會議先到這，其他事回頭再議……”
另外一個項目負責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厲言打斷，衆人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
厲言沒有解釋半句，說完那句話就握着手機走出了會議室。
厲言先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給厲衡打了電話過去，問發生了什麽事。
厲衡其實也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麽事，只不過一大早蘇純打電話問他求助，說苗一依失蹤一晚上了，家人一直在找她，醫院那邊也沒見到人，手機也關機了，很讓人擔心。
“……我這邊現在回不去，明城那貨不知道搞什麽，手機一直沒人接，我又不敢為這事給爸打電話，只能找你了。”
厲言回複一個：“我知道了。”
他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遇上正好來找他的厲華：“你這是要去哪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厲言腳下未做停頓，簡單解釋了一句：“我有點私事要趕去處理下，公司的事你幫忙應付一下。”
電梯門合上後，厲華妝容淡雅的臉變得忽明忽暗。
厲言駕車先去了天橋底下，直覺告訴他，苗一依這次應該不會出現在那裏，果不其然，到了之後沒有看到苗一依的人。
不過他還是下車在附近找了一會，既沒見到苗一依的蹤影，也沒看到她的車子。回到車上後，厲言抿唇思考了一下，目前來看沒有跡象表明苗一依是自動出走還是遭人脅迫，或許有些事他應該先去了解一下。
東城的別墅裏，方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默默垂淚，韓志文坐在旁邊擰眉看着她。
“去房間睡會吧，我在這裏等着，一依回來我馬上叫你。”這話韓志文從昨晚到現在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不過躺着的人根本不聽勸。
剛開始還會回複他幾句，到後面連回複都沒有了，只有默默垂下的淚在臉上無聲地流淌。
一晚沒睡，方淑的臉色白得吓人他擔心再這麽下去，她很快就要垮了，雖然他已經派人去尋找了，不過目前還沒有消息。
外面的門鈴突然響起來。
方淑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一定是依依回來了。”
她掀開身上蓋的羽絨被，才起身就又跌回去，韓志文連忙按住她：“你別急，我去開門。”
院子的鐵門外停着一輛黑色的車子，韓志文走到門口的時候，暗暗吃驚了一把。同樣的，站在門外的厲言也有一點震驚，來開門的居然是他前姐夫韓志文。
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寒暄，屋子裏的方淑已經跌跌撞撞跑出來：“是不是一依回來了……一依，一依呢……”
根本沒有苗一依的影子，方淑扶着別墅的大門慢慢滑到地上。
“能不能告訴我，她是怎麽不見的？”厲言沒興趣知道韓志文為何會出現在他鄰居家裏，他只想知道小丫頭的去向。
結果面前這兩個年過百的大人了臉色都露出了不同尋常的神色，一個的眼淚流得更兇，一個臉上露出自責和羞愧。
“說話。”厲言的語氣不輕也不重，他沒有時間等他們來個所謂的精神緩沖，也不管對方是比他大了二十多歲的人。
“都是我的錯……”先開口的是韓志文，原本英挺的臉此刻變得晦暗無光，“我不該有那麽多的情不自禁，我對不起厲華，對不起孩子們，也對不起一依，我們讓孩子承受了他們不該承受的……”
“一依最恨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我不配做她的媽媽……”靠在沙發上的方淑痛哭着捂住自己的臉。
一句情不自禁解開了很多的謎團，厲言的臉色更加沉了。
他只知道厲華和韓志文感情不和很多年了，兩個人性格都強，誰也不讓誰，後來他們離婚，家裏人早有思想準備，畢竟他們倆貌合神離很多年。
韓志文出軌了，可是對象竟然是這個女人。
紀明城的電話在這時候打過來了：“哥，我剛出任務回來，手機靜音了。”
厲言握着手機走到門口位置，言簡意赅：“幫忙找個人，苗一依，車子是黃色福特，車牌號F*****”
苗一依紀明城是見過的，以他的職業素養，厲言相信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他一邊講着電話一邊大步往外走，上車後，利落地掉頭，車子從別墅區的岔路開上大道的時候，厲言的臉色越來越沉。
苗一依，你究竟躲到哪裏去哭了？
鏡河大道，黑色越野車如同矯健的獵豹，平穩而快速地駛向城外方向。
紀明城的效率挺快，通話十多分鐘後，就有反饋了，苗一依的車子開往省道方向了。
厲言決定沿途去找，紀明城那邊表示會繼續追蹤，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他。
出城後，厲言的車速就慢了下來，他要留意沿途情況，尤其看到有黃色的車子的時候，會忍不住再次降速。
之後，紀明城那邊傳來的消息并不怎麽好，苗一依的車子在進入鄰省地界的塗灘地帶後失去了蹤影。
這個地方是鏡河下游的新江地段，兩側都是沿着支流分部的山區村落。
現在的監控遍布各個城鎮主要幹道，沒有出現苗一依的車子，她很有可能她走了兩側的小路，但是這麽多條小路，她走的哪條？
這是最頭疼的地方。
憑他自己這麽找，确實就跟大海撈針差不多，紀明城表示他馬上去聯系一下當地，請他們幫忙派點人手過去。
厲言目前只能按照最笨的辦法，一條路一條路的找，遇到路邊的人家就下車詢問。
運氣還不錯，厲言找到第二條岔路的時候，有一個老人家表示，早上去河邊牽牛的時候，看到一輛黃色的車子停在對面。
厲言忙問：“裏面的人，是不是一個姑娘？”
對方表示沒看見：“隔太遠了，沒看到，那邊是古時候水葬的地方，我們本地人都不去的。”
厲言的臉色為之一凜。
謝過那位老人，厲言上車，将車子倒回頭，過了一座鄉間的小橋，到了河對岸。
前方的路越來越窄，到最後只能堪堪容下一輛車，水泥路結束之後，前方變成了鄉間的泥巴路，中間坑坑窪窪的。這地方很荒涼，沒有人家，就連農田都沒有，兩旁是雜草叢生的荒地。
前方沒有路了，就在這個時候，厲言看到了一輛黃色的車子停在不遠處的斜坡下，青山綠水的映襯下，鮮黃的顏色是非常醒目。
厲言把車子開到前面荒地掉了個頭，然後下車。
車子果然是苗一依的，後輪掉下了一個大坑，車身歪在一側，可是車子裏面卻沒有人。
他順着斜坡跑下去，來到一片平坦的岸邊，左右查看一番，終于在右側長着綠植的岸邊看到一個小小的點。
苗一依坐在岸邊的砂石地上，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
這裏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青山綠水，還有眼前這片類似蘆葦蕩一樣的綠色草場。
昨晚稀裏糊塗腦子發蒙，不知怎麽就開到這裏了，車子後輪掉下坑之後，她有點害怕，待在車裏直到天亮後才出來。
四周沒有一個人，她一個人坐着，反正她現在不想回去，不想面對不想面對的人。
厲言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這邊的時候，苗一依還是一動不動的，陽光沐浴在她身上，側臉安靜唯美，她好像只是在欣賞眼前的風景。
厲言微微喘着氣走到她側身，蹲下來，剛才跑太急，他呼吸有點不穩。
聽到聲音，苗一依側了下頭，看到他的時候神情還是愣愣的，過了一會，她朝他笑了下。
那一笑，刺痛了厲言的眼睛，轉瞬即逝的笑容在下一秒就消失了，她像受了欺負的小孩見到自己的父母：“厲言，我該怎麽辦？”
她問着，身體朝他靠過來。
厲言伸開手臂擁住了她，相比上一次借給她一個肩膀，這一次他把整個寬敞的懷抱都給了她。
把她緊緊抱在懷裏的時候，厲言才發現，她竟然是這麽小的一只，她這麽瘦，這麽軟，這麽的柔弱無骨，如果不是非常用力好像讓人抓不住一樣。
他的手臂下意識地緊了又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