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鷹旗
金鷹旗
“阿爾,我不想和談。”
“你得先搞清楚,是你不想,還是不需要?”
月上中天,阿爾的軍帳內燈火仍未熄滅,與屋大維對坐着,就小龐培之戰夜談。
屋大維将手臂托在膝上,十指交叉,“是我不想。”
阿爾直接撇嘴,“你覺得現實是會随你所願轉變?”
“我不覺得有甚麽不可以。”屋大維一笑,“放心,我沒瘋。你和你的副将不也還沒失戰意。阿爾,我要知道現在的戰況,以及你欠甚麽。”
阿爾拿過挂在腰間的短刀,手指摩挲着刀柄,“我本來是想将小龐培引到西西裏島決戰,但被他識破意圖,斷尾求生,直接放棄西西裏退回撒丁。壞處自然是沒辦法再引誘他過度擴張、乘虛而入;好處是,我們現在初步有了圍島的條件。”
“你欠足夠的兵員。”
“這只是其一。其二是訓練,羅馬軍隊不熟悉海戰,上了海就容易散開隊形,這個問題不止是我方,其實小龐培也是。各船各自為戰,愚蠢到不可思議。”
“所以,你還欠練兵的時間。”
“你能給我?”
“你所需要的兵員,我想都知道不少。你讓我想想。”
屋大維眉頭緊鎖,雙唇微抿。待得天色發白,他才再次開口。
“如果不要求兵員的質素,我可以短期內再給你添至少四個軍團。”
“……”半睡半醒間的阿爾甩了一下頭。沒聽錯?
Advertisement
“不夠的,就五個。只你別要求是熟練的老兵。”
“你別告訴我,你是想抽幹意大利的青壯年?即便打勝仗,随之而來的社會問題只會更嚴重。”
“我知道。我不是抽公民,我打算将外省已經在實行的奴隸入軍籍制現在就在羅馬試行。特殊時期,正好減低公民們對此的反彈,既可解決眼下的兵源問題,也正好在戰後釋放一大批奴隸,解決奴隸過剩的問題,為我之後的經濟改革鋪好基礎。”
阿爾一愣,然後用力地點頭稱許,“很好的計劃。”
屋大維微微一笑,“至于練兵,我打算将阿格裏帕調過來協助你。萊彼特在此戰中的表現不過不失,沒拖你的後腿已經是超出我的預期,但也到了極限。他再留在這裏只會動搖軍心,倒不如回羅馬守城。”
“我們借了他的兵,沒那麽容易讓他放棄到手的軍功。”阿爾道,“這樣吧,戰利品必須留給我的麾下,但将我在西西裏島的戰功讓給萊彼特。”
“不行!”屋大維喝道,“你在羅馬立足還不算穩,正是需要軍功的時候,即便是阿格裏帕都要比你有條件這樣做。”
當個羅馬将領是沒問題的了,只是如果阿爾還要更進一步……阿爾轉開臉,沒說話。屋大維也一時間噤了聲。不是談論這個問題的時候。
“阿爾,你讓我再想想。”
“嗯。”
暫且結束這天的談話。
米西納斯在羅馬城代政,屋大維并不急于回去,便留在前線督戰。打發萊彼特的事,米西納斯倒是在信中給出了好方案--最終,阿格裏帕的副将守城,阿格裏帕前來彙合,而萊彼特則是在屋大維和小龐培的岳父陪同下,擔任使者,前去撒丁島與小龐培和談。
明是和談,但屋大維集團都知道,這只是拖時間及支走萊彼特,阿爾和阿格裏帕趁機趕緊練兵。
為了避免海上受小龐培的搔擾,阿格裏帕提出陸地練兵。
阿爾一手扶在刀柄上,不可思議地問:“陸地?”
“只是熟悉基本的船型操作,減少他們水上的訓練。”阿格裏帕拿了根樹枝,在沙灘上分畫着幾個練兵步驟,“定出常規動作,可以最快地将新兵訓練上手,節省出操作戰船的人手。登陸後,再由羅馬精兵搶灘便是。”
“……你跟我來。”阿爾看看天色,然後一手拉着阿格裏帕,一手将後面的屋大維擋在原地,“不是你。你給我留在陸上。護衛隊!”
屋大維面無表情地被護衛隊挾在岸上,望着阿爾和阿格裏帕乘船出海。
不爽到極致。
但身在軍營,他再無知都知道必須聽從主将的話,便沒有多加反駁。
然而,屋大維很快便亦知道阿爾不讓他上船的原因了。只見天色突然黑下,大雨忽至,海上的風浪驀地大起來,岸邊的屋大維望着那遠看小如黑豆的戰船在海裏載浮載沉的,有點想吐。
當初他也出過地中海,怎麽感覺沒這麽惡劣?
天色沒多久便又突然放晴。
回程下船後,阿格裏帕的臉都青了。
“你還覺得陸地可以訓練海軍?”阿爾扶着刀,歪頭。
海戰跟乘船能一樣,她就不至于仗着這點壓着凱撒打了。單是在惡劣天氣下站上甲板就不是易事。天色不會看、浪來了只會躲,這起羅馬人出的甚麽海?
阿格裏帕深呼吸一口氣,站穩,然後肯定地點頭,“啊!将操作步驟再拆分,陸地訓練基本知識,最後再分批正式上船。這些前置步驟對大字不識的奴隸來說是必要的。”
“既然你堅持,我相信你,只有一點,”阿爾說,“你必須要留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們練習出海,也要注意內海和外海不一樣。我是不會讓沒訓練好的兵員去送死的。”
“是,閣下!”
“再說說你送來的戰船圖紙。”
“是!這些大型戰船是針對小龐培的小型船隊……”
旁聽阿爾和阿格裏帕的讨論,屋大維眉間的結放松下來。他有預感,下一次,便是小龐培死無葬身之地的時候。
塞克斯圖斯.龐培,屋大維從不叫他小龐培,因為他知道對方的心思--想要籍由父親的威名,以增加自己的威望。
安東尼就從不正經叫他凱撒。
屋大維自然也不會給塞克斯圖斯.龐培這個臉面。
一整個秋冬兩季,阿格裏帕都在主理練兵,阿爾則是統理小龐培時不時的偷襲,保護來往的商船。萊彼特的和談自然是無功而返,只他回來時分工已完,他的軍隊被交給阿格裏帕統一訓練,阿爾讓萊彼特協助她輪替防守,算是分擔工作,也是将人搪塞掉。
春季的第一場雨落下時,便是開戰之日。
阿爾将統領海上的對戰,然後由阿格裏帕指揮搶灘和陸戰,萊彼特壓陣。因着壓陣的兵員損傷會是最少的,自問已經撈足了軍功的萊彼特倒也沒反對。
臨出兵前,屋大維叫住了阿爾。
阿爾并不想理會,沒有回頭,卻還是停住了腳步。
阿格裏帕乃至萊彼特都領着副将們退了出去,帳內只剩屋大維和阿爾。
屋大維走上前,躊躇半晌,擡起的手還是沒能落到阿爾的肩上。他站在阿爾背後,緊抿着唇,望着身前甲冑整齊的她。熟悉的軍營味道傳來,仍然是屋大維不喜歡的馬甲味道,臭汗、腥氣不絕,這些屋大維曾經想她遠離的東西,後來才發現是讓她重新振作起來的良藥。
阿爾西諾伊還是在戰場上時方最耀眼。
“……你就決定了不回頭看看我。”他低聲問。
阿爾沒說話。
但她到底是沒離開。
屋大維便說了下去,“讓你別受傷也是廢話而已。”他苦笑一聲,“阿爾,我不知道我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愛你,我也知道我總是讓你失望,我……你就回頭看我一眼好不好?”
阿爾還是沒說話。就在屋大維以為自己這次還是不會得到任何回應時,阿爾的聲音才響起。
“屋大維.凱撒,下一次,你能不能走到我的面前,而不是讓我回頭?”說罷,不等屋大維回答,阿爾便掀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
--不再放手将她抛下,亦就不必再求她回頭原諒。
留在原地的屋大維怔愣住,然後緊握起雙拳。
“好。”他說。
嗚-----戰争的號角,響起。
圍繞着位于意大利西部的撒丁島,占據羅馬的凱撒派,對最後的反凱撒派力量小龐貝發起了總攻,大軍壓向了撒丁島筆直的海岸線。凱撒派的大型戰船有序地排列,沒留下讓狡猾的小戰船溜過的空間,龐大的體型輾碎各自為戰的小龐貝戰船。
見勢不妙,小龐貝立即收攏戰線,想退回島上。
阿爾立即跟進,就着敵方的緊縮,收緊戰列,形成包圍圈,壓陣的萊彼特将漏網之魚也捕捉殆盡。在靠近海岸的時候,阿格裏帕親自領着精兵搶灘,三小時後,宣告全盤收複撒丁島,小龐培自/殺身亡。
奠定勝局後踏上島的屋大維,俯視着小龐培的屍首。
小龐培是個長相英氣、僅比屋大維大上三歲的青年。
“……我延遲了攻擊他主船的時間,對不起。”阿格裏帕說。他故意留下了讓小龐貝自/殺的時間。
沒能獻俘是有點可惜,不過,“沒關系,阿格裏帕,”屋大維笑了笑,說,“勝利是我們的,我的朋友。”
“凱撒-------!!!!”在阿爾的示意下,軍隊喊響了凱撒的名號。
一如六年前,軍神凱撒撃敗了名将龐貝時,凱撒的名號響徹地中海。
屋大維擡起眼,轉身,右手扶上了腰帶,直面向他的軍隊。阿爾和阿格裏帕站在屋大維身後半步處,旗手打出了凱撒的金鷹旗,而阿爾和阿格裏帕的旗幟則有如拱衛般分立到金鷹的兩側。
被冷落在旁的萊彼特,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