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內戰的前哨
內戰的前哨
“又走了一個。”站在集市的最邊上,屋大維說。
安東尼執政的羅馬城烏煙瘴氣,不少貴族陸續離城。就在剛剛,連着名的中立派元老西塞羅也離開羅馬城了,說是給在外求學的小孫子補課去,實際上,是在表達對安東尼的不滿。
阿爾卻是指了指平民,再指向貴族遠去車架。
屋大維輕皺着眉,想了想,“你是想說,不滿的只是貴族,而不是公民?”
阿爾點頭。
羅馬近年內戰不斷,大家都已經很習慣政權的更替,城裏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響。糧食、商運依舊暢通,該亂的治安依舊亂着,羅馬城的人民沒有太大的不滿。
安東尼那爛到誇張的執政風格,也是對貴族而言罷了。
收受賄賂、安插私人、肆意享樂,不容許元老對他有任何彈劾……這說出來,其實跟別的羅馬執政官又有甚麽不一樣的呢?不過是,安東尼獨吞了利益,沒跟貴族們分享。
屋大維的藍眼快速地眨了眨,“安東尼和元老院之間的矛盾,會是我們的切入點。”
阿爾沒再多說。她不熟悉羅馬內政,不适合再多發表意見。她只踏出一步,用短刀為屋大維隔開大街上湧來的人群,卻反被屋大維拉到後面去,讓屋大維在人潮裏護住。
阿爾微不可察地一頓。看四周不像有危險,屋大維也在她可以立即伸手施援的範圍內,阿爾便沒有反對他的行為。
屋大維低頭望着被他護在身前的阿爾,唇邊揚起了淺笑。他若其事地繼續開口,阿爾也安靜地聽着,偶爾用動作示意她的意見。雖然阿爾沒說話,但兩人的交流相當順暢,不難跟上對方的想法。
就在他們讨論間,陪在後面的米西納斯摸摸下巴,問身旁一臉“本人已死”樣子的阿格裏帕。
“這幾個月來,他們……”米西納斯微擡下巴,指向前方的屋大維和公主,“都是這麽相處的?”
阿格裏帕以死到不能再死的眼神回望,點頭,一邊指揮随行兵士趕緊将那兩個人都護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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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今日其實算是好的了,多了個米西納斯。往日都是前二人+後一人的組合,阿格裏帕更想死。不過想死歸想死,作為真友人的他還是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屋大維跟公主殿下走太近,但你就随他去吧,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高興。”
“嗳!我可甚麽都沒說!誰說不喜歡人見人愛的小公主了呢?哎呀,多優秀的公主啊~”
“哈。”阿格裏帕給出相當沒誠意的一聲笑。當他傻哦。
“我只是說,随便開罪埃及女王會得不償失,不是反對他找女人。”米西納斯聳聳肩,“畢竟他也到年紀了嘛。”米西納斯從後上下打量阿爾,“公主勉強都是個好女人呢。”
阿格裏帕轉開臉--這是不是很想拉低自己人品的意思。
“讓我想想……”米西納斯抱起手臂,眼珠子轉了轉。
巡視過集市的民情後,屋大維便回到郊外的別墅,預備悼念凱撒的公開活動,籍此讨好公民。資金方面的缺口是當下最大的難題。凱撒留下的軍資要用作建軍,不能這樣撒出去,而套現得來的,也被花得七七八八了。
阿爾坐在其中,旁聽他們的讨論,但由此至終都沒有發表意見。
米西納斯一邊說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公主。
出得議事書房,屋大維快走了兩步,跟上率先離去的阿爾。
“……抱歉,我會去說說米西納斯的。”屋大維略帶了幾分尴尬地說。米西納斯這家夥,見公主的态度似有軟化,便反過來打上主意,想讓屋大維真把人收了。
阿爾搖頭。
屋大維小心地觀察阿爾的神色。這是……不介意米西納斯的心思?
但見阿爾轉手便從女奴手上接過了一杯蘋果汁,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口零嘴,才擡頭望向還在擋路的屋大維--不走?
不。
屋大維的眼神飄了一下。公主這是根本就沒将這種破事放在眼裏的意思。
阿爾離開後,屋大維轉身,看向從柱子後轉出的米西納斯。
米西納斯長得有點女氣,卻也是條漢子,頂着屋大維“你這是想死”的眼神,仍悠悠然地在嘴邊噙着抹笑。
“虧我還以你的臉真有點用呢,”米西納斯說,“可惜公主還是沒放心上啊。”
屋大維的右手扶上腰帶,“我記得你建議暫時避免挑釁埃及女王。”
“也得這女人別先搞事啊。”米西納斯聳聳肩,“她派了人來,與安東尼秘密達成協議了。你和女王沒和解的馀地,她已經先一步做出選擇,我們再不将公主阿爾握在手心,那我們在埃及乃至東部各諸侯國之間就太被動了。”
這個結果,屋大維并不意外。他從來沒将希望放在埃及女王身上,也并未認為公主阿爾會讓誰握在手心。想要操控這兩姊妹?屋大維覺得,或者連凱撒也高估了他自己。
“我想,你要注意你對公主殿下的态度。”屋大維不無警告道,“既然你知道她的重要性,就別試圖惹起她的怒火。”
“屋大維,你要不要給我交個底?”米西納斯依舊笑得輕佻,但那雙深得幾乎與黑色無異的棕色眼睛,緊盯着屋大維,“你是不是打算讓公主阿爾登上埃及王位?”
屋大維卻笑了笑,說:“你先幫我想想,要怎麽打壓埃及女王的氣焰。以她的行動來看,即便凱撒死了,她也沒打算放棄幹涉羅馬政事的野心。”
米西納斯低頭應是,躬身送走了屋大維。
“被岔開話題了啊。”米西納斯直回身,輕啧了一聲。
他當然也會怕屋大維發火,這才沒追問嘛。要不是知道這小子是何許人,家世良好的米西納斯才沒必要搞進這趟溷水呢。
不過啊,屋大維就真的不希望他去試探公主嗎?
這才是米西納斯敢試探公主的底氣。
公主又會不知道米西納斯仰仗的是誰嗎?米西納斯摸着下巴,忽然有點下火地笑了起來。屋大維這是又吃了回無言的閉門羹啊。
另一邊,回到房間關上門的公主阿爾,表情冷淡地向女奴伸出手,接過了一方布帶。上面以希臘文寫了埃及女王聯絡安東尼的消息,更嚴重的是,也提及到東部原屬凱撒的軍團,到底是逐漸被安東尼收攏了。
再怎麽樣,十八歲的屋大維都太難讓軍隊歸順。
看着女奴将布帶燒掉,阿爾的右手拇指摩擦着腰間的羅馬短刀,承傳自埃及血統的黑色眼珠映着火光,一下一下地亮。
隔天,阿格裏帕就要出發去外地徵兵建/軍時,同樣收拾好行裝的公主阿爾提出一同前去。
屋大維沒有拒絕。
羅馬城不是現在的阿爾可以發揮的舞臺。
“我們這趟的目的,是坎帕尼亞,”圍在書房桌上的大地圖前,屋大維手指着行軍路徑,“我們不能指望埃及,所以這處的糧食必須截下。徵兵方面,即便是新兵也無妨,先建立一定的規模才能吸引老兵。”
魯弗斯将軍擺手,“但這樣的新兵蛋子,毫無戰力可言,養着也是白費錢。”
“所以我們下一步要更多的錢啊。”米西納斯攤攤手,“軍隊有雛型後,用錢将老兵砸過來,開出更好的待遇,我就不信還有人跟錢過不去。可這錢嘛……”他瞥了屋大維一眼,“能借的都已經砸娛樂公民上去了。凱撒留下的軍資再多,也填不完這無底洞的。”
屋大維蔚藍色的眼睛快速地眨了眨,“坎帕尼亞的總督,能合作便合作,不能的,就殺了。除糧食,我們還要截下坎帕尼亞尚未上交國庫的稅收。”
阿爾和阿格裏帕同時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屋大維,這可是國庫的錢!萬一元老院追究下來……”阿格裏帕問。
阿爾則是用手指,在地圖上的坎帕尼亞和以弗所間虛劃連成一條線。幾個月前,他們尚在以弗所時,坎帕尼亞的總督可是少數對他們相當友好的凱撒派,甚至給出了糧食援助,屋大維下殺/手只怕會寒了人心。
“我自然不會對盟友出手,”屋大維面無表情地說,“但一邊給我甜頭,卻又不肯拿出真正的實力支援的話,我也沒有義務禮讓。阿爾,你看着建/軍的情況,一旦準備好鎮壓的力量,便殺了他。”
阿爾看了眼阿格裏帕,點頭應下屋大維的要求。也不一定是殺掉,只看坎帕尼亞的總督是不是識時務歸降罷了,屋大維是讓阿爾便宜行事的意思。
要不能識時務,那死了也是沒辦法的事。
公主阿爾一個外邦人,比作為羅馬人的阿格裏帕要方便下黑手。屋大維是在維護阿格裏帕的名聲。
屋大維續道:“反凱撒派已經召集了軍隊,戰争不日便會爆發,只要到時候我們出兵護衛羅馬,截取的稅收便有了名正言順的軍事用途,足夠堵上元老院的嘴。”
阿格裏帕沉重地說:“軍隊進入羅馬城嗎?”
傳統上,羅馬人必須在羅馬城外卸下武裝。然而,凱撒曾經打破了這一不成文的傳統。
而屋大維,現在的凱撒,也不排除武力進入羅馬,并為此先給同伴提了個醒。
随着安東尼亂來的執政風格,各個沒有被平衡的勢力,包括屋大維集團在內,也行動起來了。此時,距離凱撒之死也不過三個月,羅馬便又陷入內戰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