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框
相框
肖約的語氣和神色都是黎頌很熟悉的。
那種富家子弟特有的輕浮浪蕩,她從小到大見慣了。
對此她毫不猶豫地跨進另外一只腳,砰地拍上門。
被強勢拒絕的肖約并沒有失落,甚至還低頭笑了兩聲,非常愉悅地轉身進了2802。
黎頌已經很久沒有生過氣,甚至在工作遇到瓶頸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大的情緒波動。
或許是感冒的原因,她感覺太陽穴在一跳一跳地刺痛,心情很煩躁。
她一向不會随意對別人的行為發表意見,可是一想到肖約頂着那張和沈悄肖似的臉耍流氓,她還是覺得一股火氣冒了上來。但相比起指責對面那個陌生女人的不修邊幅浪蕩無理,她更對自己失望,怎麽可以把她們放在一起對比?肖約只是一個根本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她沒有任何資格去管對方是何性格,選擇什麽生活方式。
她知道這一切都源于肖約那張臉,只要自己看到她,就難免會想起沈悄,難免會做一些聯想,盡管這樣不論對沈悄還是肖約來說都太不尊重。
她拖着腳步走到沙發邊,手機響了。
“喂,連钏?”
連钏那邊傳來小孩的聲音:“黎阿姨好!”
“提提生日快樂。”黎頌說,“生日禮物喜歡嗎?”
“喜歡,謝謝黎阿姨!”
“不客氣。”
小孩子被打發走了,連钏說:“錦成的林總那邊邀請你去度假酒店,我還沒回。”
Advertisement
是今天下午來開會的林總。換做以前黎頌大概率只會把這種話當作客套,禮貌回絕,但這回她想了下,“……答應吧,我正好去養兩天。”
連钏應下,又說:“不過你可別想兩手一攤什麽都不管,工作的事我會按時發你郵件的。”
“知道了,放心吧。”
感覺她沒什麽精神,連钏問:“沒事吧?退燒了嗎?”
“嗯,就是有點累,你陪孩子玩兒吧,我去睡一覺。”
挂了電話,黎頌去洗了澡,躺上床。
可那點退燒藥帶來的困意這會不知道去了哪兒,她閉眼躺了一個多小時,毫無睡意。
窗外好像又下起了雨,整個世界都很安靜。
她翻了個身,枕着屈起的胳膊,看着不遠處的落地窗,想起了沈悄。
就是在那裏,她第一次發現沈悄的不對勁。冬天的傍晚,她下班回家,房子裏卻沒有開燈。沈悄坐在窗前背對着她,她以為對方只是在發呆,所以放輕了腳步走過去,想要給她一個擁抱,卻沒想到走到近前,看到她手裏的體檢報告。
在昏暗的光線裏,沉默和崩潰在蔓延,沈悄擡頭看她,眼神深不見底,帶着洶湧的掙紮和恐懼……
燒好像退了,但她還是感覺到冷,被子裏一片冰涼。
她将自己蜷縮起來,攏住厚重的被子将臉埋進去。
她又想起肖約,陰謀論地猜測肖約到底知不知道沈悄的存在,畢竟昨天的一切實在是太巧合……
最後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做了一夜的亂夢,醒來已經是早上九點。
這次連钏沒有給她打電話,只發了消息問她身體怎麽樣,要不要請假在家休息。黎頌再次感嘆國無丞相則國将不國,然後回了說一會兒就到。
到公司就是一天的忙忙碌碌,她按部就班地挨到下班,連钏來說小孩子想感謝她的生日禮物,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黎頌很喜歡那個乖巧的小姑娘,說:“行,我請客,問問小孩兒想吃什麽。”
連钏笑了笑說不用,“詹識今天回來。”詹識是連钏丈夫,在國外一所研究所工作,夫妻倆聚少離多,一年見不着幾面。
黎頌:“怪不得,不過你們夫妻倆好不容易見面,拉我一個電燈泡不好吧?”
連钏:“他回來也待不了幾天,今天請你吃了飯,正好我們好好待兩天。”連钏在S&O的待遇非常不錯,又得黎頌重視關照,這種人情自然少不了。當然,其中有沒有詹博士的危機感作祟就不得而知了。
下午黎頌和連钏到餐廳的時候詹識和提提已經在等了。
小孩兒撲到媽媽懷裏,又甜甜地叫“黎阿姨”。
男人起身打了招呼,繞到一邊為女士拉椅子,說:“我看比起我,孩子倒是對黎總更親。”
詹識西裝筆挺,戴着金絲邊眼睛,氣質溫文爾雅,開口語氣卻帶着醋勁兒。被老婆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詹識又讨好地為她撫了撫鬓角的碎發。
看着夫妻倆的互動,黎頌感嘆到:“小別勝新婚啊。”
都是熟人,一頓飯吃得也舒服。
席間聊到詹識的工作,他突然想起:“說到這兒我想起來,我們研究所的金主爸爸最近發生了件事。”他不是愛八卦的人,能讓他主動提起來的事兒,那必然有幾分分量。
連钏比黎頌更先反應過來,“W·U?”Y國的一家老牌豪門企業,創始人是上個世紀從國內遷過去的華僑,是那一批華僑中比較有家底的,因為在國難期間盡心盡力向國內運送物資,積累了聲望,吸收了一大批追随者,創建了W·U的前身。這家企業本家姓肖,但是後來加入的人越來越多,經歷了一番變革後更名為了W·U,是因為肖家籍貫在吳地,那一批追随的商人也大都是吳地人。
在那個時代,遠去海外的一批生意人抱團取暖,慢慢地将生意做大盤活,逐漸在Y國站穩腳跟,到現在,已經在國內外都頗有資本。
拿黎頌來說,她創建的Silent Ode雖然也有點規模,但和這種百年老字號比起來,實在是連人家的小拇指都夠不上。要是捎帶上她出身的黎家,說不定還能夠上點邊。
黎頌:“什麽事?”
詹識:“他們CEO跑了。”
連钏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對外說是身體不适回家休養,但是我們研究所有一些小道消息,說人是不想幹了,直接跑回了華國。”
黎頌和連钏都挺驚訝。連钏:“這是能說跑就跑的嗎?那麽大的企業,就撒手不管了?”
詹識:“就是因為企業夠大啊,能做主的人太多了,又是豪門,彎彎繞繞多,一個上任沒幾年又年輕的少東家,存在感遠沒有想的那麽大。”
黎頌立刻理解道:“比如我,休兩天假還得被迫社畜,還是作坊太小。”
連钏嘆了口氣,舉起杯子:“那麽,希望老板帶領我們這些底層社畜發憤努力,将公司做大做強,到時候我們有錢,你有閑。”
三人舉杯,有病號有司機,大家喝的果汁,提提也舉起她的旺仔牛奶。
黎頌回家的時間不算晚,她開車進了地庫,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九點。她想起昨天和肖約一起回來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下意識拉車門的手猛地收了回去。
她不想看見肖約。
其實對方也不一定就會這個點兒回家,她這麽做完全是因為心裏的排斥。
她從前不管什麽時候大腦都不會閑下來,現在卻總是腦子一片空白地發呆,盯着空白的地庫牆面看了一會兒,她居然睡着了。
從夢裏驚醒的時候她看了眼時間,九點半。
其實沒有睡多久,但可能是缺氧,下車的時候有點暈。
事實證明永遠別小看墨菲定律。黎頌剛從電梯裏走出來,就聽到了開門聲。
要不是知道這裏的房子隔音有多好,她甚至會懷疑肖約在門口蹲她。
她不打算和這位鄰居打招呼,于是頭也沒回的走向家門。
但顯然有人不這麽想。“喂。”
黎頌有些生氣,“肖小姐,我覺得經過昨晚的事,我完全有理由拒絕和你交……”
她說着,一臉冷色地轉身,卻在看到肖約的時候話頭一滞。
無他,肖約看起來實在不太好,面色慘白地弓着身子,細看甚至能看出她捂着胃的手在顫抖。
黎頌看到這一幕驚訝了一下,好幾秒沒有做出反應,直到肖約再次開口。
“我為昨晚的邀請跟你道歉,對不起,是我太輕浮,但你……應該不至于這樣冷血吧。”
那眼神裏有愧疚也有祈求,而且就算是個陌生人黎頌估計也做不到坐視不理。她上前扶了一把,手剛碰到肖約的小臂,對方就幾乎把全身重量壓了過來,黎頌皺着眉踉跄了半步才站穩:“你怎麽了?”
“胃疼……”肖約的聲音都在顫抖,“有止疼藥嗎?”
黎頌其實更想立刻把她扔去醫院,但看她這個樣子,還是說了句:“有。”
她扶着肖約走到自家門前,肖約往牆上靠了靠讓她開門。
黎頌開了燈就去找藥箱,提着藥箱剛擡頭就看見肖約慢吞吞地走到了沙發前,弓着身子坐下了。
她心裏湧起一股異樣,但是一時沒想到是為什麽,直到看見肖約坐在那裏,手裏拿着一個相框。
她幾乎是下意識扔了藥箱兩步上前将相框奪了下來。
她驚慌的同時,肖約的表情也是一片空白。
兩個人一個站一個坐,沉默将空氣都壓縮地令人呼吸困難。
最終是病號肖約先打破了這窒息的場面,她虛弱地指了指地上的藥箱:“……雖然我好像撞破了什麽秘密,但是你應該不至于殺人滅口吧?”
黎頌順着她的手看過去,這才猛地清醒過來,撿起藥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