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仙

第56章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原來，蠱蟲是會冬眠的。

西都城下雪了。

百歲日漸虛弱。

她椅在窗前看着白雪，侍婢女将火爐裏又添了些木炭。

百歲嘆了口氣，想來官赭月不會再回來，而她也将命不久已。她将官赭月渡劫之前留給自己的書交給了官慎薇。

書中談論着他的消失，大概他跟官天明都回不來了。此間，不過是他歷劫之地，讓她們坦然接受這個事實，莫思莫念。

最後，照顧好百歲。

寥寥幾字，看得官慎薇雙目濕潤。

她合起書，來到百歲身後，醞釀了一番，才道：“赭月，回不來了。”

百歲椅着窗，沒有多大的反應，她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知道。”

她早就做好了心裏準備。

“等這場雪停了，我想回趟玄衍宗庇佑的劉家村。”百歲的下巴貼着雙手靠着窗臺，語氣慢慢地說着。

官慎薇答應：“好。”

這幾個月，官慎薇也在外面待膩了，沒有官赭月的凡間，也無甚有趣的。

百歲離開西都前，肖長生喬裝成尋常人找上門。

原以為，二人相見會是極為想念的。

可是，百歲無法忘掉肖長命就是他妹妹的事實。

她開口喚的不再是長生哥哥，而是一聲陛下。

肖長生不遠千裏而來，自是想把她接回去的。

“我聽說你身子不好。谪芳君又消失了，你同我回贏國，讓我好好照顧你。”肖長生是認真的。

百歲是他一手養大的妹妹，論起親疏，肖長生對百歲更親近一些。

“我現在很好，而且我打算到處走走看看，在天機門關得太久，就不想再回到四面都是高牆的深院。還望陛下成全。”百歲進退得宜，倒是肖長生不知道如何挽留。

“好，但是，我永遠都是你哥哥，贏國也是你的家，你什麽時候想家了，就回去找我。”肖長生縱是不舍，但也體面的分別。

百歲只是微微向他點頭，不再說話。

官慎薇和百歲坐上了離開的馬車。

馬車上，官慎薇問百歲：“為什麽要拒絕他？跟他回去，你還是個公主呢。”

按照凡人的想法，這輩子修不得長生不死，必定也想求個榮華富貴。

百歲所求又是什麽呢？

她說：“不喜歡便是不喜歡，沒有太多理由。”

百歲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便将這個事情揭過了。

劉家村

百歲來看自己的衣冠冢。

正如官赭月所言，墓碑壞了，看着像是人為的。

劉大郎一如既往地來采花祭拜，正好遇到百歲。

對于尋常人，還以為自己見了鬼。可對劉大郎來說，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百歲.....”劉大郎奔到她面前，難以置信，此生還會相見。

百歲淡淡一笑。

二人聊了些家常，談起墓碑的事情，不得不提一嘴官赭月。

當百歲得知是官赭月将墓碑弄壞，她再愚鈍，想來也明白了。

再結合官赭月臨別時的一句“允你碑文上的夫君是我。”

原來，他也并不是無情的石頭。

百歲釋然地笑了笑，便在自己墳旁給官赭月也立了一個墳，這一次，她也成全官赭月。

“你也是害怕死後變成孤魂野鬼吧。”百歲扶着刻好的碑，撫着上面的字跡。

劉大郎看完之後，也只是欣慰地笑。

百歲油鹽不進，執意要在碑上刻劉大郎亡妻。

至于官赭月的碑文，簡簡單單，規規矩矩，官赭月之墓，再無其他多餘的身份。

百歲做完這一切，便向官慎薇辭行了。

她不回玄衍宗。

那裏的故事已經結束了，人也走了，快樂的，悲傷的，她都想放下，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她也知道，官赭月把她送給官慎薇做徒弟，也不是真的期望她能學有所成，她這輩子本就沒有仙途大道的命，不過是換了一個理由把她名正言順的留在身邊罷了。

但百歲還是很感謝官赭月去搶親，把她解救出來，脫離了肖長生的束縛，也讓她有機會尋到自己的身世。

如今能夠活着，雖不知時日還有多久，但她無比輕松快樂。

官慎薇留不住她，只能同她一起。

“我答應過赭月照顧你，以後我就陪你走南闖北，逍遙人間。”

百歲的身體根本走不到南，也到不了北，她去了落雲谷。

這裏早就被燒沒了，百歲站在廢墟之外，仍是感慨萬千。

秦離說好修好落雲谷的房子就來接她。

可是一年複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落雲谷已經不會再複當年，而她和秦離也回不去了。

自官赭月冰封千裏後，秦離也就消失了，百歲未曾打聽過秦離的下落，是因為她對秦離避之不及，卻也有些生氣，秦離從來沒把她放在心上過。

利用完了，便可随手丢棄。

百歲嘆了口氣，剛想轉身，卻見地上的斷木立起，焦土長出新草，碎瓦從地上飛上屋檐。

這是.....

官慎薇看着逐漸恢複的落雲谷也十分震驚。

何人靈力如此深厚，竟能将廢墟複原。

官慎薇和百歲同時轉身，秦離站在她們的身後，身上飄散着靈力，将整個落雲谷充盈着。

官慎薇訝然，秦離在她印象裏就是一個小小築基，怎麽可能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百歲和秦離再相見，二人只是相看不言。

待到落雲谷回到了最初的樣子，秦離才緩緩向她走來：“我在這裏等了你很久。”

百歲眼眶濕潤，她抿緊了唇。

秦離大步流星，跨出最後三步，将百歲擁入懷抱。

百歲的臉抵在他寬厚的肩上，整個人都是愣住的。

官慎薇試圖上前拉開：“你幹什麽？快放開！”

奈何秦離周身靈力強盛，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把百歲抱住而無能為力。

百歲也嘗試掙脫，可她那點力氣，根本不足以撼動秦離分毫。

“往後，你就這樣待在我身邊，我給你永生不死不散的力量，可好？”秦離修長的手指穿插在百歲的發絲中，下巴抵住百歲的額頭，輕輕吻着她額上的頭發。

百歲縮成一團，瞪直了雙目。

這該如何是好？

秦離的力量在築造心海，他是打算把百歲困在自己的心海嗎？

“不...不要！”百歲拒絕道。

可秦離根本不放手，他懷念心海裏的秦紅雨，給他帶來的溫柔和浪漫。

便想拘着百歲在他心海裏，一直做秦紅雨的替身，讓他的挫敗得到治愈。

只因為前不久，紫晨和肖長生将他好不容易做成的秦紅雨殺死在芳州的海底，他幾近入魔。

可他才成仙啊，怎麽會再入魔呢？

于是，他就狼狽地來到落雲谷，懷念着曾經的點點滴滴。

可讓他着迷的竟只有百歲在他心海留下的一幕幕。

心海裏的百歲是他心心念秦紅雨，是陪他相親相愛的妻子。

就有秦離萬念俱灰之際，百歲回來了。

可憐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着迷的人到底是百歲還是秦紅雨。

百歲閉上了眼睛，身體掉入了深海。

她屏住呼吸，四肢胡亂撲騰。

百歲感覺自己随時都會溺死，她睜開眼睛，卻看見秦離坐在岸邊，水波蕩漾，如夢似幻，他朝着水中挽了挽。

百歲被他拽着扔上了岸。

她癱倒在草從中，只見秦離坐在旁邊凝視。

百歲不敢亂動，眼睛眨巴眨巴，也不敢說話。

秦離的一只手伸過來，捏住百歲的下巴，左右打量，眼底一片漆黑。他突然用力捏着百歲的下巴，咬牙切齒地問：“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

百歲差點被他這樣折磨而死，她含着淚，雙手緊緊地拉扯着秦離的手臂，最後在秦離的虎口位置，狠狠咬了一口。

鮮血很快就濺落在百歲的唇角，殷紅了她嬌嫩的唇，秦離也因疼痛而放開了手。

百歲立即爬起來，頭也不回地倉皇逃跑。

秦離蹲在原地，看手上的血跡。還有那一排牙印，愣了許久。

明明從頭到尾都是百歲，怎麽這一次，她在他眼裏就不是秦紅雨了呢？

秦離不顧不管，追上百歲。

最後，百歲被抓住了。

他瘋狂地捧着百歲的臉打量。

百歲不知道秦離把她困在這裏究竟想幹什麽。

直到秦離用了一個法術，将她的臉變作了秦紅雨。

“師姐。”秦離見着百歲新換的容顏，一把将她緊緊摟在懷裏。

百歲愣了愣，才明白秦離所求為何？

“師姐，我們還像從前一樣生活好不好？”秦離像個孩子在央求着百歲。

百歲也不能說不好。

她回到了秦離曾經的小竹屋，曾經她和秦離在這裏，也有一場美麗荒唐的夢啊。

百歲現在想來，也覺得自己可笑。

怎麽就貪戀這樣荒唐的夢。它現實裏可是極致殘忍的呀。

百歲被推進了房中，看着秦離對她千依百順的模樣，心如刀割。

“師姐今日想吃什麽？我去做。”秦離将百歲扶到椅子上坐下，他溫柔的雙眼瞧着百歲。

那個夢仿佛還沒有醒，讓她們共沉淪。

百歲的一滴淚忽然掉了下來。

秦離小心為她擦拭：“你一哭，我就會難過。師姐呀，別哭了，好不好？”

百歲閉上眼睛，只有這樣，眼淚才不會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