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選之子
天選之子
昨夜給藺子旬泡了快兩個小時熱水浴,然後就把他放倒在稻草堆安睡一夜,今早起來還是不放心,江沅又把他重新放入木桶中,自己獨自去找玉佩。
江沅找回了玉佩,回來時藺子旬還沒醒過來,給木桶添了幾勺熱水,困倦如潮水一般襲來,江沅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輕手蹑腳盛過來一碗粥,走到藺子旬身邊時,視線一眼便落到他手腕上面的咬痕,江沅有些心虛,把粥遞過去。
“脾氣這麽大,到底是肉*體凡胎,不要再使性子了,好歹喝一碗。”
這一回藺子旬倒沒有抗拒,他接過破了一角的碗,低頭啜了一口,喉頭滾動,他的目光停在那木桶上。
“給你弄的汗蒸桶,沒有汗蒸室,我只好現做一個簡單版的,你昨晚上冷得跟一條冰棍一樣。”
江沅解釋道,她沒期望藺子旬能消氣,只是別再動不動對她喊打喊殺就好。
藺子旬微微颔首,微卷的睫毛垂了下去,眸色幽光閃動,他中毒多年,每次發作時,都從骨髓中往外滲寒氣,在東宮中,尚且有禦醫配好的吊命藥能壓制一時,昨日在這荒山野嶺,無醫無藥,自己居然捱了一夜。
是木桶的原因?藺子旬眉頭緊鎖。
更何況自己還被毒蛇咬了,藺子旬下意識去看自己的傷口,袖口拉上去,露出一截手腕,毒蛇毒牙極深,一對齒痕如同血珠子一般印在皮膚上。
江沅順着藺子旬的視線望過去,藺子旬的手腕潔白如雪,她一個哆嗦,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立馬跳過去抓住藺子旬的胳膊。
“這裏,這裏的黑紋呢?”江沅喜出意外,“昨天你昏迷以後,傷口的毒血被我吸了一些,但吸不淨,你的胳膊上全是黑紋,我還擔心你的這條胳膊要保不住了,哈哈,你福大命大。”
藺子旬嫌惡地甩開江沅的雙手,毒蛇咬過,居然自己毫無反應。
“這到底是什麽解了你的蛇毒?”
一個大膽的想法突襲到江沅腦海中,她迅速過去摸了一把藺子旬的額頭,冰冷似鐵的感覺沒有了,只有微微的暖意。
兩人視線撞擊到了一起,江沅神情亢奮,她望着藺子旬的雙眸,那裏面深沉如水,但有一些跟以前不大一樣的內容,那雙眸子雖然在陰影裏,卻是如同淬火琉璃一般熠熠閃光。
江沅确定了!
“以毒攻毒?以前的武俠小說都是這樣寫的,中了毒的人,來一只蠍子或者毒蛇,咬一口,然後就痊愈了,萬萬沒想到……”江沅興奮地在火堆前來回踱步。
不容易啊,唐僧娶經也沒有這麽難的!
江沅雙手在胸前握拳,眼角噙着淚花,她飛奔到藺子旬面前,想要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藺子旬一個眼刀飛過來,江沅被他的眼神勸退,只要維持一個僵硬的姿勢,故作潇灑順勢向藺子旬豎起一個大拇指。
到底是籠罩着傑克蘇光環的天選之子男主!
“殿□□質天賦異禀,這麽多年的殘毒都能一朝解開,實乃我大祁萬幸。”江沅巧言聲色,她複又蹲在剩下的那捆柴面前,用木棍挑起那半截蛇身道:“對了殿下,這種蛇到底是什麽品種?咱們要不要再抓幾條回去用來咬你?”
藺子旬給了江沅你一個“你想死”的眼神,江沅噤聲。
不似江沅那般喜形于色,多年飽受殘毒桎梏,如今一朝陰差陽錯居然解了毒,藺子旬極力壓抑住內心的震動,他眼神掠過江沅的身影,眸子裏情緒很複雜,只有手指不為人知地微微顫動着。
屋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雷聲滾滾,烏雲黑壓壓的,猶如有鬼神渡劫一般,藺子旬緩緩走到泥屋門檻前,眼神裏浮起一絲陰戾。
是該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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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人流如織,藍呢官轎中,岳清兒雙眸低垂,若有所思。
“小姐,可真如宮中流傳所說,江南災民□□,太子殿下和那江探花都雙雙殒命,死不見屍?”
落葵言語中有一絲快慰,“若真如此,還真是惡人自有天收,偷看小姐洗澡,實非君子所為。”
岳清兒輕撫手中藥箱上的梅竹紋理,她隐約覺得,這件事背後,遠遠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她當日在蘇安府衙,明明看到一群神出鬼沒的黑衣人,對災民大開殺戒,太子藺子旬親身上陣,與之對決。
這些黑衣人從何而來?素來病弱的太子為何隐瞞一身武藝?回宮以後,禦醫院裏對此事諱莫如深,無人敢提關于那黑衣人的半個字,實在蹊跷。
“我洗澡被偷看一事,以後不許再提。”岳清兒聲色俱厲,落葵連忙低下頭。
不一會兒藍呢官轎停落在一個寬大的府邸門口,岳家歷代入宮為醫,早已積攢下一筆豐厚的家産,岳清兒由小厮迎入岳府。
岳府正廳中,一個“懸壺濟世”的牌匾挂在大梁上,岳老爺坐在花梨木椅子上,岳清兒跪下磕頭。
“清兒給父親請安。”
“起來罷,江南一趟,你也辛苦了,方才入宮面聖,聖上可有什麽旨意?”岳老爺已經是桑榆暮景的年紀,他昏黃的眼神透出一星光亮。
岳清兒會意,她低頭道:“聖上隆恩厚重,禦賞清兒為聖六品左判禦醫,掌管禦醫院五庫房中的珍貴藥材。”
她話音剛落,大堂裏一陣無言的沉默,岳老爺眼中的光亮晦暗了下來,口中依舊勉強道:“尚可,尚可,聖上對我們岳家多年來照拂不少,老朽謝恩了。”
岳清兒臉頰發燙,擡不起頭來,她心中洞若清明,岳家祖上出了好幾位聖一品太醫,岳老爺在禦醫院輾轉耕耘多年,到頭來卻只混了一個從三品左院判,本指望後代子嗣能争口氣,沒料到子嗣單薄,只省下岳清兒一個獨女,好不容易作為一個女子開創了歷史先河,經過層層甄選進入禦醫院,卻後繼無力。
“老爺,管家又送上一本折子,你要不再看看?”岳夫人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遞上一本紅色折子。
岳清兒擡頭看了一眼紅綢緞面的折子,那折子裏,是附近莊子上窮人家妙齡女兒的姓名,岳夫人不能生養,于是想出一個曲線救國的法子來。
“放着罷。”大概是打擊太大,岳老爺也興味索然,草草囑咐了幾句,便回了房中。
正廳外的甬道上,岳清兒主仆兩人沉默無言地往自己的閨房走去。
“小姐嘔心瀝血,在江南吃夠了苦頭,才掙來這個左判禦醫,老爺也不心疼心疼小姐,一見面就問這些。”落葵不服道。
“住嘴。”一聲厲喝,岳清兒強忍住眼眶中的眼淚,咬牙道:“是我自己不争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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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安府城外破泥屋外的溪邊,雜草漫過膝蓋,藺子旬和江沅一前一後,沿着溪流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殿下,這溪邊不知道還有沒有咬你的那種蛇?如果有,我又沒有中過毒,是不是小命難保?”
“殿下,你确定不要再捉一條赤尾蛇回去?拿回去給禦醫院的大夫們研究研究,說不定能利用這條蛇提煉出解毒神藥來。”
“殿下……”
江沅一路拐彎抹角,東拉西扯些無稽之言,藺子旬頭也不回,目視前方昂首前行,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江沅見不奏效,索性挑明道:“殿下,被你斬殺的那條蛇,如果它凍僵了,我救起了把它捂在胸口,依殿下英明之見,這條蛇會不會反過來咬我一口?”
藺子旬的腳步終于緩了一下。
“你到底要說什麽?”藺子旬的聲音跟以往一樣毫無感情。
江沅鼓起勇氣,自己可是冒着生命危險來給藺子旬吸出蛇毒來,但凡自己口中有半個傷口,那如今走在這溪邊的可能就只剩藺子旬一個人了。
“所以,殿下,微臣好像救下了殿下,”江沅厚着臉皮道,“古人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猶如再生父母……”
藺子旬停了下來,他側過身,居高臨下看着江沅,夕陽下暖色的陽光灑在藺子旬身上,他那張完美的臉如同打上了一層金色的柔光,只是面色不大好看的很。
“你再說下去,孤可能真的會要了你的命。”
江沅住了嘴,她懂什麽時候乘勝追擊,也知道什麽叫做适可而止。
“殿下,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江沅嘻嘻一笑,得寸進尺道:“只不過,先前說好的,我給殿下你藥方,如今殿下走路健步如飛,看來體內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這都是因為微臣砍柴無意間弄回來的那條蛇,所以我那一百兩黃金——”
江沅搓搓三根手指,做了一個暗示要錢的手勢。
“在這荒山野嶺,孤可能随身帶銀票嗎?”藺子旬的語氣聽不出有沒有生氣。
“回宮以後兌現也可以,不急,不急。”江沅盡量表現得善解人意好說話。
“別忘了,你的藥方也沒給孤,孤當日的承諾,是你交出藥方。”藺子旬冷冰冰丢下這一句。
要耍賴?江沅頭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