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盧明瑤的笑容不由淡了下去，她睇了一眼殿中的宮人，不動聲色地道：“不過是一些皮毛罷了。”下一句卻是對殿中的宮人說的，“殿下既要品賞書畫，這裏人多手雜，萬一沖撞、損毀了真跡，那就不美了，你們都下去吧。”
宮人們雖尚在雲裏霧裏，不明所以，倒也不敢有所質疑，恭順了道了一聲：“奴婢告退。”就都退下了。
唯獨她從英國公府帶來的奴婢抱琴，神色莫名地怔楞了片刻，才随着其它宮人一同退下了。
人都走光了，周弘熾終于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他語氣有些顫抖，“如若小王所知不假，娘娘自幼随着母氏生活在城西，到英國公府不過兩月……”盧明瑤無奈地扶着額頭，道：“殿下有話直接講吧。”
周弘熾低下頭，看着自己幹燥的掌心。
十年過去了，他不再是那個身體羸弱的小孩子了，而阿嫂卻像當年初見時一樣，正當韶華。
盡管中間有許多的波折，但能夠再見到阿嫂，已是意外之喜。
他努力地想要平複內心的激動和狂喜，然而話說出口，不知怎的，竟然含了點淚意：“是你嗎，阿嫂？”
盧明瑤看着他，嘆了口氣，輕輕地搖了搖頭，并不直接否認，而是委婉道：“吳王殿下，人死猶如燈滅。文德皇後已逝，世上便只有盧明瑤了，你懂麽？”
周弘熾緊緊地盯着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是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見了。
在這個時候，他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安靜、腼腆，受了委屈也每每一聲不吭的孩子。
盧明瑤就有些垂頭喪氣，周弘熾一向最是聰明、也最是敏感多思，他會懷疑自己，也不算太奇怪。她只怪自己實在是太過疏忽大意，也有些惴惴不安——她前頭竟然從來不曾思考過自己和盧七娘在性格上的差異，只以為盧七娘從小被養在外宅裏，也少有人知，盧邠想要榮華富貴，赫赫高位，總得替自己處理好這些事吧，哪裏知道盧邠做事這麽不頂用。
“殿下，若是說出去，我怕是命不久矣。”她看着周弘熾，無奈地道。
這便是默認了。
周弘熾幾乎是欣喜若狂，激動間就忘了禮數，展臂抱住了盧明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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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明瑤微微一愣，哭笑不得地推開他，“長大啦，不是小孩子了。”
門外輕輕地“哐當”一聲，兩人都是心中一凜，盧明瑤匆忙打開門，向外看去，只有抱琴守在幾步遠的地方。
見她開門，面露訝異，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麽吩咐？”
盧明瑤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去喚王爺身邊得力的內侍，來仔細收好字帖吧。”
抱琴領了命，匆匆向外殿走去。
盧明瑤回過頭，對上周弘熾擔憂的眼睛，安撫地搖了搖頭。
周弘熾在含元殿一直待到了日落西山。
一直到日落時分，小公主才終于睡醒，這個午覺未免太長了些，她雖然從睡夢裏醒來了，雙眼卻還是半閉着，懵懵的，眨巴着長長的睫毛，宮人們勉強為她梳了梳頭發，又洗了把臉，才領着她到了花廳。
瞧女兒睡得臉上都壓出了紅痕，盧明瑤真是哭笑不得，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手指頭輕輕地壓着她的臉頰，就嗔道：“怎麽睡到了這個時候，皇叔可等你許久了。”
小公主自己也有些心虛，但絕不認錯，就笑嘻嘻地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這個小機靈鬼。”盧明瑤徹底板不住臉了，笑了出來。
周弘熾在一旁看着她們言笑晏晏的模樣，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臨走的時候，他突然道：
“方才想起，小王還帶了些東西給公主，只是落在別處了，煩請娘娘遣使随我同去吧。”
說罷，眼睛卻看着立在盧明瑤身旁的抱琴。
抱琴面露惶恐之色，話也說得抖抖索索：“是……殿下有命……奴婢，奴婢這就去。”
盧明瑤凝望了他一眼，默了片刻，看着搖的像風中的竹子般的抱琴，淡淡地拒絕道：“殿下的侍從那麽多，随便遣個拿過來便是，她一個女孩家的，去而複返，不大方便。”抱琴感激地看着她。
周弘熾皺緊眉頭，還要再說些什麽，卻被盧明瑤打斷了，她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堅決之意看着是不可動搖的了。
周弘熾雖然憂心這個宮人會壞事，但他向來了解盧明瑤的性格，她一向最是善良，絕不會因為捕風捉影而妄斷他人生死。
他無奈，只能作罷。
臨走前，還頗為憂心，帶着告誡的意味，看了那個宮人一眼。
——她更害怕了，腳下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盧明瑤一陣頭痛，毫無疑問的，抱琴絕對是偷偷地聽了她和周弘熾的談話，可這要怎麽來封口，就讓她糾結不已。
人善被人欺，若想過得潇灑快活，總是少不得手上要沾上一些鮮血，名門貴女的教導，便是這般既優雅又血腥。
但盧明瑤總是做不到。
她命人帶着晉陽公主先行去用飯，又揮手屏退了其它宮人，看着眼前瑟瑟發抖的抱琴，沉聲道：“本宮同吳王殿下也沒談什麽，你緊張成這樣是為何？”
抱琴猛地磕起頭來：“請娘娘饒了奴婢！奴婢只是剛好走過，并沒有聽到！奴婢什麽都沒有聽到啊，娘娘！”說完，已是哭得滿臉鼻涕，好不凄楚。
盧明瑤也驚了，無語道：“不必如此作态，若知有今時今日的憂慮，怎麽偷聽壁角的時候不知道害怕呢？”
——她和周弘熾到底沒将話說得太明白，這丫頭按道理應當也聽不出什麽來。
如此想着，盧明瑤的神色微微松動了一些。
她定了定神，傾下身，淡淡地問道：“你是英國公府家生子吧？”
抱琴含着淚點了點頭。
盧明瑤就道：“我是再不放心叫你在我身邊伺候着了，但你跟着我一場，我也不會虧待你。既是家生子，老子娘總還是在的吧？我送你副頭面，自出宮去，讓你家人将你嫁給好人家吧。”
送回英國公府去，放在盧邠眼皮底下，他若還想着安享富貴，便少不得要幫她多看着點。
盡管相當厭惡這位道貌岸然又利欲熏心的父親，但在現階段，他們卻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只是盧明瑤不知道，往往是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的話更叫人容易有差錯。
抱琴不過是個普通的家生子，盧明瑤被接入英國公府後，管事瞧着她機靈勤快，加上她老子娘塞了不少好處，才把她送到了盧明瑤身邊去伺候。
盧明瑤被送入宮中之後，抱琴也跟在她身邊伺候。
深宮寂靜，少不得要給自己找些消遣，她又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因着在含元殿常能見到來探望小公主的吳王，見他容貌俊美，待人溫和，甚至于還沒有妾侍，就不由地随着宮裏的那些宮人們一起做起春秋大夢來了。
她真的只不過是想要聽一聽周弘熾說了什麽罷了。
哪裏知道……
她偷偷地擡起頭，望了一眼盧明瑤淩塵而去的飄飄衣裙，心中冷笑，生得和天仙似的，竟然也耐不住寂寞，還做起了勾搭小叔子的行徑！
我已經排過雷了……本文包含大量狗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