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巢穴
巢穴
蘇烈腳步一頓,返回來坐回椅子上,看着她,眉頭微鎖:“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啊。”周燦用筷子挑了一根涼皮,又夾了一塊面筋,但她夾起來又放下,像是有什麽心事。
“你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周燦用筷子把沒切開的黃瓜絲分開,“唉,分開了。”
“是因為……”蘇烈張了張嘴,忽然覺得說什麽都沒意思,她現在非常疲憊,也不知怎麽的,總之一點也不想面對與周燦有關的事情,“算了,吃飯吧。”
蘇烈拿了張梅菜扣肉餅子,轉過去面向電視不看她。
周燦也就不說話,幹幹地啃了兩口餅子,然後把它們塞進袋子,“不吃了。”她站起來,“我回房間了,你洗澡吧。”
典型沒事找事,沒有道理得很。
蘇烈連一丁點挽留的跡象都沒有,自顧自吃了大半張餅,也沒嘗出什麽味,只是越吃越覺得難吃,她按掉電視,拿上衣服進了浴室。
淋浴剛打開時水并不熱,蘇烈敞着流水用手試水溫,一偏頭,從牆上的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瘦削的臉,帶着憔悴和枯黃,她湊近些仔細端詳着,隐隐從眉宇間看出幾分妒忌的滋味。
所以周燦一定看出來了吧,自己的反常和微表情,在周燦這樣的好演員眼中根本不是秘密。
所以她才會這麽別扭,今晚總是在找茬刺激她,想要試探自己的情感。
所以面對這些,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
蘇烈撐住洗手臺,內心的糾結隐隐又達到一個隐隐的巅峰。
她捧着臉慢慢蹲下去,盯着腳底逐漸蔓延的流水深深地呼吸,須臾心口的郁結散開些許,她閉了閉眼睛,感到流水濺起在自己身上,酥酥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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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伸進水裏,當即感到指尖一陣刺痛,她條件反射地抽回手,以為是水太燙,可旋即她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指麻了,所以才會刺痛。她站起身,立時感到頭暈目眩,胸口也悶悶的不痛快。
是水溫太高了嗎?
蘇烈扭過頭,看見鏡子上甚至都沒有起霧。
可胸口實在難受得厲害,蘇烈只好先打開浴室門,正巧就聽到外面有人在敲門。
“誰啊?”蘇烈拍拍胸口,沒有去開門。
外面沒有回應,依舊繼續敲門。
蘇烈以為對方沒聽見,走過去從貓眼裏一看才發現是周燦,她拉開門,看着她:“又怎麽了?”
不同于走時,此時的周燦看上去十分頹唐,垮着背,塌着肩,就連嘴角眼尾都呈現出向下的弧度,她看着蘇烈,說話有氣無力:“我讓你很不耐煩嗎?”
“沒有。”
周燦停頓了一秒,才又再次開口:“我剛不小心把餅裏的餡兒弄到枕頭上了。”
蘇烈看着她:“所以呢?”
“……”周燦略抿了抿唇,“跟你借個枕頭?”
酒店的床上都有至少兩個枕頭,這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常識,周燦這樣長期住酒店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但蘇烈還是選擇了包容她拙劣的借口,把人給放了進來。
“感謝你。”周燦的表情依舊頹廢,但蘇烈認為自己是在某個角度看到了疑似得逞的表情。
她關上門,心想單靠自己似乎真的沒有辦法抵抗周燦以退為進似的全方位入侵,自己在她面前像是失去了所有防禦,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進入自己的城池之中。
好吧,好吧,蘇烈走進浴室,把門嚴絲合縫關得死緊,随後打開噴頭,讓流水占據了自己的全部感官。
蘇烈這個澡洗得巨久,周燦甚至懷疑蘇烈是不是把自己渾身的皮都給搓薄了零點一公分,又或者說她其實是畫皮來的,每次洗澡都得把皮脫下來洗刷幹淨再穿回去,所以現在是因為不好穿回去所以才這麽慢。
周燦幻想了一下這個場景,不免覺得有點血腥,拍拍臉,給電視換了個治愈的美食紀錄片頻道。
其實周燦非常喜歡美食,各種好吃的玩意都想嘗試一下,以至于小時候時常給自己撐到去看醫生。只是後來出了道,自己再不能像從前那樣大吃大喝,她時常覺得虧欠了自己許多,這次正好趁機會補回來。
紀錄片中正在播放祖國大西北的美食,烤包子,手抓飯,俊男美女在葡萄架下翩然起舞,給周燦饞完了。
什麽神仙日子啊這都是。
周燦想想自己,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生氣,負面情緒積壓着積壓着就有點受不了,周燦撓撓頭,一頭紮進被子裏逃避現實去了。
所以蘇烈從浴室裏出來,就見周燦已經躺在自己床上睡着了,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堆大型毛毛蟲狀隆起,兩條纖細的小腿露在外面,懸空在床邊的大腳趾上顫顫巍巍還挂着一只拖鞋。
蘇烈擦着頭看了她一會兒,把電視聲音調小,然後幫她把鞋給脫了。
她繞到床的另一邊,垂手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掀開被子坐進去,靠在床頭看周燦沒能看完的電視。
房間頓時變得很靜,關掉燈之後,唯一的光源只有對面的電視屏幕,橘黃的色調映得房間裏一片溫和。
蘇烈用毛巾吸着發尾的水分,餘光瞥見睡在床邊的周燦似乎動了動。
周燦睡得還是不安穩,悶在被子裏面拱了一會兒,然後張開手腳翻了個面,仰面大字型霸占大半張床。
她老是這樣睡不安穩。
蘇烈心想,或許她的焦慮從來都不是假的。
從重逢開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命運所使然。
她這樣想着,心中釋然許多,她擡起手,嘗試着用拇指去撫平她的眉心。
周燦的皮膚很細膩,觸摸上去的感覺非常舒服,蘇烈垂眸瞧着她,臉上逐漸被溫柔所覆蓋。
而周燦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樣的柔情,又是一個翻身,她如春餅般把蘇烈裹在了懷中,臂彎中的春天柔軟而溫暖,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春餅在夢中都沒忍住笑出了聲,一個勁兒把頭往蘇烈肚子上拱。
蘇烈被拱得癢,想推她又推不開,被弄得花枝亂顫,蜷着肚子朝被子裏縮。
兩個人就像兩只相互依偎的小獸,一點點拱進了被窩,躲進了不被任何人所知曉所窺探的巢穴。
沒有預料中的酣睡不醒,第二天倆人都醒得格外得早。
起先兩個人都沒有動,誰也不知道對方已經蘇醒,兩個人就這樣一個仰面一個側躺,交替地眨着眼睛,像在交換彼此的呼吸。
最後仿佛是心有靈犀,倆人同時動了起來,然後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之後準确地四目相對。
那一時間時間是真的靜止了的,周燦聽到自己耳朵裏如雷的鼓動聲。
蘇烈的眼睛很亮,但它在抖。
蘇烈強迫自己不要移開目光,模仿着周燦對自己那樣注視着對方。
“早。”周燦墊了條胳膊在腦袋底下,“我還尋思你昨晚會把我掀出去呢。”
“醒了就趕快起吧。”蘇烈坐起來,摸到自己的頭發還有點濕濕的。
“急什麽啊。”周燦巋然不動,“再睡個回籠覺也不錯。”
“該趕趕路了,說實在的,咱們現在這個速度,等返程的時候估計你經紀人要瘋了。”
“嗨,她啊……”周燦有點不爽她一大早提這等掃興的事,剛想說點什麽,就見蘇烈突然傾身朝自己壓了過來。
她話頭一梗,整個人頓時僵硬,眼睜睜看着蘇烈胸前的睡衣在咫尺之處蕩來蕩去,大腦頃刻間全部宕機,耳朵轟一下充血到爆紅。
“一看這是怎麽睡得?毛巾怎麽還能睡到你那邊去,我記得昨晚我是把它放我這邊床頭了來着。”蘇烈撈了毛巾起身,一低眸見周燦臉紅得不正常。
她眉心一跳,以為她是哪裏不舒服,吓了一跳。
“你這是,臉怎麽這麽紅?”蘇烈用掌心撫一撫她耳朵上方的頭發,“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周燦把臉埋進被子裏,“我剛才被口水嗆到了。”
“哦……”這個理由怪怪的,但蘇烈沒有多糾纏,拿上毛巾翻身下床,背影輕盈而灑脫,“起床洗漱然後去吃早餐,趁着太陽不曬,咱們趕路。”
說完,蘇烈便躲進了浴室洗漱,只剩下周燦獨自一人悶在被子裏散熱,弱小無助又可憐。
真是服了。
周燦心說,真是服了,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
周燦抓着被子角,越想越轉不過彎,煩躁地在床上打了一□□皺床單一百式。
蘇烈這時偏又從浴室裏跑出來,問她:“等會兒想吃點什麽啊?”
周燦被氣得直翻白眼,偏又不知道該怎麽反擊,一把掀開被子,仰天大喊:“我要啃人!”
“啃誰?”
“你!”周燦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氣呼呼瞪着她,“你聽好了,我,要把你,吃!了!”
“就你?”蘇烈一笑,把擠好牙膏的牙刷塞進嘴裏,說道:“可別說胡話了。”
“诶我說你……”
“哦對了。”蘇烈走進浴室又退出來一步,仰着身子看周燦,晃一晃手中的牙刷道:“牙膏幫你擠好了,抓點緊吧。”
周燦倒吸口氣,深深閉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