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欲雪

第8章 .1

8.1

韓誠領着易千去參加路依的婚禮。

他最近是領着小孩兒去了不少地方，超出了他以往包養小情兒的玩耍範圍。

以前頂多帶處得比較好的，去什麽游樂園啊S城情侶約會必去的十大景點啊，主要是為了去散心，基本不幹正事。

但帶小孩四處晃悠，一般都是幹正事，沒空散心。

本着一視同仁的原則，韓誠決定之後要有時間了，就帶小孩去旅游一次，反正小孩和他簽了一年的合同，一時半會兒跑不了。

路依的婚禮規模不大，就只請了十來個親朋好友，選擇的場地也是路家的私人花園。

如果場子過大過于花裏胡哨，那韓誠肯定一口拒絕，不打算來。

好在他和路依多年好友，這點默契還是有。

韓誠讓小孩把他準備了一兩個月的芭菲香水系列拎到賀禮區。

小孩也躍躍欲試着想送點兒什麽禮物，但韓誠提出的奢侈品他一個都買不起。

“你就利用你的特長，給你路姐畫張婚禮賀圖好了。”韓誠正經了回，不捉弄小孩。

結果賀圖畫好了也裱上了，韓誠忽然就不想讓小孩送這個了。

他想要這圖，不過明面上不能表現，婚禮結束後再要求小孩重畫一張。

素描本還挺厚的。

路依和她媳婦兒果然對韓誠送出的這套甜品系香水頗有意見。

“您稍微走點兒心，也不會給我們送這種巧克力芭菲和草莓慕斯味的香水。”路依嫌棄地皺了鼻子。

“那不是聞着挺能愉悅心情的嘛。”韓誠眯了眯眼，“總比你倆之前用的風油精好。”

“我再說一遍，那不是風油精！是今年夏天最流行的薄荷系列！”路依穿着蓬蓬的婚紗，沒辦法跳腳，只能對韓誠怒目圓瞪。

好在她阿姐比她淡定許多，拿了一幅畫框遞于她看，“這畫兒還挺可愛的。”

“啊，确實，沒想到小千還有這一手啊。”路依的注意力很快被畫面上的貓吸引。

韓誠怪不爽地啧了聲，回去一定讓小孩再給他多畫幾張。

“行了，這會兒你倆就別忙着清點禮物了，不是要我做證婚人嘛。”韓誠略帶嫌棄地拉回正題，這小兩口才恍然大悟一般，卻是你推搡我，我推搡你。

半晌路依她阿姐開口，有些愧疚道：“誠哥，到時候您就現場發揮，想到哪句說哪句吧。我和依依忘記準備您的證婚稿了......”

韓誠：“......所以你倆結個婚都那麽草率的嗎？”

路依讪讪地笑：“那不是還收了禮嘛，這點還是不草率。”

韓誠深吸了一口氣，“你倆最好給我長長久久。”便是這般咬牙切齒地放着狠話。

小兩口沒能反應過來，“嗯？”

“我不想給你們誰再證一次婚。”韓誠冷冷地補充道。

從準備室出來，順着長走廊拐進大廳。

韓誠無心臨時準備什麽詞兒，想着待會兒上臺就随便說兩句。

反正新娘們都草率得一批。

賓客們三三兩兩紮堆成群，新娘的父母親負責招待，聊天說笑，随意得不像是來參加婚禮，而是普通的朋友家庭聚會。

韓誠眯了眯眼，從人群裏捕捉到跟在主人家身後的小孩。

也許是全場年紀最小的緣故，小孩被路依毫不客氣地安排成為端茶倒水第一人。

倆新娘的父母都蠻喜歡小孩的，怕小孩不适應環境，就帶在自己身邊，讓韓誠放心跟他們倆閨女一塊商量正事。

打眼望過去，小孩端着茶盤點頭如搗蒜，抿嘴讪笑也不多插話。

是個省心孩子。

韓誠瞥見桌上有小蛋糕，不動聲色地摸了一只在手心，繞到小孩身後時将他腰一攬。

小孩下意識地抖了抖，倒也沒躲開，手上的茶盤穩穩當當。

“先生。”他輕聲喚着。

韓誠朝新娘的父母和來賓點頭致意，正大光明地将這小茶童領到一邊。

“張嘴。”韓誠說。

小孩乖巧照做，韓誠将小蛋糕喂進他嘴裏。

“塗了草莓醬，味道不錯。”韓誠補充說。

小孩鼓鼓囊囊地咀嚼，如倉鼠。

“我不是很喜歡草莓啦，先生。”咽下去後，小孩嘆了口氣。

這臺拆的，韓誠臉上稍有些挂不住，往死孩子後腰上掐了一把。

“拿了你就吃。”韓誠磨着後槽牙說。

“我的意思是，您不用這麽惦記我。”小孩說，應該是解釋，但語氣是在陳述。

輕描淡寫地說一個事實。

“啧。”韓誠一時無話，誰在惦記你了，只是看你端茶倒水可憐而已。

“您要喝水麽？”小孩又問。

“不用，你自己端着吧。”韓誠松了手，嫌棄地将死孩子往前推了推。

自找沒趣，說的就是他自己。

韓誠有時候覺着自己怪別扭的，如同此時小孩身上租來的廉價西服。

本來出于人道主義，韓誠該在婚禮前給小孩置辦套像樣的衣服，結果還沒開口問，住處便來了新包裹，小孩說他上網租了一套。

倒明明白白和韓誠劃清界限，符合小孩一貫的作風。

韓誠以為自己會習慣，但豈料是越習慣越不爽。

個死孩子，就不能稍稍依賴我一點嗎？

“喂喂，老大你聽得到嗎？”路依的聲音适時從對講機那一頭傳來，惹得小孩也扭頭來看。

“聽得到。”韓誠不耐煩地把對講機從兜裏掏出來，餘光裏小孩翹起了嘴角。

嘿，幸災樂禍哈。

“那您趕緊的，準備一下，要開始啦。”路依歡天喜地道。

韓誠想是上輩子欠這姑娘的，只得沖小孩冷漠地一擺手，讓他老實待着，自己再轉身去往事先說好的指定地點。

婚禮倒計時準備。

“不管今後是貧困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您都願意成為這位女士的妻子嗎？”

按照手機百科，韓誠毫無感情地念着所謂婚禮的證婚詞。

而兩位新娘只聽了個開頭，就霎時紅了眼眶。

都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咋還那麽容易激動呢。

韓誠好脾氣地軟聲重複一遍：“路依女士，您願意嗎？”

“願，願意！”路依回過神來，忙不疊回答道，“我願意！”

韓誠正打算再次照本宣科，另一姑娘幹脆搶答道：“我也願意！”

挺好，不用多念一遍了。

韓誠公事公辦地擡了手，帶着老父親般慈祥又略顯疲憊的笑容：“禮成，兩位新人可以親吻對方了。”

等到韓誠回到自己的座位，小孩把一碟子塗了果醬的小蛋糕推到他面前。

“我也不是很喜歡草莓。”韓誠瞅着臺上哭成一團的新娘和雙方家屬，将原句奉還給小孩。

但小孩比他大度些，不慌不忙道：“還有藍莓的。”

“或者，您可以試試巧克力？”

倒真是拿他沒轍。

韓誠不情不願地拈了一塊，甜的，味道還算勉強。

小孩在一旁感嘆着：“我還沒參加過婚禮呢。”

“這次長見識了？”也許是吃了點兒東西的緣故，韓誠心情好了許多。

“長見識了。”小孩沒聽出他話裏帶刺，連連點着頭，擡眼看向韓誠說，“謝謝先生。”

尼瑪的，這死孩子是真想氣他吧。

韓誠正打算不着痕跡地拍下小孩腦袋，路依便和她阿姐自行cue了下一程序，抛捧花。

先把捧花收了，再收拾孩子也不遲。韓誠理了理西裝下擺，好整以暇地等待。

結果路依這姑娘，拎着蓬蓬的裙擺，如風一般從主舞臺刮下賓客區，大大咧咧從韓誠眼前經過，把那束精致的粉白捧花塞到了一旁偷吃小蛋糕的易千懷裏。

韓誠：“......”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路依優雅地一撥鬓角的碎發，向着懵圈的小孩和賓客們解釋道：“今天我這位小朋友幫了不少忙，為表感謝，捧花就送給小朋友啦。”

“謝謝路依姐。”小孩直愣愣地說，欲掙紮着起身回禮，被韓誠探過來的手箍住了腰。

路依自是瞥到了韓誠的不悅，“不用不用，反正這花兒也不是給你一個人的，收下昂。”末了意味深長地回了韓誠一眼，拎着裙擺颠颠兒地找自家媳婦兒去了。

嘿。

來參加場婚禮，韓誠就覺着自己一直氣不順，都是被這一個二個糟心玩意兒鬧的。

頭號糟心玩意兒正被一捧花逗得不知東西南北，韓誠無奈地把自己往人孩子懷裏塞了塞，得到小孩不解眼神一枚。

“不是來搶你花兒的。”韓誠嘀咕道，“我就看看。”

小孩耿直地把花怼到了韓誠眼前。

“嗯......抱歉，先生，勁兒使大了。”小孩忙收回手，颔首抱歉道。

韓誠能夠确信這般笨拙的禮貌是小孩下意識的習慣了。

不是針對他一個，而是人人有份。

莫名其妙地，心就軟了下來，比吃了小蛋糕還甜。

滋味嘛，勉強可以。

回去後韓誠給小孩翻出了個瓶子，用來插花。

小孩倒不在意這，只說先生您要是喜歡，可以直接拿去的。

不，我不喜歡。韓誠白了他一眼，自顧自把這粉白花束斜插//進淡藍釉色的寬口瓶中。

“挺好看的。”小孩只說了這麽句，便又開始他每日的單詞背誦任務，留韓誠一人盯着個瓶子發呆。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韓誠還是未能通過發呆決定好一件事情。

小孩把素描本遞到他枕邊，“今天的畫兒。”

韓誠雙手接了看，畫紙上是只偏瘦的黑貓，抱着插有粉花的淡藍瓷瓶呼呼大睡，把身體蜷成了個毛茸茸的球。

就還挺......眼熟的。

小孩掀了被子鑽進被窩裏，和韓誠并排坐着，似乎等韓誠點評。

有什麽好點評的，死孩子消遣他。

韓誠把素描本丢床頭櫃上，故作面色平靜。

小孩湊過來，親了他眼尾一口。

“今天還沒......”被他盯着不太好意思，小孩紅着臉欲言又止。

不過比以前放得開許多。

韓誠笑了，為自己一天亂七八糟的情緒，也為那個發了好幾小時呆卻還沒結果的決定。

他伸手捧了小孩的大紅臉，在小孩嘴角啄了下。

“先生晚安。”小孩彬彬有禮地說。

“晚安。”韓誠也只得習慣。

他做好了決定，在燈光熄滅時。

考四級那天，他去接小孩好了，順帶可以一塊去吃頓羊肉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