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欲雪

第2章 .1

2.1

韓誠給小孩兒打了電話，哪怕現在才四點，遠沒到下班的時候。

但韓董事長一直是個很随性的人，向來想起一出是一出。

這時候不是上班的心情，是下班閑逛的心情。

自前任死後，韓誠就開始包養小情兒，都是些幹淨樸素的男大學生，鹿一樣的眼睛，布靈布靈的。

跟養寵物似的，給點好處就搖尾乞憐，在床上躺平任/操，叫得都各有千秋的好聽。

但就是容易膩，養個一兩個月無聊了，給點兒分手費後随手丢掉。

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問題，都是些成年人了，可以為自己的選擇和行為負責。

不過今年上半年，韓誠身邊沒有什麽人，可能是有點審美疲勞，他看着那些小鹿一般年輕單純的男孩們，感覺胃裏有些惡心。

到秋風悠悠閑閑地吹，韓誠抓到了一個小代駕。

他以前是有專門的司機的，但由于他把司機的兒子睡了，司機憤然離了職。

韓誠一時找不着合适的人選，想着他再幹脆買輛無人駕駛汽車好了。

找了一段時間的代駕，然後就讓他遇見了那小孩。

小孩也是大學生，個高，眼睛不大，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傻。

和小鹿沒半點關系，韓誠又恰恰被勾起了興趣。

他想，他是該換一換口味了。

韓誠以前有打印過小情兒的包養标準，什麽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年紀在十八到二十二歲，小孩符合條件的只有年齡這條。

但小孩是他包養過的所有小情兒裏，最為幹脆的一個。

很耿直地告訴韓誠，他沒生活費，他需要錢。

其他什麽要求都沒提，一個電話就到，一個吻就倒。

像那種名為“狗”的生物，只是沒吐舌頭。

從養鹿過渡到養狗，韓誠也沒覺着有什麽不适應，狗不粘人，給一點甜頭他就沖你笑，滋出一口大白牙。

韓誠沒說其實那聲紋他為了方便，錄過不少人的，只不過因為包養關系都斷得幹淨，一般人走聲紋就被奇諾自動删除了。

小孩和他那些前輩一樣，非常好哄；韓誠偶爾想把這事兒告訴小孩，看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嗯，今天天氣不錯，要不就試試？

小孩停了車，在公司樓下。

給他發微信，簡單倆字：“到了。”

韓誠随手扯下置衣架上的大衣，披好後叮囑了秘書兩句，便老大爺遛彎式悠哉下了樓。

秘書小姐路依在他身後含淚詢問：“那個，老大，給漲工資嗎？”

韓誠不回頭，不看不回應。

黑心資本家是也。

小孩不重穿衣打扮，都認識一個多月了，還是這身洗不褪色的藍色沖鋒衣。

韓誠關上車門，嘆了口氣：“先不忙回去，我帶你買兩身衣服。”

但小孩卻拒絕道：“謝謝先生，不用了。我再找時間自己去買。”

嘿，不識擡舉。

不過，這已經是這死孩子第不知多少次拒絕自己給他買禮物送東西了。

死孩子目标明确，就只要合同上面的那點死工資。

一月八萬，雖說是夠小孩買不少衣服了。

但韓誠還是有些莫名的不爽，哪怕易千懂事兒，不像以前那些張口閉口地要禮物。

被拒絕了韓誠也不多加勉強，他要點兒臉，不愛趕着給人送禮。

小孩沒發覺韓誠這麽點兒不爽，他照舊踩油門，打着方向盤。

現在不需要導航，小孩知道韓誠的住處在哪兒。

韓誠忽然就不想逗這死孩子了，他總有種直覺，哪怕小孩聽說了聲紋存儲的事實，小孩也不會流露多大的情緒。

明明是只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小狗，被開/苞時還會掉眼淚，但韓誠在琢磨這孩子真實想法時總能出現那麽一星半點兒的偏差。

好歹韓誠也算是閱人無數啊，奇怪。

“先生，”可能是車廂太安靜，小孩開口道，“我快背完四級單詞了，現在也在做題。”

怎麽提起這茬了？韓誠不耐煩地蹙了蹙眉，“所以呢？”

“您答應了，我考過之後會有獎勵。”小孩望着前方路況，神情稍稍有些不自在。

不好意思地難堪着。

哦，韓誠想起來了，他随口答應了小孩，說小孩四級考過的話，他會讓小孩在上面。

這也是他認識易千以來，被這小孩提過的唯一一次請求。

之前當是玩笑，韓誠從不做0的；但現在想着小孩什麽禮物都不要，給個獎勵也無妨。

小孩似乎，有點在意。

“我說過的，自然會算數。”韓誠給了易千一個肯定答複。

小孩高興了，嘴角都翹起來。

啧。

小孩也住宿舍，不過沒課的時候一般住韓誠家。

一是為了方便做事，二呢是韓誠家面積夠大，養得了一個小孩兒。

韓誠不知道自己會留小孩多久，合同上沒寫，小孩也沒問，一切随他想。

但他暫時想不出來。

就......留着吧，他也不是養不起。

小孩一進門就窩到窗邊的懶人沙發，不聲不響地看小幾上的複習資料。

挺用功的，小孩有說他基礎不太好，怕考不過，一有時間就抱着資料生啃。

韓誠有問過小孩，高考英語考了多少，小孩不好意思了，說剛過九十，也就是剛及格。

難怪要努力一點。

不過他們學校竟然允許他考，這得是心有多大，多浪費教育資源啊。

韓誠盯了一會兒小孩，才起身吩咐奇諾開機做飯。

奇諾說要等一個半小時，所以韓誠又開始無聊了。

他本可以打開電影放映機，又或者是開音響聽鋼琴曲，但這會兒他只能捧着一本磚頭厚的書，翻兩頁就沒了興趣。

所以他提早下班是幹啥呢？又沒出去閑逛，在家也沒法休閑，就守着孩子做功課？

韓誠換了只手托腮，小孩倒是頭也不擡。

以前也包養大學生，但沒有這種養兒子的感覺，畢竟之前那些孩子到韓誠家，就是陪他吃陪他玩兒，然後給他睡。

功課作業什麽的，很不解風情。

韓誠覺着是自己最近脾氣變好了，竟然容許這種不解風情的東西存在，并且跟人家長似的，眼巴巴地守着。

要考不過那該怎麽辦喲！偶爾竟然也會這麽想。

韓誠為自己感到悲哀，考不過就繼續被壓呗，哪兒那麽多事兒！

小孩說他明天上午有課，韓誠讓他送自己到公司後再打車去學校。

就怪不體貼的。

以往韓誠還有心力讓司機送那些孩子回校上課，到小孩這兒倒沒這樣的福利了。

小孩第一職務便是韓誠的司機，第二職務才是小情兒。

辛苦一點，也說得過去。

小孩對這個安排無異議，順從地接下韓誠溫柔的不溫柔的吻。

韓誠習慣性在洗漱之後舌吻，他不去讨人嫌，也不願別人讨他嫌。

不過這小孩似乎有特殊癖好，他們初見那天，韓誠只是表态地點了點他唇瓣，他卻想撬開韓誠牙關。

分明韓誠那時宿醉清醒後又抽煙，味道是絕對不好吃的。

要命哦，這死孩子。

韓誠有種不好的預感：要是小孩沒考過，但仍賊心不死，會不會趁韓誠醉得不省人事時把他給辦了？

啊這，越想越有道理，雖然不知是哪來的道理，但…小孩将他腿彎一勾，相嵌仍是嚴絲合縫，上下卻已然颠倒。

所以果然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想幹嘛？”韓誠眯了眯眼。

“想試試，看這個角度的先生。”小孩說。

這孩子雖然養得糙，但膚色很好，是潤白色，韓誠心情好的時候，會在上面留印子。

犯不着跟小孩子生氣，韓誠拍拍小孩的胳膊，說：“那你自己動。”

易千善忍耐，所以在叫/床這一塊讓韓誠很不滿意。

“你乖一點。”韓誠說。

易千哼了聲，他是真的乖孩子。

只不過，韓誠是個不懷好意的先生。

為了補償安撫似的，韓誠吻了吻小孩，稍微帶上點兒認真。

小孩應該是喜歡親吻的，煙酒都不忌，回應的時候很纏綿。

但這死孩子不主動吻韓誠，韓誠想到時忍不住在小孩嘴唇咬了咬。

奇怪的，小孩子。

韓誠起身，點了顆事後煙。

小孩說：“小心着火。”

韓誠便把煙灰缸捧着，吸一口，彈一彈煙灰。

小孩不多話了，平躺着看天花板，再循着袅袅青煙，扭臉看韓誠側臉。

“要來一口？”韓誠問。

“我不會。”小孩搖搖頭。

那還盯着看。韓誠呼了口白氣，将煙卷按滅，放下了藍玻璃的煙灰缸。

他挨着小孩躺下，距離近得在呼吸之間。

小孩咽了咽唾沫，是想吻他了？

小孩沒有行動，只是探身關掉了夜燈。

黑幕落下來，煙草的氣息仍然纏綿。

韓誠想，他可以嘗試一下。

胳膊，脖頸，很容易就勾上。

手掌，面頰，分出五指，描摹出五官分明的位置。

指尖帶出火焰，每描一處便發燙。

嘴唇在最下方，觸感是最為柔軟的。

韓誠覺得自己終于讨人嫌了一次，他伸了舌頭。

仿佛一尾魚在溫水裏遇上了另一尾魚，它們不該在此時此處交尾。

溫水下邊燒着柴火，煙熏的氣味入了不存在的肺。

韓誠喂給小孩一口致癌的氣息，小孩如數接着，都咽了下去。

這都能接受，為什麽不能主動吻我呢？

韓誠沒問，所以得不到小孩的答案。

卧室內暖氣開得足，沒一會兒韓誠睡過去。

小孩把他抱緊了些，他感覺得到。

韓誠一般獨自開車，來到郊外的墓園。

沒有固定的時間，想起來了就買束花，溜溜達達地到墓園裏，去找那半橢圓狀的白色大理石碑。

前任的黑白小像鑲在碑面，細眉杏眼高鼻梁，嘴唇薄且微微上翹，是副精雕細琢美人樣。

笑起來，是百分之百的天真無害，比女孩子都嬌俏三分。

嗯，韓誠覺得自己不該有性別的刻板印象，畢竟他身邊的女孩子們嬌是真嬌，但工作上都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

可能，這要分人，前任就是那種嬌滴滴的尤物，不男不女，不人不鬼。

按前任的某一位男友說法，前任是那天上仙兒。

韓誠早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被前任迷惑了心神，大抵是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

但他記得那一個吻，前任擦着嫩如櫻桃的紅唇，細聲細氣又惡狠狠地警告着韓誠：“再抽完煙後親我，我就跟你絕交！”

哦，對，絕交，他們那時還沒有正式的交往，連分手都沒資格說。

前任是朵分外開放的交際花，身邊好些好朋友。

只是沒有男朋友。

韓誠接近他，讨好他，想着如果得到他，那麽韓誠自己便不算是一個很糟糕的人。

換句話說，韓誠也算打敗了很多與他同級別的富家子弟們。

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單純得可憐。

他從沒真正得到前任，偶然撞見前任與新的男友卿卿我我，還被人嗤笑着說：

“唉呀，你看他好像一條狗。”

韓誠對狗沒什麽惡意，甚至那時還在想，這是句他看過的喜劇片的臺詞。

這不，現在他也養了只小狗，很乖，還不嫌棄他抽煙喝酒。

嗯，沒有燙頭。

而前任呢，也躺進了墓園裏，他曾經的男友沒一個來看他，除了韓誠。

韓誠來看，也沒有別的意思，可能是想散散心吧。

郊外空氣好。

不過，他也确實是從前任那裏學到，不要在沒刷牙洗漱的前提下，與人舌吻。

會被人嫌棄，當面的，背面的，都會嫌棄。

韓誠稍稍有些擔心那小孩，會不會只是當面做出一套不在意的樣子呢？

得，老毛病犯了，現在韓誠是金主，他在包養小情兒，又不是在養男朋友。

但韓誠還是覺得，親吻前漱漱口比較好。

幹淨衛生。

回程路上，小孩打電話來，說晚上班級要搞個活動，他今晚就住宿舍，不過來了。

韓誠說，好。

小孩子嘛，和同齡人多交流交流，對心理成長發育有好處。

韓誠不時會表現得很像個家長，在小孩表現得很像個孩子的時候。

從這點看，韓誠也不算是多麽合格的金主。

“我以後會盡量安排好時間的，不會再這樣跟您請假。”小孩在電話裏說，很有職業道德和契約精神。

“班級活動嘛，又不是你能決定的。”韓誠很寬容地笑笑。

“謝謝先生。”小孩說，規規矩矩，客客氣氣。

韓誠對這種客氣規矩無異議，別人這般對待他，他估計也會很受用。

但對象換成小孩，他就有種想把這死孩子抽一頓的沖動。

不知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