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北邊來

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喬一成不得不承認自己性子裏的自卑，源于這種自卑，他極度缺愛。宋清遠的死纏爛打，柔情蜜意讓喬一成心中的天平傾斜。他心疼宋清遠了。

這使喬一成陷入極度的痛苦中，一方面傳統道德觀念深惡痛絕的鄙視這種畸形的感情，另一方面喬一成的心慢慢向宋清遠傾斜。

每天的每天，喬一成都告誡自己；“不能再跟宋清遠說話。”

可宋清遠的方法多到數不完，不管喬一成是否被動，他每天的每天都完不成對自己告誡。晚上回到家，他諷刺的笑了笑，他終究擋不住排山倒海向他傾倒而來的愛，一個從沒感受過如此炙熱又刺激的感情，任誰不會動恻隐之心呢。

他開始去想，男人怎麽能跟男人在一起呢？這違背生理構造的客觀因素。男人不能跟男人在一起，兩個男人怎麽能膩歪的處在一起。他跟宋清遠不能在一起，否則要怎麽去向旁人解釋呢。他又想，宋清遠要是女人就好了，他一定把他娶回家。

喬一成把自己縮進殼裏，又要屏蔽周遭的一切，他強迫自己，不再跟宋清遠糾纏，否則他會淪陷，會萬劫不複，會在家人心中的形象轟然倒塌，會讓旁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不起，他這一輩子都不能讓別人瞧不起，指着脊梁骨罵他是二儀子。

他對宋清遠任何的話充耳不聞，工作上但凡與宋清遠相關的工作內容都找旁人代辦，宋清遠不要臉的貼上來，他也不管的躲開。

午飯時，宋清遠坐在喬一成對面，喬一成便起身去另一桌，宋清遠又坐到他對面，喬一成又離開，宋清遠還要再次坐他對面時，喬一成的聲音很平靜；“你想讓咱倆在食堂丢人嗎？”

宋清遠停在原地，沒走也沒坐下來，就這麽站着，像犯錯的小學生。這樣情景之前也發生過，只不過喬一成都會顧及在單位裏的形象，忍了宋清遠，人類的本質是自私的，即使宋清遠再愛喬一成，再盼着他好，在這件事情上，宋清遠确實想利用喬一成的面子，逼他就範。

而這次卻相反，宋清遠行走在黑暗裏孤立無援。

喬一成吃完午飯，宋清遠還是矗在他對面，喬一成一站起來，對上宋清遠的眸子，宋清遠先前的失落一瞬間一掃而空，眼神又灼燒起來。這瞬間的變化被喬一成看在眼裏。

“一成，我是不是哪惹你不高興了？”

張愛玲說，愛一個人是低到塵埃裏，看見宋清遠，就能印證這句話。

喬一成心又軟了，催眠式的精神建設一點用都沒有，對上宋清遠這雙可憐的眼神的那一刻就開始破功。但他表面上卻不動情，頭也不回的帶着保溫盒就離開了。

喬一成的冷漠，讓宋清遠心不在焉，接連幾天的工作都丢三落四，他審核的圖片，大部分都要被臺長打回去重做，喬一成假裝沒看見，卻用餘光看了千萬遍。

宋清遠去外地出差這一天，與臺裏其他的同事在電視臺集合，坐大巴去機場。他拖着行李箱，站在喬一成辦公桌面前；“一成，快過年了。”

喬一成整理桌面上的筆記本，一本疊一本放進抽屜中，整理好本子，又開始整理a4紙，一張一張的檢查，看哪些需要，哪些不需要。

“主任，車到樓下了。”同事提醒宋清遠道。

“那我走了一成，今年過年可能回不來了。”宋清遠戀戀不舍的與喬一成告別。

辦公室空了大半，喬一成把筆記本又從抽屜中拿出來，又放回剛才的位置。耳朵裏零零碎碎傳來臺長在門口的說話聲。

“采訪哪去了？”臺長問。

“u盤裏啊。”

聽到這一句，喬一成直起背。

“你自己去看看給我的是什麽？你放錯了！”

宋清遠從門外折返回辦公位開電腦，喬一成繼續整理筆記本。

臺長走到宋清遠身邊，隐隐有了怒氣；“多大人了！”

宋清遠抓了下後腦勺的頭發；“對不起，視頻我放家裏了，我帶回家去做的，拷錯文件了。”

臺長嘆了一口氣，聲音漸漸降了下去；“你啊！——你這次出去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宋清遠把電腦關上，又說；“我回家給您拿，不是晚上要嗎？”

“飛機都快起飛了，你自己回去拿，不坐飛機了？樓底下還那麽多人等你呢。——這樣，你讓別人替你回家拿。”

宋清遠立刻望向喬一成，頓了頓；“我開車回去，很快的。”

“你怎麽那麽不會算賬呢？”臺長掃視一圈，最終目光落在喬一成身上；“讓一成去你家拿，你去機場，兩不耽誤，也不麻煩。”

“我自己回去拿。”宋清遠執拗的說。

“你這最近丢三落四的，我還怕你開車回去出事呢。趁着坐車時候你好好睡一覺，到那邊下了飛機就要立馬投入工作，喘氣的機會都沒有。”

“行不行啊一成？你倆前一陣還連體嬰兒呢，怎麽了這又是？氣氛可有點不對勁啊。”臺長扭過頭問喬一成。

宋清遠見李則清從外面回來，如遇救星；“臺長，讓李則清去我家拿吧。”

李則清甩着手上的水，慢悠悠走到宋清遠身邊；“拿什麽？”

宋清遠把家裏鑰匙從兜裏掏出來；“我電腦桌面上有個标號15的文件夾，你拷下來就行。”

李則清抽了幾張宋清遠桌面上的紙抽，擦着手道；“不去。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你找喬主任去呗，馬上我還要出去采訪呢。”

宋清遠像只闖了大禍的小狗，蔫蔫的聳拉着耳朵。他知道喬一成不願意理睬他，他就小心翼翼的怕惹怒喬一成。喬一成該高興嗎？宋清遠終于不見縫插針的貼上來了，可明明該高興，他卻為什麽覺得很凄慘呢？

喬一成套上外衣；“我去。”

宋清遠此刻反應變的有些慢，他把鑰匙遞給喬一成；“電腦桌面上15號文件夾。“

“嗯。“

喬一成按之前的記憶，到了宋清遠的家門口，用鑰匙開了門，換好拖鞋，徑直走到卧室，床上的被子揉成一團，看着亂糟糟，看被子的樣子，就能看出宋清遠這幾天和這被子一樣亂糟糟。

他打開電腦，找到文件夾，很快的就把文件拷進優盤裏，然後他關閉電腦。

起身要走，又猶豫不決的側頭望望，宋清遠最少也要半個月回不來，這被子難不成也亂糟糟的挺半個月？喬一成鬼使神差的，手就開始疊被子。

鋪展開時，有個相框掉出來。是兩個人的合影，相框上次被喬一成摔碎，宋清遠又換了一個新的裝好。

看見相冊時，喬一成又把舒展整齊的被子重新揉成團。他給宋清遠疊哪門子被子？鹹吃蘿蔔淡操心。

床上的相框像魔咒挑動了喬一成最脆弱的神經，他反射的把相冊拿起來，那時候多好啊。

他一只手托住相冊的背面，一只手在正面摩擦着二人的笑臉，突兀的，明顯感覺到相冊背面的小幅度隆起。他轉過背面看，确實隆起，裏面好像夾着東西似的。

喬一成把相框拆開，一探究竟。六個紅色袋子，像許願包，都一摸一樣，正面寫“開光靈符”，背面寫“保佑衆生，四季平安”。尺寸不大，正好鋪滿整個相框，在相片的背面壓着，甚至給相片背面染上了些紅色印記。這東西喬一成上次見過，只不過沒仔細看就被宋清遠收起來了。

宋清遠說是他媽給他求的，不知道為什麽放在相框裏面了。誰知宋清遠又給重新放進去，喬一成好奇的拆開一個來看，裏面疊着一張發黃的寺廟簽紙。

喬一成默念，上面用黑筆寫着；求佛慈悲宋清遠虔誠皈依禮拜 摯友今造病痛不敢欺瞞我佛此乃唯一珍視之人願一命換一命盼其康複阖家幸福

喬一成呼吸都快停住了，哆嗦的手拆開其餘的幾個，除了右下角的寺廟名字落款不一樣之外，每張簽紙都寫着；求佛慈悲宋清遠虔誠皈依禮拜 摯友今造病痛不敢欺瞞我佛此乃唯一珍視之人願一命換一命盼其康複阖家幸福

他該是多怕喬一成會死，才一家家的寺廟去求。宋清遠說的對，他從不曾肖想過喬一成，哪怕在神佛面前，他還只稱他為“摯友”，盼望着他阖家幸福，半點都未給自己求。

喬一成就像潰提的大壩，閘水傾瀉而出，抵擋不住心底的情潮。說他感動也好，說他喜歡上宋清遠也罷，如若說在他的生命中有個人能集合所有的重要角色跟他身邊，那麽只有宋清遠，宋清遠是朋友，是家人。宋清遠的愛太多太重，為了喬一成他什麽都肯舍，宋清遠不能沒有喬一成。如果宋清遠想要的多一些，那麽喬一成也可以。他可以讓宋清遠成為他的愛人。因為宋清遠待他好，喬一成無法忽視，割舍的好。

喬一成緊趕到機場，印着電視臺商标的大巴車停在外邊，電視臺的一行人在車下，從大巴車箱中拿行李，喬一成一眼看見宋清遠，眼酸的厲害。

他一步步走過去，宋清遠先是一愣，又立刻迎上；“你怎麽來了？”

喬一成扯着嘴角笑着；“我來給你送鑰匙。”說完把鑰匙還給宋清遠。

随後又說；“還想來送送你，你不是說過年回不來嗎？”

宋清遠像個傻子，受寵若驚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覺得是不是自己睡眠不足，從而産生幻聽了，問道；“你說什麽？”

喬一成拍了下宋清遠的小手臂；“你跟我上車。”

宋清遠跟着喬一成上了大巴車，大巴車師傅看見喬一成與宋清遠詫異了一下，喬一成笑着說；“我跟他說些工作的事，很快就好。”

司機點頭，外面電視臺的同事把司機叫下車來，說是行李箱跟繩子纏在一起，解不開，拿不出來行李箱。司機不難煩下車叨叨；“就只會讀書。”

兩個人坐到後面，過道把二人隔開，一個在左，一個在右。

宋清遠心裏七上八下，他怕喬一成是千裏迢迢跟他劃清界限的，搶先道；“一成，我..我是不是哪裏惹你不高興了？你告訴我，我改還不行嗎。”

喬一成屁股挪了一下，把身邊的位置空出來；“你坐這。”

宋清遠坐過去，兩個人都不是小個子人，雖說是兩個位置，但坐在一起有點擠，肩膀挨着肩膀。

“一成，我..我想..你要是不希望我纏着你，咱們還是先做朋友好不好，你跟我說說話，像以前那樣。”宋清遠身體側過來看喬一成，哀求的說。

喬一成莞爾一笑，手放在宋清遠的手背上；“這事再說吧，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好像被一道閃電劈中了，宋清遠張着嘴怔住，看喬一成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舔舔嘴唇；“一成....你這..什麽意思。”

喬一成“嗖”的抽回手，平時那個慧眼識珠的宋清遠此時像個二百五般。他憤憤的說；“自己想吧。”

宋清遠一把抓住了喬一成的胳膊；“別別別..我”

宋清遠抓得很緊，将他拉的離他更近；“咱倆談戀愛..”

喬一成用手推開宋清遠，這話聽起來還是不适應，嫌棄般的說；“滾吧，快滾。”

宋清遠還沒來得及笑，司機就上來了，喊着；“主任，他們都進大廳了，我車也要開走了。”

“好。”喬一成應着。

“快下去。”喬一成催促着說。

宋清遠抓緊時間緊緊抱住喬一成，随即撒手，離開一瞬間在耳邊輕聲說；“我愛你。”

喬一成往窗外看了一眼，難為情的說；“快點下去。”

二人下了大巴車，宋清遠戀戀不舍；“一成，我不想走了，咱倆溜吧。”

“你成熟點。”說完喬一成扭頭先走，拉開道邊停着的出租車車門，坐進去。

宋清遠腳底踩雲般，軟綿綿的，他趴在喬一成的車門上說；“我早點回來，你好好吃飯，注意保暖。我很快就回來。”

喬一成點點頭，舒心一笑，對他擺手；“快進去吧，飛機要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