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章
第 80 章
而此時此刻被謝鶴雲唬住的林小稻天真地試圖安慰他：“小鶴哥哥，我懂這種心情。小時候和二花鵬子她們玩過家家游戲，我當不成爸爸媽媽，只能做小孩。”
父母長期缺席，年幼的她沒見過爸爸媽媽的樣子，也想象不出如何和他們同桌吃飯，在生活中如何扮演各自的職責，寧願做過家家游戲裏人人不願當的小孩。
她蹦起來踩了踩地面上的可愛商品路标，笑着說：“現在，也有你陪我啦。”
謝鶴雲反而沉默一瞬，從短短幾句話中讀出林小稻年少時的陰影，他臉色突然淡了下來，唇角抿直，想起在溪雲村見過的，那一張張模糊的臉，小孩子的惡有時候比大人更直白，更紮心。
他升起幾絲悔恨，不該提起這些，摸摸林小稻的頭，“回家吃火鍋，我買了你最愛吃的千層肚，還想喝奶茶嗎？”
林小稻自然牽住謝鶴雲的手掌，“還要買點快樂水。”
但是自打那次林小稻試圖和謝鶴雲商量以後，有些改變已經在暗地裏悄悄發生。
身為小螺絲釘般的實習生，林小稻除了在平臺活動的時候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大多數工作日下班時間很固定。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林小稻和謝鶴雲一起買菜回家做飯吃飯，工作生活規律得無波無瀾。
林小稻最近既無遠慮，也無近憂，每天開開心心地上班下班，生活十分滋潤。
惹得同部門的實習生私底下問她是不是換了什麽貴價護膚品，搞得容光煥發的，不像其他人上班上的怨氣沖天。
林小稻嘻嘻哈哈地給她分享最近看的電子榨菜，祭出八字箴言：一日三餐，規律作息。
到點打卡，她拎着背包沖向電梯，剛出大廈，走到路口，一輛車緩緩行駛過來，停在她面前。
時間正好銜接，完美！
等林小稻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謝鶴雲最近倒也不是不忙，只是把加班地點從毫無人氣的公司換到了家裏。
暖氣開着，沙發上鋪着電熱毯，林小稻離不開溫暖柔軟的沙發，漸漸連帶着旁邊長出來一大團謝鶴雲。
謝鶴雲吃完飯會先休息消消食，再抱着筆記本坐在沙發上繼續幹活，在各種語言各種動畫片的誇張聲效裏，謝鶴雲兩耳不聞室內聲，一心只想看報告，偶爾等林小稻主動蹭過來，像只金毛大狗狗一樣，和她貼貼。
以林小稻将近兩個月的生活觀察來看，謝鶴雲二代的身份在集團內部不是秘密，同樣的，幾個重要項目堆在手裏，要是做不出成績來，他身上的壓力也很大。
謝鶴雲面無表情沉默着開會的時候，旁邊的林小稻幾乎能感受到那種濃稠到實質的嚴肅氣氛，讓她很想敬而遠之，悄悄挪開一點，然後很快被他伸手撈回來。
他怎麽還有把大活人當抱枕的怪癖啊！
林小稻試圖從他懷裏解救自己，“我在客廳看動畫會打擾到你，你回書房去工作好不好？”
謝鶴雲低頭看他，蓄滿溫柔，近乎多情地一笑，不偏不倚地全落在桑陶眼底：“不打擾，你要是不舒服就換個自己喜歡的姿勢。”
林小稻被他的眼神擊中，默默側身過來，在“如何拿捏林小稻”這門課程上，謝鶴雲一定是三天速通，滿分畢業。
林小稻有時候也很好奇，謝鶴雲是怎麽做到前一秒還在廚房拿着鍋鏟炒菜，下一秒就飛速打開筆記本，語氣正經地聽下屬彙報的。
幸虧他沒開視頻，不然被他的下屬麽看到小謝總穿着圍裙穿着會議，恐怕太有損形象，以後謝鶴雲還怎麽在集團混。
與他生出默契的林小稻取走他的小貓圍裙，拿走鍋鏟，繼續炒菜。
謝鶴雲情緒穩定，有點壓力越大越沉穩的意思。
如同她的山上，那顆最高最粗壯的樹，身姿獵獵，枝條全力向天空展開，暴雨中依舊，烈日中依舊，不驕不躁，始終如初。
林小稻對着他沉靜的側臉拍了張照留念，沒發給任何人。
謝鶴雲專心看郵件沒發現，過了好久，他才注意到林小稻新換的聊天背景。
“什麽時候偷拍的？沒經過我同意就擅自使用本人肖像，侵權了啊林小稻。”
林小稻展顏一笑，大大方方地說：“你可以選擇拍張同款照片，侵權回來。”
窗外夜色深深，屋內只剩投影儀的光線移動，照得林小稻臉上昏眛不明。
不知不覺中，昔日的山野少女已經蛻變成蝶。林小稻并非明媚大美女，杏眼舒服，溫潤耐看。
她抱着膝蓋坐在沙發上，偏頭看着湯姆和傑瑞打架，想笑又不能笑，矜持地保持微笑的表情。
五分鐘後，狀似娴靜的林小稻立刻轉轉僵硬的手臂，跳過來追問掌鏡的謝鶴雲，“給我看看，你準備用哪張？”
謝鶴雲從相冊裏找出來一張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當着林小稻的面設置為背景。
林小稻看清楚以後啊的大叫起來，“你怎麽還有溪雲村的照片，不許用這張，快換掉。”
帶着草帽的小小林小稻，腿腳都是泥漿，扛着比她個頭還高的鋤頭，唱着歌，轉回頭看身後的人。
她不知有鏡頭，表情自在随意，粗糙得很，是山間跑出來的一只活潑的野精靈。
……
又鬧了會，說起照片。
林小稻想起來謝鶴雲在溪雲村的時候就看過她的相冊，她還沒看過他的，遂讓謝鶴雲找出來。
謝鶴雲從小人緣就好，身邊衆星拱月般圍着一群小孩，他表情臭臭的，站在中間。
林小稻伸手點了點，“小鶴哥哥，原來你從小就是個酷哥。”
她看看照片，又看看真人。
謝鶴雲幾乎是等比例放大，輪廓更清晰了些。
林小稻當場變心，把幼兒園時期的謝鶴雲照片當成了屏保。
用作交換，林小稻把她上初中後所有能找到的所有照片都給了謝鶴雲。
她的照片不多，除了謝鶴雲曾經看到的那些，大多數是各種班級集體照。
林小稻花了半天，慢慢翻看着謝鶴雲存下來的照片，眼看着謝鶴雲從爬行生物變成清俊少年。
看他每年一次的全家福和朋友拍下來的紀念照。
謝鶴雲身邊的那群小夥伴人沒怎麽變過。
林小稻盤腿坐在地毯上，從頭看到尾，饒有興趣地問：“王阿姨沒給你拍過女裝嗎？”
謝鶴雲瞥一眼過來，臉很臭，卻沒否則，“在爸媽家裏，我沒帶過來。”
林小稻長長哦了一聲。
林小稻挑了幾張特別喜歡的出來，謝鶴雲初中的時候甚至還試圖和朋友組了個樂隊，上午為樂隊取名叫野玫瑰，下午因為主唱五音不全而被迫解散。
看出來他的整個未成年時代都很快樂。
謝鶴雲在無盡的愛意中長大。
不管什麽時候，叔叔阿姨看向謝鶴雲的笑容裏充滿愛意，真心與假意，這點林小稻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每次謝鶴雲賣慘的時候，林小稻都會心軟，可再和溫柔和藹的王阿姨聊天，又會産生質疑。
林小稻心中左右為難了好幾陣，原來是她太笨。
男人的話果然不能全信。
謝鶴雲這個大騙子，生活哪裏和凄慘沾的上邊，最慘的日子恐怕就是在溪雲村。
林小稻翻身起來，氣得在謝鶴雲手臂上咬了一口，磨了磨牙。
謝鶴雲看她拿着那張他和朋友互咬的照片，理解錯了意思：“放心，穿公主裙的是我發小，純直男。有機會帶你見見他們，他手裏有家傳媒公司，在網絡媒體運營這方面很有經驗，可以介紹給鵬子。”
林小稻來了點興趣。
他信中曾經提到過的好友以及那些年少輕狂時做的荒唐事，只能從相冊裏窺見一點從前，從不肯認真給她講故事。
林小稻還沒親眼見過那樣的謝鶴雲，很是遺憾，遲早要從他的朋友那裏問出來。
……
工作日晚上六點，林小稻調休，早早回家，坐在客廳裏看孫菲雪給她推薦的書，等着謝鶴雲下班回家。
她裹着毯子，屈腿坐着，書放在膝上，這是本新上市的作者生活日志，作者文筆風趣幽默，家常閑談，娓娓道來一樁樁生活趣事，她在裏面學了好幾道實用菜譜，準備今晚就做來試試。
正看到入迷，謝鶴雲的電話來了，“小稻，幫我看看今天是不是有份快遞送到家裏。”
林小稻起身，她順手從快遞箱帶進來的快遞就放在門口，“嗯，順豐快遞，寄件方是明航公司。”
謝鶴雲：“小稻，我現在急着要這份文件。你打個車幫我送到公司，我會讓我的助理李楠在門口接你，你直接給他。”
十分鐘後，林小稻到達謝鶴雲公司。
有位年輕的男士正在前臺等候，面色焦急不安。
林小稻看了眼謝鶴雲發給她的照片，将快遞直接給他。
李楠拆開快遞後，确認文件無誤，松了口氣，“林小姐，謝謝你幫忙送過來。小謝總說讓你在會客室等會他，大概二十分鐘後他會議結束就過來。”
林小稻點點頭，剛想問會客室在哪，李楠已經匆匆忙忙跑了，從背影看出來他真得很急。
被留下的林小稻：……
她正猶豫要不要下樓找個咖啡店等謝鶴雲。
聽完他們對話的前臺站起來，“林小姐，大會客室被占用了，我帶着你去他們部門等吧。”
前臺姐姐溫柔美麗，林小稻生不出拒絕的話，跟着她穿過一片辦公區。
林小稻感覺有員工在看她，眼神并無惡意，只是帶着好奇。
“好像就是她吧……”
“原來真有這麽個人。”
那些話莫名其妙的，林小稻一時沒想到自己身上，乖乖坐着等謝鶴雲過來，直到她看到會客室大屏幕上播放的集團宣傳照。
——集團堅持慈善公益事業，支持鄉村振興，重點幫扶溪雲村，“新蕾計劃”第一位被資助者，以優異成績考入慶城大學。
林小稻冷不丁在高清4K的屏幕中和自己打了個照面，她表情錯愕，匆忙從包裏摸出來口罩戴上。
怪不得公司的人都用那種眼神看她！
拍攝時，林小稻剛滿十八歲。
到慶大報道後，謝氏很快來了人聯系她，邀請她拍宣傳視頻。
她第一次坐地鐵，第一次進這麽高的樓，搭這麽高的電梯，每一步忐忑謹慎。
沒有林奶奶的陪伴，她好奇地擴大和這個世界的聯系
三年過去，林小稻終于可以說，沒有辜負當年小心翼翼邁出來的那一步。
謝鶴雲站在門口，安安靜靜觀察着林小稻。
宣傳視頻已經播放到第三遍，林小稻坐立難安地準備時刻逃離這個世界。
謝鶴雲看着另一個青澀的林小稻，走進去問她：“看到自己出鏡，感覺怎麽樣？”
林小稻拉着他要走：“他們只說會拍成宣傳片，沒說會在你們公司循環播放！”
所有的員工和客人都能看見！
謝鶴雲抱着手臂，停在原地，問林小稻：“我覺得拍的挺好看的，你要不要拍張合照紀念下？”
他知道林小稻走過來，花費了多麽大的力氣。
她笑着回頭，看到第三次出鏡的自己，“不過我們可以拍一張合照，寄回去給奶奶，讓他們都看看。”
謝鶴雲不解地問：“嗯，要我照片幹什麽？”
林小稻和他走出辦公室，低聲解釋：“村裏人都知道奶奶有個很孝順的大孫子，每個月又給錢又給東西的，就是沒見過長什麽樣子。奶奶手裏又沒你的照片，想給別人炫耀都沒辦法。”
謝鶴雲想了想：“我可以陪你回溪雲村，讓他們看看真人，不收參觀費，怎麽樣？”
林小稻嚴肅想了想，“主動送上門的我要好好考慮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