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你們收拾好了就上車，乖乖坐好。”
王叔單手往腦袋蓋上個布帽子，潇灑地拍拍他深藍色的愛車。
昨天鵬子知道謝鶴雲想帶着林小稻去市裏看看，得知王叔剛好有事過去要辦，就請王叔幫忙帶一腳。
林小稻扒着門框，朝裏面張望，從其他人口裏得知，鵬子早上五點就已經跟着趙叔出發離開，這會說不定已經出了省。
她慢慢蹭回到謝鶴雲身邊 ，“小鶴哥哥，我們走吧。”
謝鶴雲看到那輛車時頓了頓，片刻後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他先扶着林小稻上了眼前這輛農用小三輪車，然後他也邁着大長腿輕松蹬上去。
為了載兩位小客人，王叔特意在窄窄的車廂裏鋪了一層幹淨的雨布。
林小稻上去便盤腿舒舒服服靠在車廂上，謝鶴雲在林小稻旁邊屈腿坐下，順手将她散落成一團的水粉色的紗裙打理好。
從空中看，帶着大草帽的林小稻像一朵完全盛開的粉色百日菊，粉色的花瓣擁着中心深黃色的花蕊，明媚地發亮着。
“王叔，我們出發！”
林小稻抓着欄杆，扭回頭朝王叔說話，然後舉起手指對着遠方比了個巨大的耶，她還挺高興。
王叔啓動三輪車，一股嗆人的的灰煙從車尾冒出來，“出發，坐穩咯。”
林小稻便和謝鶴雲一起，坐上這輛搖搖晃晃的，往市裏去的車。與兩人同行的還有其他東西，比如車廂旁邊的三大袋飼料，熟悉的小豬朝同坐在裏面的兩個人微笑着，再比如角落裏面的一大袋玉米棒子，車廂雖小卻滿滿當當。
謝鶴雲恍惚着，上次聽到坐穩兩個人，是陪他某個表哥飙車。
不過在溪雲村，無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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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稻現在的狀态不知道怎麽形容，有點樂颠颠的，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由內而外的快樂。
畢竟她生日，她最大。
她時不時晃晃腦袋上的發辮，笑得合不上嘴巴，林奶奶花了半小時，精心給她紮的小辮，上面纏着七八個小蝴蝶發夾，這是逢年過節才有的待遇，她搖搖腦袋，聽到蝴蝶振翅的聲音，好容易傻笑起來。
“王叔王叔，我給你唱歌提提神好不好？”
王叔樂呵呵的：“那大點聲唱。”
“好叻！”
林小稻歡快的歌聲一直綿延到出村才停止。
謝鶴雲将mp3的歌聲音量放到最大，給林小稻做伴奏。他拍了拍口袋裏面找沈檸借的三百塊，加上林小稻給的十塊錢零花錢，這是他自從來到溪雲村以後，最富有的一次，那可是整整三百塊一十塊。
他這個暑假，加起來也沒花到這錢的零頭。
從塵土飛揚的鄉間小道，再到相比慶城簡陋粗糙許多的小城裏。
進城一趟不容易，花了将近兩個小時，他們從天色朦胧到天光大亮。
王叔停下車：“我就送到這裏了。”
謝鶴雲跳下來，不動聲色換了重心，僵硬的大腿暗暗發麻。他接過林小稻的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臉，吐出滿嘴灰塵。
林小稻一幅很有先見之明的表情，拿出準備好的水給他漱口，自己則拆了根芒果棒棒糖。
王叔将他們放在公交車站，指好位置，讓他們別忘記，走前鄭重叮囑：“小稻，我今天不回溪雲村，你和你哥哥要自己想辦法回去，六點要到這裏坐車到鎮上，再從鎮上轉車回去，一個人加起來是七塊錢的車費，記得留好車錢，別都花光。”
林小稻信誓旦旦：“王叔，我會把小鶴哥哥安全帶回家的。”
王叔點點頭，轉向謝鶴雲：“小鶴，小稻就交給你了。”
謝鶴雲幹脆多了：“您放心，謝謝王叔今天把我們帶過來。”
王叔憨厚笑着：“沒多大事，你我走了。”
小三輪車突突着一屁股煙氣遠去。
謝鶴雲慢悠悠拆了一根棒棒糖，在林小稻期待的目光中，帶着小壽星直奔目的地。
他提前借過老李的手機做功課，很自信地帶着林小稻去了首站地點——一家小蛋糕店。
店內的透明櫃裏擺着琳琅滿目的漂亮小甜品，林小稻看得目不轉睛。
她喜滋滋地取走店員早已打包好的生日草莓小蛋糕。
可見林小稻的性格應該不太會喜歡拆盲盒，她一路上嘴裏都在猜測謝鶴雲拎着的小蛋糕會長什麽樣子。
“店員姐姐好溫柔好漂亮，她做出來的小蛋糕一定會很好吃的。”
“是有小草莓的蛋糕嗎？我喜歡草莓。”
“不對，這個季節應該沒有草莓，那會是粉色的嗎？”
林小稻像一朵在不斷旋轉跳躍快樂着的小花朵，每瓣花充盈着無數快樂。
最後她還不忘嘴甜地誇誇謝鶴雲。
“謝謝小鶴哥哥給我買的蛋糕，小鶴哥哥對我最好啦！”
然後她被謝鶴雲一把拉回來，“林小稻看好，這是紅燈，別亂跑。”
第二站，謝鶴雲找到市裏唯一一家正版開封菜，進去給林小稻點上炸雞漢堡薯條可樂大全套。
還是暑假，店裏的客人并不多，僅有的四五桌客人裏，多是帶着父母帶着小孩過來。
林小稻老老實實跟在謝鶴雲後面走，腦袋卻不安分地扭來扭去，眼睛瞪大觀察周圍的一切。
店內燈光昏黃色。
謝鶴雲找到一個背光的角落，将點好的東西擺好。
剛坐下，林小稻就迫不及待拆開她期待了一路的小蛋糕。
“這是屬于我的小蛋糕！”
她以前只蹭過林靜靜媽媽給靜靜買的小蛋糕，這是第一次，完完全全屬于林小稻的生日蛋糕！
“哇！”
粉色蛋糕中央上擺着巧克力畫的小糖人，店主手藝精湛，将拿鐮刀的林小稻畫得惟妙惟肖，非常可愛。
被林小稻拿走，啊嗚一口吃掉。
把還往蛋糕上面插蠟燭的謝鶴雲逗笑，他插了十二根蠟燭，一根根點燃。
謝鶴雲說：“林小稻同學，你可以開始許願了。”
林小稻閉上眼，雙手合掌。
謝鶴雲盯着她，輕聲唱起來：“祝林小稻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歌唱完，林小稻鼓鼓掌，一口氣吹滅蠟燭，眼睛亮晶晶。
吃完蛋糕，抱着漢堡吃的時候，林小稻問：“小鶴哥哥，你不問問我許了什麽願嗎？”
她簡直把“快來問我”“快問問我”寫在臉上。
謝鶴雲從善如流：“好啊，什麽願望？”
他态度好敷衍，林小稻傲嬌地哼一聲，“才不告訴你！”
希望奶奶身體健康，希望小鶴哥哥萬事順遂，希望小稻學業有成。
很好，林小稻覺得自己非常會端水。
一系列預備的活動幹完，謝鶴雲手裏剩下七十塊錢。
剛過三點，回家或者又不回家，謝鶴雲心生猶豫。
他發現林小稻好久沒說話了，結果轉過頭，發現林小稻正看着前面小孩手裏的毛絨玩具。
那種熟悉的渴望的眼神，謝鶴雲還能有什麽辦法。
他吸完最後一口可樂：“小稻，我們抓娃娃去。”
可謝鶴雲這個大非酋，再加上林小稻這個小非酋，在抓娃娃這方面實在是沒什麽天賦和運氣。
兩個人在娃娃機面前花光了兜裏的錢，林小稻壓上最後的十塊錢，玩具之神終于眷顧了小壽星。
林小稻抱着一個比她人高的大貓咪玩偶走出娃娃店。
走到公交車站時，謝鶴雲想起來數錢，在娃娃機上花費了雙倍的費用。
“小鶴哥哥，我們還有多少錢。”
謝鶴雲翻遍口袋湊了湊，還剩八塊錢，無論如何是不夠坐公交車的。
他想起來問林小稻：“奶奶給你的零花錢呢？”
林小稻理直氣壯：“剛剛都用掉了呀。”
最後三個十塊錢，為了抓這個大貓貓娃娃，統統用掉了。
兩個人坐在公交車站前等候的椅子那裏，一人嚼一根棒棒糖，冥思苦想。
不知道林小稻那招哀求公交車司機管不管用，但謝鶴雲不準備幹這麽丢人的事情。
謝鶴雲已經準備找老李過來撈人。
突然毛絨絨的貓咪臉怼到謝鶴雲臉上。
林小稻可憐巴巴地提示：“小鶴哥哥你帶着貓貓回去吧，拿了錢再來接我。”
謝鶴雲看天色：“今晚你準備睡橋洞？”
林小稻努力偏過頭，小心翼翼地從貓貓大頭的縫隙裏看他：“那你睡橋洞？”
合着她剛才只是在客氣客氣一下，他還當真了。
謝鶴雲已經準備找人借電話，林小稻颠颠跑過來攔住他。
幸好遇上了村裏的人，能将他們兩個人順利帶回家。
回到家裏，已經是七八點的時候，萬籁俱寂。
林奶奶吃過晚飯，坐在門前乘涼。
要不是時間太晚沒人能看見，林小稻指不定要抱着大貓貓繞着村子走上多少圈，得意展示她抓娃娃成果。
她是個很喜歡展示的小孩。
但是這種得意與炫耀并不惹人煩。
林小稻叽叽喳喳的，和林奶奶講一路上的趣事，雙手緊緊抱着娃娃，也不怕熱。
謝鶴雲沖過澡，就坐在她們旁邊，閉着眼吹風。
晚風靜靜，舒暢自然。
林奶奶吃了兩口林小稻帶回來的蛋糕，想起來說今天村裏有人來找她。
謝鶴雲耳朵豎起來，聽得身體緊張。
然後林奶奶才說，是有人掉在林家山上的水井裏，聽說把腿完全摔斷了，遭了大罪。
林小稻立刻熱烈地鼓起掌，聲音沾染上蜜糖：“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對在水井附近發生事情一無所知的林奶奶敲敲林小稻的頭，“這算什麽好事。”
“還有，你們倆沒說，昨天為什麽打架？”
林小稻立刻轉過頭，“奶奶，我去把大貓貓放在床上。”
謝鶴雲咳了咳，“小稻，動畫片到開播時間，你去換個臺。”
林奶奶看兩個小孩玩得好，也不追究打架的事情：“小稻，明天早上你跟我去山上，小鶴你留在家。”
謝鶴雲張了張嘴，和林奶奶對視後，沉默下來。
林小稻錯過了剛才古怪的氛圍，“山上的活不是都幹完了嗎？”
林奶奶平淡地說：“把井周圍收拾一下，免得再有人誤入。”
林小稻哦了一聲，快樂地拉着謝鶴雲去看動畫片。
這一夜，謝鶴雲沒怎麽睡，天還沒亮，他聽見林奶奶和林小稻起床的動靜，穿好衣服起來，和林小稻打了個招呼。
林小稻很驚奇：“你今天居然醒的這麽早？”
謝鶴雲笑了笑，語氣溫柔：“記得聽奶奶的話。”
林小稻點點頭，一溜煙跑開。
林家祖孫出門後，謝鶴雲短暫補了個覺，再醒來時，是被老李喊醒的。
他來時只有一個行李箱，走時後備箱裏卻放了好些東西，兩只紮在口袋裏的大鵝，還有兩大袋油松菌，五包油浸小魚幹，一袋拌折耳根，還有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塞滿了行李箱。
那些東西都是林奶奶和林小稻摸黑上山撿起來的，是溪雲村整個夏天的珍寶。
謝鶴雲靠在車後面，拿着老李還回來的手機，看到一整個暑假沒聯絡的朋友發來許多信息。
上面立刻顯示999+
他慢慢劃着信息列表，看到上面的聯系人，感覺恍若隔世，一個沒打開。
看到最後，他點開了一條短信。
來自陌生號碼：
謝鶴雲，我是李楠，謝謝你挺身而出，抱歉，我沒有勇氣站出來指認老師，讓你被迫替我承受流言蜚語。我聽說了你家裏發生的事情，對不起，最後我還是沒辦法替你澄清，不敢承認那個人是我，我是個怯弱的人，和父母商量後，馬上就要搬家了，我想盡力忘記發生在慶城的事情，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願你今後生活無陰無霾，永遠充滿陽光，致最勇敢的班長。
默默讀完這條信息時，謝鶴雲的心裏一片平靜，以前的某個時刻，他或許還會生出一絲憤懑，現在沒有了。
他看向外面的風景，溪雲村正在遠去，很快看不見林小稻的山。
他終于低下頭，打字回複：“祝你的新生活美好順利。”
等奶奶打開門鎖，林小稻快步奔向屋內，喝了兩大口涼茶。。
“謝鶴雲快出來看，我給你帶回來了什麽？”她揚聲喊完，謝鶴雲的屋內沒有動靜。
林小稻屋前屋後找了一圈，沒看到謝鶴雲的人影。
難不成是在睡覺？
她輕輕推開門，準備吓謝鶴雲：“我進來了哦。”
可屋內并沒有人。
挂在門後的衣服不見了，屬于謝鶴雲的東西全部都不見。
林小稻看到床上充滿電的MP3，以及兩本書，扉頁上短短一行字：
——to 林小稻：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當天下午，林小稻收到一輛她渴望已久的粉白色的女士自行車，以及比她人還高的零食大禮包。
她抱着大貓貓，看着家裏來了好多不認識的人，幫忙收拾漏雨的屋頂和破損的廚房牆壁。
林小稻冷靜地看着他們，沒問他們，也沒問奶奶任何問題。
因為她知道。
這個屬于林小稻的夏天已經結束了。
